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蹙眉看天。
當初他渡劫,第一道雷劈下來,就被判定嚴重作弊,來到了這裡。
若是能把劫渡完,第九重天雷,以自己那時的修為,也並不容易。
幻蕩山巔一片寂靜,唯有清潤的琴聲連綿不斷。
林疏還是有點擔心凌霄。
雷聲最盛的時候,突然停了半刻。
死寂。
天上烏雲滾動,彷彿在無邊的寂靜中醞釀最後的一擊。
越是寂靜,越使人的心臟如同被冷手攫住一般,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見。
忽然,林疏肩膀上的黑貓“喵”地輕輕長叫了一聲。
林疏正想騰出手來摸摸它,卻不料這貓順著他的身體下去了,踩到了實地上。
它猶猶豫豫,先看看林疏,又看凌霄,再看雲嵐,然後看天,又回頭看林疏,一隻爪子向前探了探,又收回來,如此重複幾次,最終以一種極其慫的姿態小步溜到了山巔平臺的中央,坐下來,仰頭看天。
太感人了。
它終於決定親自渡劫了。
千年的靈貓,要說修為不深厚,林疏是不信的。
但是,慫,也是真的。
天空轟隆一聲響,聲音太大,以至於讓人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只眼前發黑,耳鼓一陣陣發疼。
濃紫雷霆轟然下落,籠罩整座山巔,彷彿彗星襲月。
貓:“喵。”
一股混沌靈力從它身上升起來,和即將劈下來的天雷相抗衡,雷光的來勢緩了一緩。
貓:“喵嗚。”
靈力繼續積聚,雷光又緩了一緩,但仍然堅定地往下落。
貓:“喵嗷。”
拉鋸戰仍然持續。
貓的靈力誠然沒有辜負它上千年的道行,但天雷也不是善類,隱隱佔據了上風,不管貓釋放出多少靈力都堅定地要來劈它。
貓焦慮地用爪子抓地面,尾巴毛已經隱隱約約炸了起來,又回頭看林疏。
林疏彈了輕盈的曲子來安撫它。
天雷繼續往下壓。
貓幾乎要崩潰,爪子瘋狂撓地,炸起尾巴毛,叫得不成貓腔。
那層靈力被天雷逐漸吞噬,已經漸漸淡薄,馬上要消耗殆盡。
凌霄的右手按在了刀柄上。
貓最後嗷了一聲,努力又聚起一股凝實龐大的靈氣,主動去打天雷。
它已經支撐不住,但天雷亦是強弩之末,轟隆一聲,終於緩緩消散了。
貓昏倒在地。
凌霄把它從地面撈起來,交給林疏。
還在呼吸,沒事。
也不知是真的靈力耗盡昏了過去,還是被嚇暈的。
林疏想笑。
天上,烏雲如同潮水般退去,轉眼間又是晴空萬里,雲層上甚至籠罩著一層恢弘金光。
等貓從昏迷中醒來,把修為徹底修到圓滿,再了結世間因果,就可以飛升仙界了。
當然,它借了人力來渡劫,就要對人報恩,恐怕會在人間逗留許久。
到底欠了多少因果,只有這貓自己知道,等它醒來,自然會跟著欠因果最多的人走。
圍觀弟子都受了傷,但仍然虛弱喝彩:“守山人好法力!”
天劫終於了結,他們雖然方才受傷,卻神采奕奕。
這次出手抵擋天劫,知道了天雷是怎麼一回事,就好比大家都在裸考高考,他們卻得了天賜機緣,體驗了一次模擬,怎能不高興——即使受再重的傷,都算不了什麼。
蒼旻過來看貓,問林疏:“它沒事吧?”
林疏:“活著。”
呼吸均勻,身體很溫暖,沒有什麼大礙,就是有點沉。
蒼旻:“居然是一隻貓!”
弟子們附和:“難以置信。”
北夏忌憚了那麼久,害怕貿然進攻,會引得幻蕩山中神秘莫測的千年修為不世高手出手,沒想到,忌憚的竟是這樣一隻膽小怕事的黑貓。
“我等先療傷,”一個弟子道,“等這只......呃,守山人醒來帶我們去寶庫。”
他們達成一致,各自坐下療傷。
雲嵐與他們告辭,下山去了。
林疏問凌霄:“你還好麼?”
凌霄道:“不太好。”
林疏從錦囊裏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瓶三清大還丹,遞給凌霄。
凌霄接下,卻沒吃,放在手裏把玩幾下,道:“我不吃。”
林疏道:“吃。”
“我不吃,”凌霄的聲音帶了點笑意,壓得極低,傳進耳朵裏,彷彿有貓爪在撓,險些要讓人打個激靈,“你給我彈琴就好了。”
林疏:“......”
表哥,我覺得你在找事情。
但他拒不吃藥,也不行,畢竟受了重傷。
林疏把貓掛在肩上,騰出手來,打算找個合適的姿勢給凌霄彈一首療傷的曲子,卻被凌霄輕輕按住了肩膀。
他吃下一顆大還丹,道:“別動。”
林疏抬頭看他,用眼神表達疑問。
卻見凌霄的目光越過他,看著人群,林疏形容不出他此時的神情,似笑非笑,又帶著些殺氣,很是肅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聽見凌霄道,“幻蕩山開啟,上古寶庫任人挑選,如此盛事……”
林疏心中忽然一驚,然後聽見凌霄繼續道:“守山人劫後虛弱昏迷,弟子亦全受重傷,天賜良機。”
林疏猝然回頭。
只見白玉地面上,盤膝打坐的弟子當中,有幾個緩慢僵硬地抬起頭來看他們,目光呆滯,臉色灰敗。
血毒感染的活死人!
他們發出嘶聲,縱身朝這邊撲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在同一刻,凌霄手下刀光暴起,織成密不透風的刀氣屏障,與活死人對攻。
林疏緊緊抱住貓,後退幾步,趁著到凌霄擋下活死人,站到他背後。
毫無疑問,活死人的目標,是貓!
貓是之前被計入南夏頂尖戰力中的守山人,還是整個仙宮寶庫的鑰匙!
對北夏來說,若趁機殺了,好處很多。
若收服,更是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