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好熱,冷清的月光都悶在雲團裡,只露出一點虛影,秦晗起身,想去廚房倒一杯冰鎮的蜂蜜檸檬水降降溫。
這種夜裡偷偷喝冰水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媽媽發現,不然會被教育說女孩子貪涼不好。
她躡手躡腳,輕輕擰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越是小心翼翼地控制動作,就越覺得熱,秦晗覺得自己快要原地蒸發了。
路過爸媽臥室時,安靜的空間裡忽然響起媽媽的一聲冷笑,秦晗嚇了一跳。
秦母嘲諷的聲音隔著主臥的門傳出來:“才回家住一天,狐狸精就迫不及待給你打電話了嗎?”
“講講道理,我前段時間沒回來是因為在出差,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惡意揣摩別人的行為,不是所有男人都會婚內出軌的!”
“出軌!你還想出軌!”
“李經茹!你能不能小點聲,不要吵醒孩子!”
秦母繼續冷笑:“你不做對不起家庭的事情,我就不會吵醒孩子。”
秦父也火了:“我做什麽對不起家庭的事?我為這個家付出的不夠多。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愛回家?一回來你就跟我吵,我在外面工作賺錢也很累,我需要休息。”
“我在家裡就不累了嗎!每天做家務就不累了嗎?不愛回來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想跟我離婚?”
“如果你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
親父壓抑著的怒氣變成疲憊,歎了一聲氣,“你總把離婚掛在嘴邊,我最近也在想,也許有時間可以談一談離婚的事情了。”
離婚?
秦晗整個人愣在客廳裡,她想起傍晚時爸媽對她溫柔地笑,也想起晚飯時他們笑著和她聊天的樣子。
也許那些溫馨的時刻都是假的。
他們那麽熟練地在她面前扮演恩愛夫妻,說明這樣歇斯底裡的時刻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秦晗在客廳站了一會兒,悶熱早就在爸媽的壓抑著聲音的爭吵裡散掉了,指尖變得冰涼,她有些呆滯地回到自己臥室,又輕輕關好臥室門。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雨,雨勢不大,卻總有悶雷滾滾。
秦晗聽見外面關門的聲音,可能是爸爸在深夜裡冒著雨離開了家。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忽然想起高三時最後一次班會。
那天她坐在靠教室右側的第一排,挨著窗。
班裡有同學在講台上講自己高考前放松心態的方法,講了半天,一個坐在後排的男生吊兒郎當地喊了一嗓子:“需要什麽放松心態,想想考完就畢業了,做夢都能樂醒。”
台上的女生氣得跳腳,班裡有幾個男生鼓掌起哄,秦晗聽見站在教室前面的班主任笑了一聲。
怎麽形容那種笑呢。
很像是在笑人不知好歹。
站在班主任身旁的英語老師也笑了,英語老師搖著頭,壓低聲音和班主任說:“這個年紀的孩子真好,天真,覺得高中畢業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是啊,”班主任笑著附和,“等到我們這個年紀再想想,畢業簡直就是在告別天堂,沒有比上學更無憂無慮的了。”
英語老師用一種懷念的神情漫無目的地掃了教室一眼:“可不是麽,進了社會才發現,這世界真的太複雜了。”
秦晗離得近,老師們這番對話她都聽得真切。
聽清是聽清了,但那些字裡行間的淡淡惆悵她聽不懂。
班主任留意到秦晗的視線,笑著看向她:“偷聽老師講話呢?”
秦晗一驚,緊忙垂下頭去。
班主任和英語老師一起笑了,英語老師安慰她:“不用往心裡去,該你懂的時候,自然就有會發生一些事情,教會你懂。”
帝都的夏天其實降雨量並不大,但這幾天連這都是陰雨連綿,把北方都市營造得像是江南。
秦晗問到爸爸時,秦母只是表情稍稍頓了一下,隨後笑著說:“出差了呀,你可以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給你帶小禮物回來。”
等天氣再放晴時,已經是幾天以後,秦晗讀完了正本《小團圓》,甚至在網上郵寄回來的其他張愛玲老師的作品集,也讀得七七八八,整個人幾乎都籠入一種憂傷的情緒裡。
好在幾天后天氣放晴了,明媚的太陽曬掉一些負面情緒。
秦晗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好幾天沒關心過那隻放在張鬱青家的小金毛了。
小金毛肯定是沒被人認領的。
寄養在張鬱青家那天,他說過,如果有人來認領他會通知她。
但這些天,兩人對話框裡面的信息,還停留在那天他發過來的視頻上。
秦父一直沒回過家,倒是偶爾在家庭群裡發點什麽,還給秦晗發過一個書單,說是適合年輕人讀。
父母之間的矛盾讓她不知所措,她只能努力地去當一個乖女兒,支撐起家裡的溫馨,她在群裡回爸爸:
【好感興趣,今天就去圖書館借,回來和媽媽一起看。】
秦晗先去了趟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單上的書,又買了一大堆進口狗糧和罐頭。
狗是她收養的,總不能什麽都麻煩張鬱青。
從商場去張鬱青店裡的路上,路過壽司店,路過紅豆糕店,又路過自製酸奶店,所以到張鬱青店裡時,秦晗又是大包小包的樣子,兩隻手都被勒得指腹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