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裡光線異常充足明亮,照在他臉上。
她近距離地看到了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很沉靜,並不像記憶中的他。
記憶裡的宋焰是囂張不羈,肆意張揚的。
宋焰亦直視著她,面前的人和多年前的少女也有大不同。少女時期的許沁看著瘦弱沉默,卻有一股子執拗的狠勁,也有想衝破一切的膽量。
他在想,彼此缺失的這十年,是否能彌合過來。
四目相對,或許在一瞬之間,有一種熟悉卻又意外陌生的凝滯之感。
對視不過三秒,許沁心跳不穩,已堅持不下去,很快別過眼神看向商場裡形形色色的人們。
宋焰看著她的側臉,不知她此刻作何感想,但也都罷了。
他已拿定主意。
……
今天雖然是工作日,但電影院裡人依然不少,成對的qíng侶,結伴的好友。空氣裡則彌漫著甜甜的爆米花香。
拿了電影票,路過賣爆米花的地方,
宋焰低頭問許沁:“想吃爆米花嗎?”
許沁點點頭,她並非特別想吃,只是覺得看電影似乎要配上爆米花才行。
宋焰掏錢遞給服務員,又問:“喝什麽?”
許沁:“水。”
宋焰對服務員:“兩瓶水。”
服務員裝爆米花的間隙,宋焰掃一眼別的零食,問:“還有別的想吃嗎?”
許沁搖搖頭,這些年她不怎麽愛吃零食了。
宋焰看到一條巧克力,拿起來問她:“這個呢?”
許沁:“我不喜歡吃巧克力了。”
宋焰把巧克力放了回去。
而當許沁抱著爆米花桶往放映廳走時,突然才意識到,那個巧克力是她讀高中時的最愛。
這個遲來的認知叫許沁心裡有了一絲顧慮,可看看宋焰,他似乎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檢票進場後,才坐下,宋焰先擰開一瓶水再擰上,放在她手邊,然後擰開另一瓶水,仰頭喝了幾口。
電影要開始了,許沁把爆米花桶遞給他,問:“吃嗎?”
“不吃。”他說,沒有看她,看著出口的方向。
不知怎麽的,他皺了眉,半晌後低聲說:“你先看,我有點事兒。”說完,人就起身走了。
許沁看著宋焰離開,他走到安全出口那裡推了一下門,推不開,隨後,他就消失在進影廳的入口樓梯處。
許沁大概猜到了。
果然,沒過多久,宋焰再次進了影廳,一位工作人員跟在後邊,拿鑰匙開了拴在門上的鎖鏈,還抱歉地對宋焰鞠了躬。
宋焰這才走回來,坐到許沁身邊,自嘲一句:“職業病。”
許沁:“安全通道封死了?”
“嗯。”宋焰身子微微朝她這邊傾斜,低聲問,“電影開頭講了什麽?”
許沁:“……”不知道啊。
她看著他,忽然發現兩人的臉離得異常的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他認真地看著她,等著她回答。
而她長久的沉默讓氣氛變得不可言說起來,他看她幾秒,或許是意識到這樣的對視漸漸有些危險,他果斷地將眼神移向熒幕,人也坐了回去。
許沁也慢慢坐好,心裡頭的滋味可謂是七上八下,難以言喻。
……
宋焰和許沁都沒有再看對方,各自望著熒幕。好在電影足夠jīng彩,兩人沒有任何jiāo流地看完了。
出了放映廳,宋焰看見女生們都往洗手間走,問許沁:“你要去嗎?”
“嗯。”
室內暖氣足,她剛才脫了外套,攬在手中。此刻不方便帶進去,便問:“你呢?去嗎?”
“我給你拿著。”宋焰說,接過她手中的大衣。
許沁把衣服和包包jiāo給他,去了洗手間。
宋焰靠在牆邊,拿出一根煙,無意瞟她背影一眼,剛才她穿著長款大衣他沒發現,此刻才看見,她下邊竟穿了條裙子。
他嘴裡含著尚未未燃的煙,忽然就笑了一下。
出商場時,天已經黑了。
而雪果然下大了,抬頭可見大片大片的雪花映在黑色的天幕之中,洋洋灑灑,如鵝毛柳絮。
不少路人在雪中奔走,歡聲笑語的。
下雪,總是件叫人高興的事。
“就兩站,走回去吧。”許沁說。
“好。”
兩人各自雙手cha兜,走進了雪中。
沒有風,只有雪花飄舞。
“電影好看嗎?”宋焰問,點燃了那根煙。
“好看。”許沁點頭。
“那我得感謝導演了。”宋焰淡笑,呼出一口煙。
“為什麽?”許沁抬頭,看見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發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好。
“以後回想起,算是好的回憶。”宋焰說,“而不是,那天跟宋焰一起看了個大爛片。”
許沁抿唇笑一下,隨口問:“你特意挑選過的?”
