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王逍父子正在書房,思索應對洛陽之策。
王瞿之聽聞洛陽城那邊,衛賊與那唐氏女公然霸佔皇宮,不知羞恥地裹纏不清,還大刀闊斧搞什麽新政改革,口上痛斥,心中忌憚,眉鎖目鷙,失去了往日的風度,急聲道:
“阿父,事到如今,何必再講仁義,不如將那夥賊人的同黨通通抓起,要挾他們卸甲還權!”
王逍沉吟不語,王家長子極力勸說道:“我已打聽清楚,洛陽有個沈姓謀臣,出身寒氏,許多計策皆出他手,聽聞他還有一老母在吳地,也有昔年同窗舊友在京;還有那傅則安,當年陛下降旨賜死,此人卻抗旨隱匿,根本未死,如今也投了衛賊旗下,聽說他那個私生妹妹也羈留在吳郡……還有衛氏、唐氏、檀氏,我不信他們的族人師友都逃去洛北了,總會有漏網之魚,隻消通通抓住,發檄洛陽,不信姓衛的置這些條性命於不顧。”
王瞿之眼色一狠,“——哪怕衛覦是虎狼之輩,狠硬心腸,女人總會心軟,縱不能一擊而潰,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擊其痛腳也好。”
王逍聞之,似有意動,但思量再三後,終究搖頭:“莫忘了京口還有數萬兵馬虎視耽耽。我王氏立足江東,最重家聲,如此行事豈非學那霸王蠻主,令名家側目恥笑,落入青史,亦敗筆汙塗。
“此計不妥,莫再提起。”
王瞿之訕然,“阿父卻以為該當如何?”
王逍攫掌擊案,“熬吧。”
“什麽?”王瞿之以為自己聽錯。
王逍道:“你難道不曾發現,衛覦在攻破洛陽之後,其後的收翼州、收並州,以及他自幼立誓心心念念想去收復的長安之戰,都未親出。這與他好戰親躬的性格相違背。說衛十六身中寒疾的傳言已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想,他是強弩之末了。”
“阿父的意思是?”王瞿之眼神一亮。
“當初祖松之征戰何其勇猛,死時何其泯滅無聲?”王逍冷笑一聲,“只要集中兵力支撐住建康不失,拖延時日,總有一日會熬死衛覦。他一死,北方不就群雄無主了嗎。”
這位向來從容澹泊的王氏家主,隨著笑音,聲音裡透出一種寒侵骨髓的陰狠。
舉手欲敲書房門的王五郎,定定站在廡門外,那隻手微微發顫,許久也未落下。
衛覦未打下洛陽,為南朝守國門的時候,有人盼著他死;衛覦驅逐胡虜收復了洛陽之後,還是有人盼著他死。
他那一戰一戰打下的功勳,都成了他謀逆不軌的罪證,他因守國落下的傷病,也成為政敵譏笑攻訐他的軟肋。
而說出這種偏詖之言的,是他血脈相連的父兄。
王璨之垂下手掌,這個放浪形骸了半生的世家子突然覺得疲憊。
他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究竟何用……莫非王氏三子,當真不敵衛氏一兒?
耳邊傳來幾聲鶯鳥的鳴叫,王璨之抬頭,見停棲堂前的幾隻燕子,意興闌珊啄了啄烏羽,忽而振翅飛出烏衣巷,不見蹤影了。
王璨之神色安靜地立了片刻,無聲回了自己屋子。
當夜,王家五郎留書離京,開始北上。
次日,蜀王李境命長子李容芝攜親兵回蜀,守衛封邑。
太子的登基大典在即,對於在這個節點終究選擇了讓長子離京,蜀王也覺有些過意不去。
但父母往往是不會承認自己偏心的,送長子出門時,蜀王威峻的神色一如往常,抬手時他略頓了一下,生疏地落在李容芝肩膀,乾乾道:“你弟弟年小,你是長兄,莫與阿蘭計較。”
李容芝看一眼乖巧站在父王身後眨眼的李涵蘭,垂眼應道:“父王多慮了,兄弟友恭,家事興和,自當如此。”
他的身邊是換了一身圓袍月白綾緞騎服,要與他一同赴蜀的郡王妃周氏。
原本蜀王的意思是,讓李容芝自己回蜀便是了,女眷體弱,千裡同行畢竟勞頓。但李容芝堅持要夫婦一起。
他受過天倫分離的苦,不可能再把妻子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日日掛心。
於是徽郡王夫婦帶領人馬行出城。
李容芝在驛道上掀開車帷回頭,凝望一眼他生活了二十年的都城,總覺得自己不像赴任,倒像沒有人問過他的意思,就把他逐走了。
他笑笑對周氏道:“阿荷,父親喚弟弟阿蘭。”
除了祖母,從無一人喚過他阿芝。
周氏冰雪心腸,頓時明白了夫君心中之痛,掩住心疼,莞爾笑道:“那以後妾身便喚夫君阿芝,可好?”
她說罷,兩人同時抖動一下胳膊,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李容芝握住妻子的柔荑,“罷了,還是夫君好聽。”
趕在簪纓生辰前的最後一日,檀順終於從翼州道振旅趕回,為簪纓賀芳辰。
自青州尹家堡匆匆一別,簪纓再見到立下大功的檀順,自然高興。
之前檀順的武職已是騎軍校尉,這一回他平定翼州,論功行賞,又該高升了。
檀棣父子見他有了大出息,一家子團圓說話,歡喜毋庸贅言。
最開心的還是簪纓,她今年的生辰,身邊有兩位義兄、兩位表兄弟、叔伯舅父、還有她最愛之人陪伴,而洛陽的政務也漸漸步上正軌,觀白所練的水師也初具規模,她終於可以暫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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