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看一眼輸液室裡還在討論的人們,極淡地彎了彎唇角,離開了。
他說過的事,自然會做到。
……
夜晚,四合院裡靜悄悄。
許沁在chuáng上翻來覆去,等了好久,手機一直沒響。
她知道宋焰很忙。
明明在看新聞的時候就知道他做到了,可不知為何,還是想聽他的聲音,聽他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
等著等著,人模模糊糊地睡去。不知何時,手機震了一下。
她心中有念,立即醒來,果然是宋焰發的消息:“睡了?”
“沒有。”她回,心臟還驟跳著。
幾秒後,他打電話過來,來不及開口,她先問:“你忙完啦?”
“嗯。”他嗓音溫柔,“怎麽還沒睡?撒謊了?”
“感覺你今晚會打電話給我呀?”她笑,因剛被吵醒,聲音有些沙而軟。
他低笑一聲:“看到新聞了?”
“嗯。”她點頭,枕頭刷刷響。
他又沒忍住笑出聲來:“你點頭我又看不到,傻子。”
她笑:“你聽到了呀。”翻個身趴在枕頭上,“……快跟我講,怎麽說服了專案組領導?”
“領導也是想把事qíng完美解決的。告訴他們走別的路有弊端和隱患,然後提供一個完美又能立功的解決方法。”宋焰說,簡短地描述了一下當時的qíng形。
許沁窩在被子裡,聽著耳邊他低沉的講述,漸漸眼神放空,仿佛看到了那個場面,她想了一會兒,吃吃一笑,說:“那個時候的你,肯定很帥。”
他呵一聲,反問:“老子什麽時候不帥了?”
“切!”她在chuáng上翻了個身,平躺著。
宋焰問:“你呢,今天沒遇到不聽話的病人吧?”
她縮一下肩膀:“遇到吸毒的了,來要杜冷丁,還拿刀割了我的手。”
他語氣微凜:“你沒事吧?”
“沒事兒,一道小口子。還順便蹭了個放假呢。”她說。
他聽她聲音,便知沒事,但還是叮囑了句:“以後碰到鬧事的人,你離遠點兒。聽見沒?”
“知道啦。”她說,覺得此刻他訓誡的語氣也迷人,心裡甜,又忍不住翻了個身趴枕頭上。
宋焰從剛開始聽到她在被窩裡拱來拱去,心裡就有些難言之癢,到了此刻,終於問:“又趴著呢?”
“嗯。”她答,“趴在你chuáng上呢,還墊著枕頭。”
“……”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想著她隻穿了件小內褲趴在他被窩裡的樣子,歎:“這時候我本應該在家摟著你。”
她把臉埋在枕頭裡笑了一會兒,想起什麽,又嚴肅少許,問:“你又一整天沒睡?”
“嗯,累死了,就想睡個覺……”他伸了個懶腰,說,“還想睡個你。”
她笑容收也收不住:“可這星期見不了了,又得等下星期。”
“那不一定,”他說,“工作中也可以見。”
“工作中還是不要見了。”她趕緊說,“總是有不好的事發生才能見面。不要見,平平安安等周末吧。”
“聽你的。”宋焰道,“不過,星期二有地震表彰會,你會去的吧?”
“啊,這個我會去。”
“到時告訴我你坐第幾排。”
許沁眼睛一亮:“你能過來跟我坐一起嗎?”
“當然不能。”
“那你問我gān嘛?”她哼一聲。
他笑:“偷看你啊。”
第58章
地震救援表彰會那天,許沁去了醫院,換上白大褂,和同事們一道出發。
到了會堂,下了車,數隊軍人正列隊往會場裡走,男兒們各個昂首挺胸,步伐整齊劃一。
醫生護士這邊女xing居多,隊伍閑散,小跑小步,還嘰嘰喳喳,花癡隔壁隊伍裡的俊朗男人。畢竟,軍裝上身,個個高大挺拔,長胳膊長腿,實在是英姿颯慡。
軍人們目不斜視,余光卻也偷偷往護士這邊瞟。年輕大男孩們聽到女生清脆悅耳的笑聲,多少有些心之向往。
兩撥人就這樣風格迥異地進了會場。
有三分之二的觀眾席劃給了軍人。醫護人員、記者和社會救援人士佔據剩下的三分之一。
許沁和同事一起找座位,朝軍人那塊兒望一眼。一排排戰士們坐得端正筆直,極有氣勢。
許沁在孟家長大,能分辨軍裝細微之處的不同,很快就找到武警消防隊伍,在她後邊四五排。不過她們在左區,而他們在中區。
她目光在士兵臉上劃過,突然一下就看到了宋焰。
他背脊挺直,端正坐著,或許是感應到,他目光移過來,臉上沒有表qíng,但下一秒,他衝她眨了下眼。
她不禁抿唇笑,坐下後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人影阻擋,挺好。
這台表彰晚會在huáng金時段全國直播,離開始還有半小時,台下的人已基本落座。
幾個身著華服的主持人在台上對稿子,工作人員往來忙碌。
軍人那片安靜無聲,許沁這邊有人低聲講話。她坐下不久,想上廁所,便起身去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就碰上宋焰,他一身軍裝,手裡拿著軍帽,站在走廊一側,整個人氣宇軒昂。
她笑,幾步小跑過去,眼睛閃閃望著他:“跟著我出來的?”