“嗯。”他說。
她微怔,再度抬頭,看見雪花在他呼出的煙霧中縈繞,莫名的,心中泛起一陣暖意。仿佛走在雪夜裡都不覺得冷,而那冰涼的空氣吸進身體都格外清冽似的。
“很好看。”許沁又說了一句。
路人快樂地跑過,兩人慢慢地走著,低頭看著路。片片雪花降落,瞬間融化在濕潤的地面上,了無痕跡。
或許,要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就好了。沒有這世間別的一切,只有雪。
可兩站的路原來那麽近,一會兒就走到了。
他送她到了小區門口,那棵榕樹下。
路燈照she著gān枯的樹丫,投影在地上,畫出不規則的紋路。
許沁停在路燈下,隔著紛飛的雪花望他:“到了。”
“嗯。”宋焰站定了,眼神迅速在她周身掃一遍,像是檢查她和來時一樣完好,說,“進去吧。”
許沁鞋底在地面輕微地蹭了一下,人沒動:“你先走吧,我都已經到家了。”
“嗯。”宋焰點一下頭,“走了。”
她望著他轉身,突然間不舍,突然間想要喚他,名字尚未出口。他身形微頓,人退後一步,重新退了回來。
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路燈的光,將她罩在他身下的暗影裡。
她微微喘著氣,看著他,
他薄唇輕抿,也看著她。
忽然,他身子傾斜過來,很緩,很慢地靠近她的唇。
許沁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差點停跳了,整個人一動不能動。
可他在離她咫尺之近的地方停住,近距離的,黑色的眼睛注視著她的眼睛。
她嗅到他臉上好聞的氣息,還有雪花冰涼的味道,讓她思緒混亂成了一片。
說不期待,是假的。
她渾身緊繃著,想著他下一秒會做何動作時,他卻直起身了,說:“進去吧。”
第39章
路燈昏huáng,雪花輕舞,
許沁望著宋焰,輕聲問:“你要上去坐坐嗎?”似乎是怕他拒絕,很快又加了一句,“還沒吃晚飯呢,吃完飯了再走吧。”
宋焰突覺有些好笑:“你會做飯?”
許沁:“……”
宋焰又問:“你家裡有做飯的材料?……除了醫院發的大米。”
這回許沁反應很快,轉身指街角:“那裡有超市。挺大的,裡邊什麽都有。”
宋焰:“……”
“現在去買吧。”許沁提議。
宋焰下巴往街角抬了抬:“走吧。”
要到聖誕了,連超市門口都立著一棵聖誕樹,上頭掛幾串彩燈,孤零零站在暖氣和風口之間的過渡地帶。每每顧客進來,推一次門,那樹就哆嗦一陣。
宋焰走進超市入口,隨手拉了輛推車,先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安全出口標志,判斷最近的逃生路線。
許沁見了,道:“你這職業病還挺嚴重。”
宋焰拉著推車,問:“你呢?”
“啊?”
“你的職業病。”
“有點兒潔癖。”
“因為潔癖,所以家裡gān脆什麽東西都不放,看著清淨?”
“……”
許沁說:“只是愛洗手而已。再就是,有時候會覺得……”看一眼冰櫃裡的冷ròu生鮮,片羊ròu片牛ròu碼得整整齊齊,“有些廚師的刀工不是很好。”
宋焰瞟一眼:“那應該是機器切的。”
許沁意外:“還有專門切ròu的機器?發明這種機器gān什麽?”
宋焰:“切ròu。”
許沁:“……”
宋焰站在冷凍櫃邊,問:“想吃什麽ròu?五花ròu?”
許沁遲了一秒,點頭:“嗯。”
宋焰把那盤五花ròu放了回去,側頭看她:“到底想吃什麽?”
“……牛ròu。”
“雪花?”
“嗯。”
宋焰放了兩盤牛ròu進推車,說:“你口味變了不少。”
十年前,她最愛吃五花ròu,回回帶她下館子,青椒炒五花她一人能吃大半盤。回回去,回回點,跟吃不膩似的。
許沁跟在他身邊,手指勾著推車,說:“在國外,除了牛ròu,別的ròu都做得不好吃。久了就習慣了。”想起電影院裡的巧克力,也跟著一道解釋,“巧克力也是。國外甜食太多,膩了。”
宋焰不置可否地笑一聲:“多了會膩,少了會忘,你丫夠不好伺候的。”
許沁聽著這話,後腦杓一緊,像被人敲了一下似的,總覺他這話意有所指,似乎在暗哂她對感qíng的態度。
可他風淡雲輕的過了,又說:“那今天正好,看看你還有什麽喜歡的,不喜歡的,哪些變了哪些沒變,一次xing弄個清楚了。”
許沁心頭又yīn轉晴了,上前一步,跟緊了他。
她的口味的確變了,不能吃辣了,她說這是一種退化,又問他:“你呢,和以前有什麽變化?”
他說:“能吃辣了。”
“哦。”許沁不再問了,發覺自己總踩雷點。轉了半個超市後,看見人偶,又沒忍住問,“你還喜歡打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