“前輩,”凌霄只一笑,轉了話題,道:“他經脈受損,無法動用真氣,您可否指點仙宮中的合適寶物?”
那公子對林疏道:“你來。”
林疏上前,公子把手指輕輕按在他額頭上,林疏立時感覺一股清流自神魂中向外流淌。
“你的神魂......”公子忽然輕輕“咦”了一聲道:“你是劍修?”
林疏:“嗯。”
仙道中人的神魂相差不大,但劍修與其他人畢竟有一些細微差別,這位前輩已經是仙界中人,必定修為精深,能看出他是劍修並不稀奇。
只聽公子笑眯眯道:“若是劍修,或許還與我有些淵源。”
林疏道:“前輩也是劍修?”
公子緩緩搖扇,道:“我並不修仙,但道侶是劍修。”
說罷,他道:“若是改換經脈的奇寶或秘笈……仙宮中確實不少,只是,後天改造雖然可行,但畢竟不像天生那樣順暢完善。”
對林疏來說,能改造成不算糟糕的經脈已經很好,正有些雀躍,卻見身旁的凌霄蹙了蹙眉:“不妥。”
公子搖扇輕笑:“若有其他的法子,最好不要強行改造。我素來怕疼,少年時,經脈根骨極糟,生生七日換骨,再後來,又不慎被淬煉了全身血肉,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
林疏道:“我並不怕痛——”
話未說完,旁邊凌霄道:“不可。”
林疏:“……”
他用眼神表達自己對換經脈的嚮往。
凌霄的聲音軟了一點:“簫妹不准。我若順著你,回去怎麼和她交代?”
好吧,大小姐確實不准。
凌霄道:“待你長大些,自然有辦法換上一身天資絕頂的經脈。”
林疏將信將疑,但還是姑且相信:“好。”
公子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轉,笑道:“那自然最好,若想要不動用真氣又可江湖上來去自如的寶物,天字形檔中倒是有幾個,只看你們能否挑得出來。”
凌霄道:“多謝前輩。”
“仙凡有隔,我幻身只能在幻蕩山出現,今日你我緣盡於此,來日仙界再會。”公子原本去觸林疏神魂的手放了下來,揉了揉他的頭髮,“去仙宮罷。”
林疏“嗯”了一聲。
公子收回手,看向凌霄。
“你......”他似乎是沉吟之狀,頓了頓,道:“也罷,強求不來,隨緣吧。”
凌霄道:“謝前輩成全。”
“嗯哼,”公子擺擺手,“走吧。”
他二人不知在打什麼機鋒,林疏也沒有管,只見公子輕輕一揮袍袖,他們便回到了現實中那片桃林。
石壁前已有了十數人,都在凝神參悟玲瓏棋局,那名白衣的劍閣弟子已經不在,想必是解開了棋局,往山巔的浮天仙宮去了。
往往先到仙宮的人會被守山人贈予等級最高的天字寶庫准入權,不過,林疏和凌霄被那公子召入玲瓏洞天對弈一番,雖說拉長了時間,失去了先到仙宮的機會,但公子又贈了他們二人天字形檔任選一寶物的資格,也算得過於失,更何況,林疏的神魂因此凝實不少,這個收穫已經不是寶物所能衡量的了。
林疏正欲往前方走,忽聽一個少年道一句:“成了!”猛地睜開眼睛,眼裏滿是喜色。
這少年有些眼熟,是學宮的飛舟上曾見過的,身量不高,使一把重劍。
這少年顯然也認出了林疏,打招呼道:“道友,你也破局了?”
林疏點點頭。
“甚好,”他道,“我們便一同前往仙宮罷!”
凌霄面無表情,沒有說話,想來也是,他並非上陵學宮中人,自然與這人素不相識,也沒有理由搭話。
這少年主動要與他們同行,沒有理由拒絕,林疏道:“好。”
他看了看凌霄,凌霄此時並沒注意這少年,將目光從石壁前站著的這些人中掃過,似乎若有所思,手指按在刀鞘上,又彷彿要伺機而發,又過一會兒,才道:“走吧。”
三人便結伴上路。
穿過桃林,後面的路平坦寬闊,玉階華美輕緩,遙遙望向上方,只見千層階梯之後,一座通體玉白,瑩然生輝的仙宮懸在雲霧之中,比之合虛天的宮殿華美巍峨百倍,真正是仙家氣派,令人神往。
凌霄問:“累麼?”
