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跨馬的男人身姿傲悍,腰背筆直如槍,唯在低眉一霎,透出一點與金戈鐵馬不符的柔軟,似奈何又無奈何,“就是不聽話。”
不讓她送,她還是托著病後初愈的身子來了,還怕他發現,弄出這偷偷摸摸的勾當。
他同樣縱著自己破了例,平生第一回 領軍開拔後卻掉頭。
這樣的貪戀和牽掛,對於一個上陣輕死的將軍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衛覦摩挲著馬鞭粗糙的鮫皮,心道下不為例,眼鋒恢復冷硬,指鞭向北行
馬車上,簪纓沉吟著撚指問檀順:“昨日我聽服侍的人說,那位葛神醫在我昏倒當晚趕至,診斷我體內中了蠱毒,我服的解藥是什麽,你可知?”
檀順黯然搖頭,“後來大司馬便將我等清出去了,阿姊該問杜掌櫃,他當時在場。”
這少年這兩日一直悶悶,兄因他一向自負的武功,到了關鍵時刻卻派不上用場,連留在簪纓身邊也做不到。檀順不怨大司馬手腕鐵血,隻恨自己本事不濟,若非簪纓阿姊身邊需要留人,少年真想跟大司馬求一個步卒的身份去戰場上磨煉。
連阿兄都不斷在學習事務幫義父分憂,他怎麽能被比下去。
簪纓不知少年九曲十八彎的情腸,只是凝眉沉思:問題便在於杜掌櫃語焉不詳,隻說那是葛神醫隨身攜帶的解方。
可那位葛先生到來之前都不知她所中何毒,又怎麽提前配了解方?
除非是能解百毒的藥材。
——可若如此,葛神醫與小舅舅是老相識,沒有道理看著小舅舅每月受病痛折磨,卻不早拿出來。
或者此藥不對他症,卻恰好能解自己的毒症?
簪纓慢慢撚動手指,黛眉輕蹙,烏黑眸光忽明忽滅。
正沉思間,馬車進入都城東門,驟然一個急停。
檀順伸手穩住簪纓猝不及防向前倒的身體,不悅地推開車門,便見一個手持拂塵的禁中內侍,笑盈盈候在車外:“纓小娘子,陛下召您入宮一見。”
“原公公。”
簪纓透過車門一角,看見原璁的半張臉,以及他身後四五名黑衣便服的大內禁軍,當即了然。
小舅舅前腳帶人撤出京城,皇家不敢和他撕破臉,但拿自己開刀來了。
她在車中沒動,柔軟下垂的白紗緞披風襯著少女清麗絕倫的笑容,客客氣氣問:“這是召我,還是押我?”
原璁聞言忙揮手讓身後的禁軍退遠些,賠著小心道:“自是請小娘子,陛下唯恐小娘子受閃失,特意點了幾名得力人手前來護送。”
“李景煥的骨頭接好了嗎?”簪纓忽然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問。
原璁變色,車上的女子便笑了,“好啊,我也該進宮向陛下問個安。”
簪纓在昏睡之時,朦朦朧朧記起了許多兒時忘卻的畫面,包括一些美好的片段,自然也包括,她五歲那年從城門口被李景煥帶回皇宮後,庾靈鴻遣散眾人,親自端來一碗無色的藥湯哄她喝下的場景。
那個女人在燭燈下逼近的每一寸神情,她閉上眼,纖毫畢現。
這才是她失憶這麽多年,身份孱弱這麽多年的原因所在。
后宮擅弄巫蠱,那麽皇帝知道嗎?
馬車一路駛入宮城,檀順有些擔心,簪纓搖頭低語:“前線北伐,需要京城後方安穩,宮裡想在這個時候扣住我進而拿捏唐氏,未免心機畢露。一則唐氏不是軟柿子,二則太子如今還傷廢在床,一個弄不好便會節外生枝,於皇室有害無益。”
她讓阿寶別擔心,馬車至止車門止,簪纓一人下車,坦然換乘上紫帷坐輦。
正要行入禦道,一位禁軍領隊突然警覺側目,微微抬手止住輦夫,看向簪纓的眼神有些忌憚,“禁中守衛森嚴,請小娘子勒令暗衛在此止步。”
暗衛?!
此言如平地滾驚雷,讓簪纓心中一驚,電光石火後她便明白過來,心緒不由翻湧,不動聲色地回頭看向身後空空的禦道。
隨著她的目光,一道全身裹黑的纖瘦人影如鬼魅般現身在陽光之下。
小舅舅竟留了一隊暗衛暗中保護她,卻不曾告訴她。
簪纓扣住掌心,在外人面前自然不會自暴其短,詢問他們有多少人之類的傻問題,不露一絲訝色,沉著對那名暗衛輕
輕點頭。
暗衛領命而退,轉瞬消彌無形。
簪纓轉頭對那禁軍領隊淡漠笑道:“這樣可以了嗎?我一人入宮都不怕,偌大皇城,真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原璁被這位小娘子諷刺得都快習以為常了,對那名憋屈的禁軍輕輕搖頭,小碎步跟隨在紫帷輦後,一徑至皇帝燕居的中齋殿。
李豫已經推了旁雜事,在殿中特意等著她。見那襲飄若流雪的身影進來時,李豫一瞬有些恍惚。
他記起這小女娘從小到大,像那樣邁過那道門檻無數次,每次過來,不是給他煲湯帶水,便是說笑解頤,一度讓他覺得便是親生女兒也莫過如此貼心了。
今日再見阿纓,她仿佛一眨眼間便成了大姑娘,連那剔透而鎮靜的眼神,也讓李豫倍感陌生。
庾氏做的那些事,如此坊間已傳遍,李豫便是想假作不知也不能了,有些心虛地上前一步。
“阿纓,怎麽瞧你瘦了些,在烏衣巷吃住可還習慣?你、你小時的事,是朕識察不清……”
小貼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s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爽文 天作之合 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