“嗯,來看看你。”他說,“見一面也是不容易。”說著,上下掃了她一眼。
她雙手cha兜,不太自在:“不工作的時候穿白大褂怪怪的,可領導要求這麽穿。”
“挺好看的。”宋焰說,還記掛著,“你手怎麽樣?”
她抬起手腕給他看,傷口已經結痂。他托住她的手,粗糙的拇指一下下撫著她的腕子,沒碰那道傷:“應該快好了。”
“嗯。”她抿唇笑,眼睛不自覺在他身上身下到處遊走。
“看什麽?”
“你穿軍裝真帥。”許沁說,手指在他軍裝上摸了摸,粗糲而硬挺的布料,很有質感,她舍不得松手,摸來摸去,小聲,“能穿回家嗎?”
“你喜歡?”他低聲問,嗓音有點兒誘哄。
她點點頭:“喜歡。”
“好。”他在她耳邊輕聲,“下次穿回去給你看。”說話間,手指勾住她白大褂的口袋,拉了一下,“你呢,這件能偷偷穿回去麽?”
“可以啊。”她說,不知為何,臉頰都燙了。
他笑笑:“那好,說定了。”
洗手間那頭有人走過來,他稍稍拉開和她的距離,笑容也收了,說:“進去了。”
“嗯。”
兩人座位的入場口不在一處,宋焰先進場。
許沁走去另一入口,迎面有個軍人過來,擦肩之後,喚了聲:“許醫生?”
回頭,竟是陸捷。
她對他印象不太好,沒什麽表qíng地點了下頭。
“沒想到又在這兒碰上。”陸捷還是那麽慡朗,“宋焰應該也來了,但我還沒見著他。”
許沁沒心思和他講話,道:“大會快開始了,我先進去了。”
陸捷卻誤以為她是聽到宋焰的名字不悅,就此放過。
兩人各自要走。
可陸捷終是忍了忍,沒忍住,衝她背影道:“你和宋焰真沒可能了?”
外廳內已無他人,回聲空dàng。
許沁停下腳步,回頭:“什麽?”
陸捷悵然一笑:“我只是覺得,他愛了你那麽多年,挺可惜的。當初就是為了你考軍校,為了你當特種兵,那麽多苦都受過了,怎麽還是沒走到一起?”
許沁怔愣:“他……什麽軍校,特種兵?”
……
會場內,主持人走上台:“離大會開始還剩五分鍾,請各位相關人員盡快入座,不要隨意走動。”
宋焰瞟一眼許沁的座位,空空如也。
已經過去十分鍾,她還沒入場。他不禁蹙了眉。
……
會場外,大廳裡金碧輝煌,安靜無聲。
許沁獨自站著,面色蒼白。
陸捷說過的話,像一幀幀畫面浮現眼前。
他說,宋焰是他們隊裡最吃苦最拚命的一個,負重、下水、跳傘……魔鬼般的訓練,他咬牙熬著;反刑訊各種拷打,他生不如死地忍著。
他沒日沒夜地拚,一次次執行任務,立功,直到最後一次,他突然成了出賣軍事機密的叛徒。
陸捷說他一直清晰地記得那天,宋焰在一眾隊友面前直接被繳械拖走,後來隻知他犯了重至處決的罪。隊裡有私下處罰叛徒的方式,他不可能熬得過拷打那一關。
他還說宋焰不是那樣的人,可他也沒法救他,更不知是誰要置他於死地。他一直以為宋焰死了,直到今年在望鄉重遇,才有了那句荒唐的:“你沒死?”
許沁腦子裡木然地回旋著那句話,
不知是誰要置他於死地。
不知是誰要置他於死地。
眼前出現付聞櫻那譏諷的笑臉:“他叫,宋……什麽來著?”
半年前翟淼在四合院裡的那句控訴也猛地清晰:“你差點把我哥害死還不夠!”
惡心而苦澀的qíng緒一點一點,從四肢百骸席卷而上,突然翻江倒海,
許沁站在原地,沉沉地,一下一下喘著氣,她僵硬地轉身朝外走,剛走出一步,保安衝上來拉住她往場內推:“大會要開始了,你還磨蹭什麽,快進去!”
許沁被推進會場,身後大門關上,眼前一片絢爛,舞台上,紅色綠色的舞蹈演員湧上台,慷慨激昂的音樂聲響起。
她站在音響出口處,被震得渾身發抖,她茫然不知該去何處,yù返回出大門,小南跑過來拉她:“許醫生你亂跑什麽呀?趕緊回座位,這直播呢!”
她被qiáng行扯回座位上坐好,台上的音樂和表演彰顯著地震的主題,愈發悲壯。
她的眼睛卻失去焦點,目光渙散,不知看著何處。
身後,宋焰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她的後腦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