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睡」
連城挑眉,看著來回話的王府下人, 毫不客氣地道「叫起來啊就說我找他, 你們王爺肯定不會責怪你們的」
下人笑而不語,沒接他的話茬。
連城看著他諱莫如深的神情, 恍然地點了點頭。
「不是自己午睡吧」
下人仍舊只是笑,並不回答他的話「您若不急就先在這裡等一等吧, 王爺睡醒了自會過來的, 小的先告退了。」
連城嗤了一聲「我著急也沒用啊,他又不來。」
下人笑著退下, 權當沒聽見。
連城坐在露臺上, 看著桌上自己特地帶來的好酒,搖頭歎氣。
「成了親的男人就是無趣」
相伴左右的隨侍在旁點頭,問道「公子, 我去把春紅柳綠桃花銀杏都給您叫來, 讓她們給您彈琴唱曲」
連城正要點頭答應, 又咂咂嘴擺了擺手。
「算了, 我也正好在這歇個午覺,待會王爺來了叫我一聲。」
說著在鋪著涼簟的柔軟毯子上躺了下來, 不多時竟真的沉沉睡去了。
「起來。」
魏泓用腳碰了碰躺在涼簟上的人,低著頭說道。
連城咕噥一聲翻了個身,半睜開惺忪的睡眼,撓撓頭坐了起來。
「王爺, 你睡醒了」
魏泓到他對面盤腿坐下, 拎起桌上酒壺。
「今日怎麼沒叫竹樓裡的姑娘們陪你, 自己在這睡覺」
連城把他剛倒好的酒搶了過去,咂了一口。
「我長途跋涉至此只為見王爺一面,王爺卻嬌妻在懷,置我於不顧。我實在是傷心欲絕,無心狎妓啊。」
魏泓聽到最後差點一口酒吐出來,放下酒杯抬頭看他。
「我看你是被馬踢壞了腦子吧」
「那倒沒有,」連城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過確實也是受了點傷,我這細皮嫩肉的差點沒撐住,能活著回來見王爺真是不容易。」
說著掀開袖口給魏泓看他手臂上一條不足寸長,已經淺的快要看不出來的傷痕。
「瞧瞧,你瞧瞧,這麼醜的疤痕我哪好意思讓姑娘們看見萬一嚇著她們怎麼辦」
魏泓把他的手推開,嫌棄兩個字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連城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放下衣袖。
「說起來王爺你身上有那麼多疤,王妃看著就不覺得醜嗎」
他與魏泓相識多年,還曾一起在炎炎夏日裡跳到河裡洗過澡,親眼見過他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
魏泓聽了輕嗤一聲,微微抬起下巴。
「我這是為了保家衛國受的傷,是英雄的印記,怎麼會醜只有那些眼界窄小見識淺薄的無知女子才會說醜。」
這回換做連城差點一口酒吐出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魏泓。
英雄的印記
連他這麼不要臉的人都不好意思說這種話誇自己,魏泓竟然說得出口
他默然片刻,道「這該不會是王妃說的吧那個什麼英雄的印記。」
魏泓沒理他,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你現在還有工夫在我這裡閒逛嗎就不怕自己總逗留在外,被別人摘了桃子」
連城嗤笑「他們沒那個膽子,有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本事。別的不說,最起碼錢要比我多才行吧不然如今這麼大的開銷,誰承擔的起」
打仗最需要的是什麼錢。
將士們需要吃飯,需要配備好的武器和馬匹,天冷了要有禦寒的衣物甚至酒水,糧草輜重一樣不能少。
而這些輜重又需要大量民夫搬運,民夫也要吃飽飯才能有力氣。
到最後說來說去都離不了錢,沒了錢即便能夠靠著一時的狠勁占得上風,時間長了也勢必被拖垮。
這也是為什麼魏泓來到上川之後除了練兵,一直致力於開墾田地,打通商路的原因。
「你自己心裡掂量好就行,雖然對我來說跟誰合作都一樣,但換個人的話我還要重新談,太麻煩了。」
魏泓說道。
連城眨眼「我知道王爺捨不得我,放心吧,我也捨不得王爺」
魏泓瞥他一眼,冷聲道「別總是嬉皮笑臉的,萬一哪天你真的出了事,你手上的那些東西我能搶過來的都會搶過來,絕不會手軟。」
「反正便宜了別人也是便宜,不如便宜了我。」
連城點頭「一樣一樣,所以王爺你也要保重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喝光一壺酒之後才談起正事。
末了魏泓離開,連城站在露臺上目送他離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後又坐回毯子上,自言自語。
「英雄的印記」
說完連呸三聲「娶了媳婦了不起啊」
瞧他那副得意的樣子
李泰夫婦兩日後抵達胡城,坐著馬車從東角門直接駛入王府,在二門前才停下。
姚幼清得知他們即將抵達,一早就已經等在這裡,見到他們之後歡快地跳了過去。
「伯父,伯母」
宋氏笑著拉住她伸過來的手,將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不是讓你好好吃飯嗎怎麼還是這麼瘦」
「我有好好吃的,一頓都沒落下,」姚幼清道,「不信你問周媽媽。」
周媽媽笑著上前一步「王妃沒有忘了您二位的叮囑,一直仔細照顧著自己,最近的飯量還比以前大了些呢,但就是不長肉,奴婢也發愁。」
自從有了小乖乖之後,姚幼清便時常出去遛馬,後來更是跟王爺住到了莊子上,沒事便去池子裡鳧水。
或許是活動量大的緣故,她飯量也漸長,但卻不見長肉。