林疏道:“還好。”
凌霄道:“累了便說一聲。”
林疏:“嗯。”
這番對話進行完之後,林疏感到那少年往自己這邊看了看。
對修仙練武之人來說,這千道階梯,並不是難事,攀登簡直像喝涼水一樣容易,但他居然還要被表哥詢問身體狀況,也怪不得被陌生人多看一眼了。
而後,那少年卻道:“道友,你是不是認得凌大小姐?”
林疏:“......認得。”
少年道:“你就是林疏?”
林疏:“......是。”
林疏感覺這其中有點問題。
為什麼這少年一開始沒認出自己是林疏,現在卻認了出來?
難道是因為他被表哥關懷的情形,過於像平時被大小姐包養的情景,仙道中獨此一家?
再加上表哥和凌鳳簫的輪廓有點相似,就被認了出來。
那少年得了他的肯定,問:“那......道友知道大小姐為何沒來麼?”
林疏道:“大小姐另有要事。”
那少年“哦”了一聲,神情似乎很失落。
——這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眼睛圓圓,很是可愛,聽到大小姐沒來之後,失落之情溢於言表,要不是知道大小姐對待別人從來面無表情,不假辭色,林疏幾乎要懷疑這會不會也是一隻曾經的倉鼠了。
也不知怎地,雖是這樣想,他仍然鬼使神差問了一句:“你認得大小姐?”
少年低下頭,右手不安地握了握劍柄,略有些羞赧,吞吞吐吐道:“大小姐兩年前於我有恩,一直未曾當面道謝......”
只怕是個仰慕大小姐的人。
林疏想了想,道:“可以來驚風細雨苑。”
——他和外人說話時往往有點不安,但眼下這少年似乎比自己更為不安,兩相比較,說話竟順暢了一些。
少年道:“我知道,但......”
他話還未說完,林疏就聽凌霄溫聲對自己道:“還有九百道臺階,不好爬,要我背你麼?”
這一打斷,那少年也沒好意思說下去,只笑了笑,便不說話了。
林疏:“......不用了。”
這臺階雖然多,但都不高,和走平地差不多,自己並沒有喪失自理能力,還能應付得來。
凌霄“嗯”了一聲。
而後,林疏聽見凌霄傳音道:“簫妹並不招惹別人,此人只是感激罷了。”
表哥為大小姐開脫,似乎是在極力避免自己認為大小姐是個輕浮的女孩子。
表哥,你看來還是不太瞭解你的表妹,凌鳳簫這人向來懶得搭理別人,就連那麼優秀的儒道院的大師姐謝子涉公然表白,這人都要去攻擊一番她的經世之略是空中樓閣。
林疏道:“我知道。”
凌霄輕輕笑了一下。
此人笑時,眼中風華流轉,又在開屏。
林疏轉頭,目視前方,不看他。
一路無話,一刻鐘之後,三人來到仙宮前。
殿門大開,走入其中,是一處琉璃大殿。
傳說,幻蕩山一切,盡收守山人眼中,當弟子通過三道關卡,來到仙宮後,守山人會根據每個弟子的表現和個人的喜好決定弟子該進入哪個寶庫挑選寶物,但他卻並不出面,他的寵物會帶領弟子來到相應的寶庫前。
當然,每人只能按照規矩拿一件寶物離開,若是多拿,立刻會被守山人以雷霆手段懲戒。還曾經有一名弟子,投機取巧,以秘法將幾件寶物帶回家中,當夜便被守山人廢掉了全部修為。
走入殿中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面一座寶座,上面蜷著一隻頗為肥胖的黑貓,沒有一點仙獸的樣子,彷彿就是一隻凡貓。
這黑貓就是傳說中守山人的寵物了。
只見它懶洋洋抬起頭來,露出一雙綠盈盈的圓眼睛,跳下寶座,倨傲地往後殿走去。
三人跟上。
穿過重重殿門,來到一處走廊的分岔口。
這貓卻停住了腳步,面對著他們坐下了,眼睛直勾勾看著三個人,一動不動。
那少年道:“這是在做什麼?”
