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之意動,然而太子想起尚在昏迷的母后,死跪在皇帝面前不肯松口。
至亥時,兩省六部的首腦皆從府邸的榻上被急召入宮,秉燭齊聚太極殿,聞聽北邊兵防變動,個個神色驚異。
要知衛覦回京這麽多天,雖說不曾上朝,倒還算消停。今夜調動,此前毫無征兆。
忽有吏部官員道:“不如遣宿衛六軍合圍烏衣巷,大司馬一人,總不會插翅飛走。”
他話音剛落,姍姍遲來的王丞相衣整冠正地走入殿中,步履不急不緩,意態風雅依舊,淡聲道:
“南渡以來,烏衣巷便為世家聚居之地,風操雅望之址,南朝以中原正統立世,還從未有過兵踐衣冠的前例。若如此,則人心之亂更勝兵禍。”
吏部侍郎一看烏衣巷首屈一指的正主來了,訕訕閉嘴。
皇帝正左右為難,見了丞相忙問,“卿家有何良策?”
王逍聽過了今夜宮內宮外發生的所有消息,目光投向太子,徐徐道:“古有諸侯一怒,伏屍百萬之說,然大司馬多年為江左守國門,心系家國,陛下當明鑒。是以今夜之變,看似危急,不過一時之氣爾,針對皇后,亦非朝夕,都是舊怨了。使太子肯折節修好,將那四尉送回烏衣巷新蕤園,大司馬之氣平,此局自然可解。”
李景煥鳳眸直視王逍,卻不再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視野,而是他在那場夢裡繼任登基後,聽聞王氏作亂的冰冷眼神。
他冷冷笑道:“王丞相與大司馬倒是一條心,知他是忠是邪。孤卻信不及。論折身賠罪,也該是他來,向皇后,向本宮卸甲賠罪!”
皇帝憂慮地歎了口氣,給身邊近侍一個眼色。
原璁會意,趁眾臣工爭論不休之際,悄悄自銅枝燈樹後從角屏繞出大殿,親自挑著燈,一路快步至天牢,欲釋放那四名北府尉。
結果草席子還沒坐熱乎的老哥四個,在這裡待得還挺慣,盤膝打坐,笑對禦前總管道:
“怎麽能走呢?太子殿下親自收押的我等,親口定下我等謀逆之罪,那我等必定是犯了大罪啊。什麽時候砍頭,公公記得提前給我們弄頓飽飯就成了!”
原璁氣得牙癢癢,這群兵痞子,是打定主意要太子殿下親自來請人啊。
背後指使之人是誰,還用說嗎?
他急得把腳都跺麻了,硬話軟話說盡,也不見這四個悖頭賊轉圜,無法,隻得又回轉太極殿回復陛下。
回路上,卻見霖雨霏霏的漆黑宮殿中,羽林、翊衛等十數支禁軍,調動把守住各個重要宮門,甲胄森然,履聲震動,令人心生慌恐。
其間偶爾夾雜著幾位背著藥箱的禦醫丞,在把守侍衛驗過宮牌後放行
急急往顯陽宮方向去。
皇后娘娘還昏厥未醒。
在兵荒馬亂的皇城之外,一間遮雨的屋簷下,有一高一低、一傲岸一嬌小兩道身影,安逸靜坐台階上。
一起聽了半夜雷聲。
第50章
簪纓第二日一覺醒來, 任娘子告訴她說這幾日最好不要出門,京裡正調動宿衛戒嚴,才知出事。
簪纓細問緣故, 杜掌櫃親自來回話, 在小娘子跟前壓低聲音:“今早徐先生過來透露了幾句,昨個大司馬審了皇后身邊的幾個人,豎著抓來的,夜裡橫著送回去的……咱們唐記在淮水負責瓷器生意的鍾掌櫃, 才不久也捎信回來, 說駐扎淮水的北府兵,似乎一夜之間不見蹤影了。”
杜掌櫃故意模糊了那些血腥事,簪纓還是很快明白過來。
殺宦,調兵, 小舅舅口中“他報他的”,原來是這般報法。
她撚著掌心直接問:“死的是誰?”
杜掌櫃見小娘子神色冷靜, 頓了一頓, 也不再遮遮掩掩, “一共四個, 為首的是大長秋和一個大宮女, 還有兩個,徐寔沒細說, 仆知之不詳。”
簪纓瞳孔輕縮。
她回想起昨日,小舅舅有些異常的樣子, 又沒頭沒尾地問她是不是怕打雷。原來,他審過了庾氏的貼身侍者, 想必是得知了一些她小時候的事。
大動肝火, 以至於此。
那些久遠的過往, 她已經全無記憶,但根據她在宮裡那些年的習慣和心性,也能猜到庾氏沒乾過什麽好事。
然無論那是什麽,她已經掙脫出前塵,忘塵如洗垢,不會再回望。
她更不希望小舅舅因為這種事壞了心情。
簪纓當下便去了趟麾扇園。
外頭淋漓著細雨,春堇為她打一把素面點蜷尾紅鯉的油紙傘,鯉隻如豆大,鱗色似朱砂。到了園中,卻沒見著衛覦,從軒館裡迎出來的是徐寔。
見到小娘子,徐寔目光先一幽沉,繼而溫和道,“將軍昨日歇息得晚,此刻尚未起,小娘子有何緊要事,可同在下說。”
簪纓想到昨晚夜雨霖漫,他生著病,還陪自己聽了許久雷聲,眉心蹙起,向虛掩的軒門望了一眼。
江南長大的女子軟音輕儂:“小舅舅的傷病好些了嗎?”
徐寔自然報喜不報憂地順話說好些了。
簪纓便道:“我無何事,隻請小舅舅安心靜養,外頭若有動靜找上門來,我這府主雖不頂事,也不會驚擾到小舅舅。”
她說罷,在徐寔的愣神裡福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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