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蘇定的回歸,最高興的莫過於周氏和蘇婉玉了。
蘇定從書房裡出來,才到二門就看到了聽到消息迎出來的母親,蘇定腳下加快了步伐,看著周氏映在等下的臉龐,眼角是壓不住的皺紋,心疼了幾分,「母親,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睡?」
周氏高興道:「我這不是聽說你回來了嗎?看你一身的酒氣,快回去喝碗醒酒湯,我已叫人準備好了熱水,梳洗了先好好的睡一覺。」
周氏雖然生氣大兒子不肯幫女兒,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幾年不見,早想著了。
母子之間哪裡有隔夜仇呢?
蘇定心中微暖。
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周氏就在客廳裡等著了,「你先用些早飯,等一下去給太夫人和老太太請安。」周氏頓了頓,問道:「你的行李怎麼沒送回來?雖說家裡不缺你的穿用,但那些衣服東西都幾年不用了……」
蘇定解釋道:「我今後要住在官署,東西都留在了那邊。」
周氏大驚失色,「這是怎麼說?你都回到家了,好好的家不住,怎麼住到官署去?那裡面的下人都官家請的,除了一些粗活,哪裡會照顧人……」
「母親,」蘇定打斷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初出京的時候皇上就關照過,我與幾位大人也說好了,為免牽扯太多,我們就住在官署,我身邊還有文硯呢,母親不用太過擔心。」
周氏不太懂政治上的事,只是單純的擔心蘇定的吃穿,聞言皺眉想了想,「那回頭我給你再收拾一些東西,再給你送兩個丫頭過去。」
蘇定忙搖手,「這可不行,同住在一個官署之中,我不能搞特殊。」
周氏滿不在意的道:「大不了我給他們每人都送幾個丫頭去。」
蘇定黑了臉,心中無奈,這人要是送去,蘇家更說不清楚了,如果是以前,蘇定早就發火說不要了,但現在他也是父親了,雖然還是會心中煩躁,但好歹能耐下心來給周氏解釋了。
等蘇定給太夫人和老夫人請安完,他也顧不得停留,急匆匆的去了官署,今天是第一天,到底要有個什麼樣的章程,他還需要與屬下商量。
「……既然已經來了,我們自然要快點去查,也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們從京城趕到府城需一個月,他們早在大半個月前就收到了聖旨,十幾二十天的時間改做完的動作早做完了,哪還有什麼措手不及?」
「那柳大人以為應當如何?」
「自然是制定章程,一步一步來,只要仔細查驗,他們只要有侵吞之舉就一定會露出破綻。蘇大人以為呢?」
蘇定點頭,「本官贊同,如此我們就劃分區域吧,兩人一組,快速些,但更要緊的仔細,江南一直是重災區,當初叛亂是從江南始,那些叛軍又一直躲在江南,加之去年的雪災,只怕有不少百姓流離失所,所以此次不求快,只求穩,查出東西也先不要聲張,彙集到此處,等定國公帶兵到了之後再一起清算。」
幾位大人對視一眼,慎重的點頭。
平陽侯那樣彪悍的人,帶著兵去監督都有人要反,更何況他們都只是文弱的文官,身邊只有這幾十個侍衛,根本就不值一提,還是等定國公帶兵到了之後再一起清算比較妥當些。
蘇定拿出地圖與幾人劃分,每一組負責一個區域,而每次出行都要隨身帶著侍衛。
這一次的檢查就要從府城開始。
賦田的工作依然是交給地方官,蘇定他們一行人的工作就是檢查賦田的效率與成績,看公田是否被侵佔,檢查應當分到土地的百姓是否都分到了。
府城周圍的田地是知府大人直接負責,錢塘知府鄧茂算是一個清廉的官,在官場中也算有名,現在不過三十多歲就是一方知府,能力也算出眾。
這一行官員中包括蘇定,對他的印象都還算不錯。
鄧茂見蘇定對他態度還算不錯,頓時鬆了一口氣,他與蘇家的關係不算壞,但也不算多好,在這錢塘府中,他落過幾次蘇家的面子,也算計過蘇家,此時見蘇定眼中坦蕩,自然高興。
他自信他看人還是挺準的。
而鄧茂的能力也的確不錯,蘇定帶著人在府城周邊清點,又下到農戶中調查,該給貧民的田地都分到了他們的手中,記錄在冊的公田並沒有被侵佔。
「蘇大人,會不會有沒有記錄在冊的公田?」