凌霄:“不知。”
少年道:“果真如百曉生所說,這黑貓脾氣古怪。”
凌霄:“且等。”
林疏:“......”
他知道這只貓在做什麼。
小的時候,他沒有朋友,修煉的功課也不重,常和巷子裏的流浪貓一起玩。
玩的久了,就知道貓也會說話,這種身體一動不動,眼睛卻直勾勾望著人的姿態,是很明顯的,想被摸毛的表示。
他往前走了幾步,見那黑貓雖沒有別的動作,卻把眼神牢牢鎖在了自己身上,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推測,繼續往前走,到了貓的面前,半蹲下去,摸它的腦袋,然後在它耳後撓了幾下。
黑貓喉中果然呼嚕呼嚕響了起來。
林疏繼續順毛。
從後腦勺順到尾巴尖,再撓一撓下頜,繼續回到耳後,重複以上動作。
重複了幾次,那貓居然上前扒住他衣領,掛在了他懷裏。
他抱著貓站了起來。
貓不停地蹭著他的胸口。
這是缺乏關愛的表現,曾經流浪貓群裏有一隻走丟的寵物貓,被人親近之後,就是這樣不停地蹭來蹭去,索要順毛服務。
林疏:“......”
他抱著貓回頭,看見那少年整個人都震驚了,凌霄的表情也有點不自然。
無他,這貓剛才還高傲古怪,此刻居然如此厚顏無恥,換成誰都會驚訝的。
只有林疏自己知道,貓這種東西,除非你主動接近,否則絕不會暴露自己想被抱著的願望,看來,即使是修為卓絕、神秘莫測的守山人的寵物,也不能免俗。
終於,黑貓蹭夠了,眼睛望向岔路口的一個方向。
他們沿著這條路走過去,到盡頭的時候,儼然是一道緊閉的大門,門上寫著一字——“天”。
天字形檔。
林疏和黑貓四目相對。
黑貓極其諂媚地叫了一聲。
林疏繼續擼貓,心道,雖說以凌霄的實力,得到天字形檔的准入資格理所應當,但自己獲得了黑貓的賞識,恐怕對此事也有所貢獻。
那少年更是道:“林師弟,你好厲害。”
林疏:“咳。”
吱呀一聲,沉重的銅門居然自己開啟。
林疏走進天字形檔,險些被晃花了眼。
物以稀為貴,珍寶必定不多,故而這天字形檔不大,是正常的房間大小,但卻比面積巨大的藏寶閣更加流光溢彩,其中的寶物周圍更是環繞著一股威壓,有的清氣四溢,有的暗含血氣,儼然都大有來頭。
林疏一面牆一面牆地看過去。
先前那公子道,天字形檔之中,有適合他的寶物,只看能不能挑中。
寶庫西面是秘笈,東面是兵器、法器,南北兩面則是丹藥、礦石、典籍、靈草之類寶物。
林疏身為劍修,第一眼自然是看兵器。
他自然是識貨的,能看出那些劍個個不凡,其中也有品質超過折竹的,但似乎都沒有折竹劍適合自己的功法,更沒有上輩子用心頭血溫養的那把本命劍親切。
凌霄卻走上前,取了一口刀下來。那刀,林疏認得。
——無愧!
蕭韶在幻境中所使的兵器,現實中居然封存在浮天仙宮的天字形檔中。
傳說這刀煞氣四溢,出刀時萬鬼齊哭,使用者皆被影響心神,嗜血濫殺,直至走火入魔,因此又被稱為“妖刀”!
表哥這樣的人,配他現在這把清明朗逸的“不歸”正好,用“無愧”卻似乎並不適合。
林疏正想著,就聽凌霄道:“送人。”
那還好。
林疏鬆了一口氣。
人總是不希望好的東西變壞的,雖然表哥總是愛開屏,但不影響他是個好人這一事實。
只是蕭韶拿不到這把刀,恐怕有點難受。但林疏與他沒有什麼交情,只想了一下,也就過去了。
他定了定心神,目光在東面掃過,原本不抱希望,只是走馬觀花一看,心中卻突然一跳。
——是一把琴。
這琴周身環繞著淡淡的靈力波動,走近後,波動愈發明顯。
凌霄見他去看琴,也走近,手指輕撫過琴身,道:“不盡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