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下官的一點點心意, 下官聽說這黃魚的味道最是鮮美, 特意讓人呈上來讓世子爺嘗嘗。」縣令小心翼翼地看著陸持的表情,大著膽子說:「世子爺若是喜歡的話, 下官的家裡的還有一小筐,不如明日就給你送過去?」
陸持沒有說話,伸手將金條拿在手裡顛了顛, 便知道這分量都是實打實的, 沒有摻和一點水分。俗話說,三年清知縣,萬兩雪花銀。可著別說萬兩雪花銀了, 怕是萬兩黃金都給昧了下來。
他原是對葉生的話有些懷疑,現在却是相信,將金條隨意往桌上一扔,古樸的實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在場的人都沒了話, 將自己當成了一個陪襯,眼觀鼻鼻觀心,就等著看京中來的這位世子爺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陸持微微眯著眼睛, 裡面透出來一股淩厲,「縣令家産頗豐啊, 我竟也不知汾陽縣令的俸祿如此豐厚,千萬兩黃金都是可以隨意許人的。」
他說著像是玩笑話, 却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冷意。
縣令額頭上立即就滲出了一層的細汗,雙腿忍不住發軟,「下官內人家裡稍有産業, 這些銀錢還是能够拿出來的。世子爺放心,這都是過了明路的,都是體諒世子爺辛苦。」
陸持將桌子一拍,聲音裡都高了八度,「楊縣令,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的賄賂本世子!」
他一句話就在縣令的頭上扣了一頂大帽子,刺史和三司的臉色皆是有些不好看。縣令直接往地上一跪,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說:「世子爺,您真是冤枉下官了。若是說賄賂,必定是有所圖謀,但這都是下官對您的一番心意,什麽都不求。」
「當真什麽都不求?」陸持用手指敲著桌子,一下一下都打在縣令的心上。
今日這一出都是早先商量好,之所以讓他打頭陣,不過是因爲他的官位最爲低微罷了。可是再低微,命還是值錢的,縣令想了想,立即搖了搖頭,「定是沒有的,還請世子爺放心的。」
司兵的眼睛都看直了,司工也是心疼這麽一大筆銀子,在中間打了個圓場,「別鵬兄也是過於衝動了些,到底是見識少了,當真官場都是要走門路,才莽莽撞撞鬧了的這麽一出。心是沒有什麽的壞心思,若是冒犯了世子爺,煩情世子爺原諒這次。」
他的話說得巧,將縣令的所作所爲都說成是迫不得已,暗中捧高了陸持,也讓陸持沒有藉口將這筆金子帶走。
陸持笑著看了他一眼,「不是都說是對我的一番心意麽,若是我不接受的話,豈不是喊了屬下的心?」
就是司工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他都沒有見過這樣心黑的,既想拿了錢,又要裝作糊塗。
這裡好歹也算他們自己的地盤,他就任由這個世子爺去查,就不信這位剛出茅廬的小子能够查出什麽東西來。想著,他心裡不屑地冷笑一聲,爲了那幾十根金子而耿耿於懷著。
「今日既然是替世子爺接風洗塵,官場上的事情便留到日後再說。」刺史淡聲將話題帶過,轉頭對陸持說:「小女擅長琵琶,聽說世子爺過來,特意作了個譜子,世子爺可要聽聽?」
陸持還沒有說話,就有小厮抬著一面巨大的屏風進來。
屏風將諾大的房間分出一個小空間來,有一名女子從側門進入,緩步走到中間,然後坐定。她的身影投在屏風上,影影綽綽,有種朦朧的美感。她抱著琵琶,手指從弦上劃過,一陣清脆的響聲之後,美妙的琵琶聲便從手中傾斜而出。
陸持看著屏風上的影子,忽然想到沈棠。在伯恩王府的這些年,沈棠也不是全然在照顧他,盛京中貴女所學的,她一樣都沒有落下。身邊的人都知道沈棠擅長詩書,很少有人知道,沈棠真正擅長的是長琴。
俗說琴聲能够反應一個人的心境,當真是沒有錯的。那日沈棠在撫琴,他剛好從院子裡路過,琴聲裡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絕望,絕望之後便是掙扎,如涅槃的鳳凰最後浴火重生,回到一方天地中。
他緩步走進去,彈了一半的曲子戛然而止,小姑娘瞪著一雙濕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他,眼神裡寫滿了驚恐。
當時他怎麽說來著?時間過於久遠,他倒是有些記不得了。但是從那次過後,沈棠便再也沒有彈過琴。
現下想來,心中倒是有些悵然,越發想念起家中的女人。她身子嬌氣,每每受不了幾回便啞著聲音說不要。現在她又有了身子,幾乎沒有停歇地在外面奔波了兩個月左右,不知道一個人在府中怎麽樣。
念及此,他的心中染上了一股焦躁,想要立即回去,親眼瞧瞧才算是放心。
刺史見他一直盯著屏風,以爲他是對自己的女兒有了興趣,心中一喜,給旁邊的人做了一個手勢之後,便舉著酒杯勸起世子爺的酒來。