蘇定拍了拍賬冊,笑道:「回頭開庫房檢查往年戶籍銷賬及地簿就知道了,聖上的旨意才下不過三個月,他們就算能偽造這公田冊,也不可能來得及偽造那幾樣。」
「只是這時間……」
「我們抽檢一些就是,不用每一部都查,」蘇定頓了頓道:「到時候你們親自去選,每個人選三本,隨機選。」
身邊的幾人恍然大悟,這樣隨機下來,只要查出一本有問題,那就代表其他的或許都有問題,而且也減少了工作量。
「只是,水至清則無魚,出京之前聖上也交代過,只要不過度,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現在還不是鬧大的時候。」
被皇上選來這裡的官員,雖然都清廉至極,但也都識時務,至少他們並不迂腐,也知道現在天下未穩,有些事情能放過就要放過。
當下大家都點了頭。
蘇定騎著馬回去,路過鳴鳳村的時候勒馬站住,身邊的官員就道:「大人,這裡是鳴鳳村,倒也有五百多畝的公田,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蘇定點頭,打馬進去,入目的就是連成一片的大宅,隨行的官員驚奇的「咦」了一聲,「這三戶人家好富庶,一家的面積等同於公侯了。」
再仔細一看,搖頭道:「左右兩家還罷,這中間一家卻只有三進,倒是大門挺氣派,倒讓我誤會了。」
但左右兩邊都是五進的大房子,圍牆雖高,但他們現在騎在馬上,又在坡上,不說看到裡面的情景,大致的情況卻能看個大概。
「這,不會違制了吧?」
蘇定微微皺眉。
身後一個官員對這方面瞭解比較多,搖頭道:「這倒不至於,看那牆面用的是青磚,我隱約看著裡頭的佈局也只是照著農家小院來,除了大點,卻沒有違制,何況,此時還有誰追究這個?」
說的也是,房屋制度雖然一直都在,但普天之下還有多少人遵守?
「不過這三戶人家倒是有錢,這樣大的地方不知花銷多少。裡頭又花團錦簇的,更不知耗費幾何!」
他們遙遙看去,院子裡的花開得正艷,裡面樹木鬱鬱蔥蔥,看得出打理得很好,但也因為距離遠,他們看不出是什麼花什麼樹。
被派來領路的衙役就忙解釋道:「諸位大人卻是誤會了,這不是三家,而是兩家,或是說一家也不為過。」就將蘇李兩家的關係說了,末了道:「這房屋看著大,但其實花銷不大,這裡頭用的是普通的青磚,木頭也是普通,當初建造的時候又正是挑人工最便宜的冬天,所以我們私下計算過,也不過三四百兩。」
「兩棟五進的院子才三四百兩?」不說蘇定身後的官員,蘇定也有些懷疑。
「這卻是千真萬確,諸位大人不要看三四百兩很少,在這鄉下,三四百兩也不簡單吶。」就是他,一輩子不吃不喝頂了天也就賺個二百兩,還是在有灰色收入的情況下。
「這,在京城沒有兩三千的銀子只怕買不下一個五進的院子……」那還是在地段不太好的情況下。
衙役就笑道:「大人說笑了,這鄉下地方如何能與城裡比,更遑論京城了,不說其他,在京城,光買地就要多少錢了,可這鄉下地方可不要多少錢。」說著小心的看了一眼蘇定,壓低了聲音道:「這裡頭還有一個故事呢,當初李蘇兩家在鳴鳳村落戶,卻是得罪了里正,里正故意將他們兩家放在河東,村長過意不去,在劃分菜地的時候就將那一大片都給劃給了李家和蘇家,當時他們幾個人吃飯都困難,誰能想到人家就能賺下這樣大的傢俬,說來還是靠的那位蘇姑奶奶……」
蘇定似笑非笑的瞥了衙役一眼,知道他在拍他的馬屁,蘇家的故事在當年李江和蘇文鬧上門的時候就不是秘密了。
「後來他們只需買那右邊的地蓋房子就行了,只是這鄉下地方最不值錢的就是荒地,那片地方泥土淺薄,連菜都種不活,更別說種其他的莊稼了,除了荒廢,也就只能建房子了……」
「最難得的是李家與蘇家竟能供出兩位進士,聽你那樣說,他們家鄉鄰間也還和善?」
「自然是和善的,因我們當年吃過逃難的苦,對災民最是同情,去年我們府城雪災,就是那位小李相公牽頭捐錢捐物,聖上還嘉獎過他呢……」衙役見蘇定沒有阻止,知道自己說的話討了他的歡心,更是大誇特誇。
而衙役這樣一說,大家也想起來了,「就是皇上賜了牌匾的德勝醫館?」
「正是,正是,那位小李相公心善得很,每個月都有義診,現在更是六十以上的老人前去看病免費,那些貧苦人家只要拿了戶籍去也是免費,只要證明自己無力支出看診的費用……」
「那這德勝醫館豈不是大虧特虧?」有一個官員對錢財最是敏感,「如此,他哪來的銀子扶持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