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宮殿在東朝初年是始帝與七大將所居住的宮殿,當年八人情篤義重。帝曰:江山可與共享,何乎區區皇宮!皇宮裡除帝、後、妃、嬪、侍外竟住有他人,這可謂是史無前例,但那八人確實曾同住於這皇宮,只是後來七將陸續婚配,便也陸續搬出皇宮,各在帝都立府,乃至後來封國,八人離散天涯。
那八人的情誼、功業是比傳說更甚的、無人能逾的傳奇,雖今日,東朝帝國已面目全非,那八人仍如神一般不可侵犯,而這八宮、這雖獨立卻以長廊連接起來的八大宮殿便是當日那“共享天下”之舉的證明!
只是……那樣的情誼真的可以永遠存在嗎?當年情同手足的八人,為何會有日後的分離?那個將座下的江山親手分予他人的始帝,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江山帝業在他心中難道真的不是最為重要的?那最重要的是什麼?若是八人的情誼最為重要,那又何必有分國、分離之舉?八人又為何不能同存於帝都……
走在那九曲八折的長廊上,看著那長長彎彎蜿蜒望不到盡頭的廊欄,任穿雨難得地胡思亂想起來。長廊兩旁種著各種花樹,寒冬裡最多的便是紅豔如火的梅花,隱隱的花香和著冬風吹來,清冷幽芳。
“這不是久微先生嗎?”
迎面而來的人讓任穿雨反射性地出聲相喚,同時臉上也掛上親切的笑容,眸光平和中藏著一份警戒,他不會忘了當日武臨台上那一道冷利刺骨的目光。
“原來是任軍師。”久微也回以溫和的微笑。
“先生又為風王準備了什麼佳餚?”任穿雨目光瞟過久微手上的托盤,盤中一個蓋得嚴嚴實實的瓷盅。
“今日節慶,自有宮中御廚為風王準備膳食,久微不過采了今晨才開的白梅,泡一壺‘冷香’,給風王淨齒罷。”久微答得溫文有禮。
“哦?”任穿雨眯眼笑笑,一字一句地緩緩道出,“說來,自有先生照顧風王‘起居飲食’,風王不但玉體康泰,更容光琢豔,實是先生功勞,讓我王甚為心慰,讓我等臣子甚為心安!”
“你!”久微聞言變色,看著眼前之人,笑得一臉的溫和無害,可一雙眼睛卻藏著蛇的陰冷、狐的狡詐!這個人……久微冷下了臉,緊緊地盯住眼前的人。
“宮中除帝王以外,難留外人,但先生卻可長住長離宮,足見風王對先生另眼相待……寵愛有加!”極其輕淡的話語卻在最後的幾字上重重咬音,面上依是雲淡風輕的和氣,眸光隨隨意意地、輕飄飄地掃過來,落下時卻是重逾千斤!
“……”久微默然不語。
兩人隔著三尺之距靜立,遠處有忙碌的宮人,這裡卻是窒息一般的沉靜。寒風拂過,吹起落花,揚起衣袂,卻拂不動兩人緊緊對峙的視線。
“一直聽說任軍師是個聰明厲害的人,今日總算信了。”
良久,久微忽然笑了,單手托盤,一手拂過眉梢的發絲,眼眸似睜似閉。那一剎,風華迸射,那張平凡的臉上有著魅惑眾生的魔力。
“哪裡,穿雨愚笨,還要多多向先生請教呢。”任穿雨同樣笑得溫雅。
“不敢。”久微側首看向廊外,一枝臘梅斜斜伸過,倚在長廊欄杆上,抬手輕觸梅枝,閒閒優雅,“只是久微痴長幾年,倒有一點可以告訴軍師。”
“穿雨洗耳恭聽。”任穿頷首而笑,目光看著眼前的人,內心也有幾分佩服他竟能如此淡然處之。
“善刀者斃於刀,善謀者卒於謀!”久微一字一字重重落地,猛然轉首,眼光如出鞘的劍,冷、利而迅速地刺向對方。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一頓,剛要開口,卻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久微,看著他從梅枝上移開的手,看著他指間環繞著的一縷線一般的紅氣,而那一枝濃豔的梅花竟瞬間枯萎!
“你……”任穿雨驚駭結舌。
“軍師怎麼啦?”
久微溫柔地開口,溫柔地淺笑,目光瞟過任穿雨驚得發白的臉,眸中冷鋒更利。手腕一揮,指間的那一縷紅線便游動起來,仿如蛇信一般緩緩向著任穿雨游去。任穿雨卻是手足冰涼地呆立著,眼睜睜地看著那紅線一寸一寸地接近,根本無法移動半步。
“你……你是……”
話才吐出一半,頸間便是一緊,一口氣換不過來,剎時便失了音。一縷紅線正一圈一圈地繞著頸脖,一圈一圈地慢慢收攏,任穿雨伸手往頸間抓去,卻什麼也未抓住,那紅線圈卻是越來越緊,他一張臉慢慢變紅,又從紅變白,從白變青,從青變紫!張開口想要說什麼卻根本無法出聲,咽喉似被鐵鉗扼住,胸腔裡一陣疼痛,腦子裡嗡嗡作響,四肢漸漸發軟,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暈閃爍,漸漸散去,最後化為一片黑暗……那一刻,他彷彿聽到死亡之門打開的聲音,一陣淒冷陰森的寒風颳起,身往無垠的黑暗深淵沉入……
“為久容,我恨不能將你打入阿鼻地獄!”聲音如線,既細又輕,卻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劍刺骨,“可是夕兒……看在風王的分上饒過你,若以後你敢再傷夕兒,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頸上忽然一鬆,“呼!”終於又可以呼吸了!周身的感覺慢慢回來,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長廊依舊古雅,紅梅依舊香豔,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風,抬手撫向頸間,什麼都沒有,觸手是溫暖的肌膚……剛才的一切是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