「世子爺,來了汾陽,若是有什麽需要下官去做的,只管吩咐了。來,下官敬你一杯。」
「世子爺,下官也敬您。」三司得了眼色,也舉著杯子開始敬酒。
陸持隻喝了一杯,便說要提前離場。司兵還想要勸,被陸持一個眼神掃過去,所有的話都吞了下去,端著酒杯自己一口悶了。
出門的時候倒是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個披著墨綠色斗篷的女子撞了過來,恰好撞進陸持的懷裡。
女子身上有濃重的熏香,她慌亂得地站起身,一張臉上寫滿了驚恐。在看見陸持的臉後,面上布滿了緋紅,嬌羞無比,手指不停攪弄著帕子,刻意將聲音壓低,顯得有幾分甜美來。「是夢羽沒有看清脚下的路,請公子原諒。」
她說了慌,其實她是故意撞上去的。
先前爹爹同她說,會有一個世子爺來汾陽,若是她能够好好把握住機會,抓住世子爺的心,成爲世子夫人,那她在盛京中都是人上人。她起初有些不樂意,心底瞧不起那些吃喝玩樂的世家子弟,覺得自己日後嫁於的,定是這個世間最有能力的男兒。
可現在見人一面,心頭便有小鹿直跳,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男人,先前的話記不起來半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陸持眉頭微皺,眼尾上翹,透著薄凉,「若是眼睛這點用處也沒有,那的不如挖掉算了。」
項夢羽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陸持直接向外面走去,半分眼光都不曾分給她。
他的住宅離天香樓有些遠,讓車夫加快了脚程,緊趕慢趕回去的時候,沈棠還是歇下了。
良辰在外面守著,看見他來連忙上前行禮,才說:「今日姑娘也不知怎麽了,晚上的時候也沒有吃多少的東西。」
「她現在睡了嗎?」
「先前躺下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陸持已經有幾分醉意,頓了頓往裡面走,「若是等會她還醒著,就送些進來。」
裡面的燭火已經熄滅了,女子在裡面躺著,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著。陸持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朝裡面問了一聲,「睡了麽?」
沈棠其實還沒有睡著,她有些認生,又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待著,在床榻上躺了半天,也沒能够睡著。可她也不想去面對陸持,索性就裝了睡著,沒有應聲。
但是呼吸聲還是出賣了她,暗夜中,陸持的笑聲有些低沉,含著幾分促狹的意思。他轉身去燭臺旁,拿火石將蠟燭重新點上,屋子裡瞬間就亮了起來。
女子仍舊在裝睡,纖瘦的身子裹在厚重錦被之下,他看著那張白淨的臉,心瞬間就的軟了下來。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坐在床邊,伸手去捏秀挺的鼻子。
沈棠裝睡也裝不下去,皺著眉頭拍開他的手,無意中撞見陸持的眸子。
他顯然已經有些喝多了,玉面上染上了一些紅暈。眼尾一貫是上挑著的,眼神微微眯著,裡面跳動著點點燭火。他周身的那些冷凜和陰鷙都收斂起來,一派溫潤,仿佛清流之家醉心詩書的公子哥,頗有清風朗月之態。
這樣的陸持的是少見的,沈棠楞了楞之後,將視綫落在了的別處,「世子爺都是多大的人了,怎麽學了孩童的把戲。」
陸持忽然傾身,將整個人抱在懷裡,手肘撑在一側,啞著聲音,話裡面似乎含了別的意思,「你說我多大?」
沈棠睜著一雙濕亮的鳳眼,眸子裡滑過片刻的疑惑之後,兩頰瞬間爆紅,眼神開始飄忽,「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她說著就要伸手推開男人,意外地聞到了一絲甜膩的香氣,明顯是女子才會用的調香,動作也就得有了幾分的停滯。
男人沒有發覺什麽,稍微用了點力道,就要的吻下去。
誰知道女子偏了偏頭,一臉戒備地看向他,目光中甚至帶了點嫌弃,「世子爺,怎麽外面的姑娘不够好麽,莫不是外面沒有做成的,回頭來就要試在我身上。」
沈棠說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噁心,她不是沒有想要日後陸持成了親,照樣要在別人的榻上宿著。可一想到他用摟過別人的手才碰自己,胃裡都在翻涌著。
陸持瞬間就明白她話裡面的意思,料想便是天香樓時那位女子撞上來,身上染了一點味道。他今日喝了酒,自己沒聞出來,倒是叫沈棠發現了。
不過他也不著急解釋,反而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子,「沈棠,你這是在在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