個子倒是稍微長了一些,但站在王爺面前還是小小一團。
宋氏聽了周媽媽的話微微頷首「待會讓你伯父給你把個脈,不然我不放心。」
之前姚幼清在倉城的時候,只要去了李泰府上,李泰夫婦必定要給她把平安脈。
李泰在的話就李泰親自來,李泰不在就宋氏來。
姚幼清點頭,挽著宋氏往裡走。
「那伯父伯母跟我進去吧,別站在這裡說話了。」
幾人說著便向正院的方向走去。
從花園直接穿過去的那條路比較近,姚幼清習慣走這邊,便帶著他們也從這裡走的。
李泰與宋氏都曾經來過王府,李泰有一段時間更是時常出入這裡,對這很瞭解。
但眼下走進來,卻發現這裡跟原來完全不一樣了,但是看上去又很眼熟。
「這王府怎麼和你們在倉城的院子一模一樣」
李泰問道。
他曾經去倉城姚幼清他們的住處,見過那花園。
眼前這花園和那個花園如出一轍,只是大了很多而已。
姚幼清笑了笑,神情有幾分羞澀。
「我剛嫁到上川的時候對這裡不太習慣,就把花園按照娘家花園的樣子改了改。」
「後來搬去倉城,王爺怕我住不慣,就把那裡也改成這樣了。」
原來如此
李泰點了點頭,宋氏亦是面露欣慰,在旁說道「王爺倒是有心了。」
姚幼清眼中帶笑,穿過花園跟他們一起回到了正院。
宋氏方一坐下,茶都還沒喝一口就讓李泰給姚幼清把脈,確定她身體康健一切安好後才端起了茶杯,一邊喝茶一邊跟她聊起了家常。
「鳧水」
宋氏聽姚幼清說她前些日子在學鳧水,有些不解。
「學這個做什麼」
「不做什麼啊,就是想學嘛,」姚幼清道,「左右在家裡待著也沒什麼事,王爺又剛好會,就讓他教我了。」
說著又滿臉歡喜地給她講魏泓在莊子上給她挖了一個大水池,讓宋氏有空的話可以跟她一起去看一看,順便還可以在山上住幾天。
說到這自然就提起了讓李泰夫婦留下在胡城暫住的事情,宋氏聞言果然皺了皺眉,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姚幼清見她似乎不大願意,問道「伯母是換了地方住不慣嗎我可以讓人專門準備一個院子,把那裡佈置的像您與伯父在倉城的住處一樣。」
「那倒不是,」宋氏道,「只是」
只是住在別人府上到底沒有住在自己家裡自在,而且以前王府又幾乎都是男人,連婢女都很少,她就更不願意了。
但眼下王府已經有了女主人,還是個嬌俏可愛與她亡故的女兒有幾分神似的小姑娘,她很是喜歡。
既然如此那住在這裡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她還能時常照看著她,也能時常看看豆子,免得在倉城那邊不放心。
宋氏想了想,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點頭道「罷了,你若不嫌我們老兩口麻煩,那我們就在這裡住下了。」
姚幼清大喜,當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帶他們去看給他們準備的院子。
宋氏有些詫異「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姚幼清連連點頭「我想著伯父伯母若是答應的話,那立刻就能住下來了,也不用在臨時佈置,所以就讓人提前先準備了一下。」
但是剛才跟他們說的時候卻並未提起,想來是怕他們實在不願,又不好意思違背了她的好意,勉強住下。
宋氏失笑「那就去看看。」
那院子果然跟李泰夫婦在倉城的院子很像,宋氏隻大概看了一眼就知道姚幼清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她和李泰把這次隨行帶來的東西放在了這裡,一切都安置好之後姚幼清才離開,讓他們好好歇一歇。
宋氏坐了一路的馬車,早已經累了,沒一會便睡著了。
李泰則惦記著一家自己以前最喜歡的小酒館,也不知道這麼幾年沒來那酒館關了沒有,於是等宋氏睡著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獨自一人上了街。
胡城和他印象裡的樣子差不多,變化不是很大,名不見經傳的小酒館也依然地存活著,賣的酒水雖不怎麼樣,幾樣下酒的小菜倒是可口。
李泰一壺黃酒下肚,哼著小曲從酒館走了出來,搖頭晃腦好不愜意地往回走,結果還沒走回王府,天上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且越來越大沒有停歇的意思。
街上行人作鳥獸散,李泰也不得不趕緊找了個地方避雨。
他躲進了路邊的一家鋪子裡,鋪子的夥計並未因他是進來避雨的而趕他走,還主動倒了杯熱茶遞過來。
「老先生您喝杯茶暖暖身子,可別凍著了。」
李泰接過道了謝,看著外面的雨勢嘟囔道「這天怎麼說變就變啊剛才還好好的呢。」
「可不是嗎,夏天的天氣就這樣,剛剛還晴空萬里呢,轉眼就下起雨來了。」
夥計順勢跟他攀談起來,說著說著便不動聲色地開始介紹自家鋪子的東西。
李泰聽到「陳記肉乾」幾個字挑了挑眉「你家就是陳記啊」
夥計兩手一拍「您也聽說過我家的肉乾是不是我們這可是王爺最喜歡的肉乾跟李家的」
「什麼」
李泰一驚,出聲打斷。
「這不是小可愛最喜歡」
話沒說完,回過神來,猛地閉上了嘴。
但還是晚了,「小可愛」三個字被夥計聽了去。
姚幼清的狗是在街上當著許多人的面買下來的,她還不止一次帶著狗一起出來玩過,胡城很多人都知道她的狗叫「小可愛」。
李泰「我什麼都沒說過。」
夥計「我什麼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