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雲……蘭息伸出手,想抱住眼前的人。
單衣赤足,水珠不斷從她的發間、身上滾落,寒風中,她顫巍巍地、緊緊地抱住胸前的血衣……眼前的人此時是如此單薄,如此的脆弱,是那樣的孤零零,那樣的哀傷,又那樣的淒美絕豔!惜雲……蘭息心房中有什麼在顫動著,可伸出的手半途中忽然頓住了。
眼前的人忽然站直了身,顫抖的身軀忽然平息了,所有的情緒忽然全都消失了。右手垂下,左手護著胸前的血衣,那雙眼睛無波無緒地平視著。
那一剎那,蘭息忽然覺得心頭一空,似有什麼飛走了,那樣的突然,那樣的快,可下一剎那又似被挖走了什麼,令他痛得全身一顫!
那一刻,兩人之間只有一步之隔,可蘭息卻覺得兩人從未如此之遠。不是天涯海角之遠,不是滄海桑田之遙……一步之間的這個人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不是這十多年來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惜雲!眼前這一張臉是完完全全靜止的、凝絕的!眼前這一雙眸,是完完全全虛無的、空然的!便是連憎恨、哀傷、絕望……都沒有!如一座冰山之巔冰封了萬年的雕像,封住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情。若是可以,便連生命也會凝固!
長長地對視,靜靜地對立,寒風四掠,拂起長袍黑髮,漫天的黃沙翻飛,天地這一刻是喧囂狂妄的,卻又是極其靜寂空蕩的,無邊無垠中,萬物俱逝,萬籟俱寂,只有風飛沙滾!
她——是想殺他的!剛才那一刻,她恨不能殺掉他!
“天氣很冷了,風……風王不要著涼了。”
極其緩慢、極其清晰的聲音輕輕地在這空曠的天地間響起。
“多謝息王關心。”惜雲點頭,聲音如平緩的河流靜靜淌過,無波無痕,抱緊懷中的血衣,轉身離去。
“寒冬似乎提早到了……”
看著那絕然而去的背影,蘭息喃喃輕語,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似被凍得微微發顫。這個冬天,似乎比母后逝去的那一年還要冷!
第四十六章:離合聚散
“她畢竟還是顧全大局!”
望著那寒風中漸行漸遠的身影,端木文聲輕輕鬆了一口氣,緊握劍柄的手也悄悄滑下。
“風王……”賀棄殊開口似要說什麼,卻忽然之間腦中所有的話都消失了。遙望前方,白衣在風中不斷翻飛,長長的黑髮交織,單薄得似即能隨風而去……良久後,所有的都化為長長的一聲嘆息。
端木文聲移眸看向風雲騎齊整的營帳,那靜靜佇立卻銳氣衝天的士兵: “五萬風雲騎……竟然五萬之外還有五萬!”
“以風國的國力而言,擁有十萬精騎並非難事,只是……”賀棄殊微微一頓,隱有些憂心地道,“風王的這五萬精騎,不但普天下人未曉,便是王……似也不知啊!”
“連王也不知,唉……”端木文聲的話未說完,目光忽然被什麼吸引住,“棄殊,你注意到了嗎?”。
“什麼?”
“那四個人,緊守在風王王帳外的四人,剛看其氣勢,他們的武功在你我之上!”
“嗯。”賀棄殊點頭,“風王暗中的力量實是不可小覷,只不知她為何會有此般舉動?而以後……以後真不知是什麼樣的局面!難怪穿雨啊……”
“穿雨雖力阻,但王依舊前來,足見風王在他心中的份量!”端木文聲目光轉向他們的王,臉上是深深的感慨,“只可惜……我們來得遲了!但不論以後兩王如何,我們只要遵照王的旨意即可。”
“是啊。”
賀棄殊移目看去,所有的人都走了,可他們的王卻依獨立風中,負手望天,不知是何種心情,不知是何種神情,只是風中的那個背影,竟首次令他生出一種寂寥淒涼之感。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睡裡銷魂無處說,覺來惆悵銷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
卻倚緩絃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