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目光放空地沉靜了一會兒,像是在回憶什麽。
片刻之後,她又肯定地點頭:“哥哥說,嫂子是哥哥很愛很愛的人。”
很愛很愛的人。
秦晗撐不住了,感覺自己連脖子都發燙,乾脆舊事重提,有意略過一些讓她含羞的事情:“丹丹要不要聽琴?”
“要。”
得到這聲回答,秦晗才得以逃脫,起身往樓上走。
店裡有一台電子琴,是張鬱青去年冬天買的。
那段時間丹丹有些暴躁,總是在發脾氣,學校的老師說丹丹喜歡音樂,聽見樂器聲會平靜很多。
以前丹丹小的時候,張鬱青還能亂撥琴弦彈著吉他糊弄她。
現在她畢竟是長大了的,心智雖然仍然幼稚,也在學校上了不少音樂課,他再亂撥也沒什麽用。
那時候張鬱青想買個音響,後來秦晗說,買電子琴吧,我給丹丹彈琴聽。
人工彈出來的琴聲,畢竟比音響要多一些情感在,這才有了這架電子琴。
這是丹丹最後一個稍微自由些的暑假了,秦晗邊往樓上走邊想。
這兩年,秦父和師范大學合作的助殘項目已經順利啟動。
秦晗所在的特殊教育學校因為和師大也有合作,得到了試運行的資格,丹丹的老師找過張鬱青,問他願不願意丹丹參加。
秦父的項目是一種殘障兒童的職業培訓,能夠針對不同類型的孩子做簡單的職業輔導,然後把孩子們招納進特別設置的工作場所,讓他們能在畢業後有工作。
很多智力落後的殘障兒童是不能高考的,也不能讀大學不能就業,國外有一個工廠,培訓他們做簡單的摺紙盒工作,給他們開工資,秦父的項目就是參照了這種模式。
張鬱青問過丹丹:“丹丹想去麽?”
丹丹被張鬱青教育得很好,她懂得錢的概念,也懂得賺錢的概念。
丹丹點頭:“丹丹想!”
張鬱青告訴她,會很辛苦很累,但丹丹仍然想要去,他也就隨她了。
他說什麽時候如果丹丹不想去了,再退出來也沒關系。
他是那樣的人,無論他自己在生活中有多大的壓力,也絕對不會給他想保護的人任何緊迫感。
秦晗想,張鬱青不止是她的避風港,也是奶奶和丹丹的。
電子琴放在二樓的儲物間,那張普拉提床還在,電子琴就套著保護袋放在床上。
秦晗還記得她第一次見這張床,還以為張鬱青是個變態。
想到這兒,她逕自笑了一聲。
把電子琴的保護袋摘掉時,秦晗無意間碰到旁邊的一摞素描紙,素描紙散落下來幾張。她蹲下去撿,本來以為是張鬱青的手稿,他有很多很多手稿,都很漂亮,秦晗見過他很多好看的手稿。
但這個居然不是手稿,是素描畫像,還是她的畫像。
秦晗蹲在地上,撿起來,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穿過那樣的娃娃領衣服。
一連幾張都是她的畫像,捂著臉害羞的,安靜微笑的,居然還有哭著的。
有一張背面,張鬱青用鉛筆隨意劃出一行落款時間,飄逸的字體,顯示這幾幅畫是4年前畫的。
算算時間,那時候她大概已經出發去國外做交換生了。
秦晗突然想起之前在咖啡廳遇見的花臂美女,花臂美女說,看到過張鬱青畫她的畫像。
那時候她在國外也常常想起他。
好在那些不愉快的時光都過去了。
秦晗抱著電子琴下樓,給丹丹彈她喜歡的曲子,窗外的雨還下著,屋裡光線稍顯幽幽。
彈了幾首之後,丹丹打著呵欠還不忘拍馬屁:“嫂子好棒,丹丹喜歡嫂子。”
秦晗懷疑丹丹這個技能是和張鬱青學的。
這人最近有些奇怪,總要拿她炫耀,有一次被顧客問道,店面怎麽不擴擴,感覺有點小。
當時秦晗還以為張鬱青會說什麽,沒想到他笑著回答,別看店小,也是有老板娘的。
他那笑容裡,怎麽看怎麽有些不算明顯的小傲嬌。
惹得秦晗把臉埋在他背後,不好意思見人。
彈到克萊德曼的《秋日私語》,店裡來了一位顧客。
是個看上去很優雅的女人,年紀應該比秦晗略大一點,戴著菱形的大耳環。
女人在門口收了雨傘,問:“可以先借坐一會兒,躲躲雨嗎?”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得更大了,透過窗子,隱約能看見遙南不平整的街面,被雨水砸著濺起小泥點。
秦晗笑著說,進來吧。
女人把雨傘立在門口的牆邊,然後走過來,丹丹懂事地坐到秦晗身邊,女人就坐在她們對面。
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店裡,驚訝地說:“居然是紋身店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這個女人眼裡有一種難以隱藏的憂傷,就像山雨欲來,很快,她就在秦晗的琴聲裡,涓涓落淚。
秦晗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畢竟是陌生人,也不好問人家經歷了什麽傷心事。
她把抽紙盒推過去,起身給那個女人倒了一杯水,然後隨意敲動琴弦,彈出了《yShoulder》的旋律。
秦晗知道知道,她對這個世界的很多溫柔都來自張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