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桑回到偏殿,伸手觸了觸小太子的額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體溫好像的確降了一些,她坐在床沿上,幫小太子掖好被子,然後出去,讓素英把藥煎上。
此時喬桑在素英眼中的形象已經變得無比高大,她早上去太醫院,又是哭又是哀求都沒能請動太醫,喬桑一去,不僅把太醫請了回來,居然還把攝政王都給請來了!那可是攝政王啊!小皇帝都得聽他的!攝政王還喝了她親手燒的白開水,現在想想,素瑩覺得,都像是做夢似的。
她還聽到喬桑跟攝政王說話了,她離攝政王稍近一些,雙腿都忍不住發軟,喬桑居然還能在離攝政王那麼近的距離跟攝政王說話,說起話來不慌不忙從容淡定的樣子,簡直讓素英打心眼裡覺得崇拜。
喬桑也不知道自己在小宮女心中的形象變得那麼光輝偉大,只是坐在床邊上守著小太子醒來。
小太子長得很俊俏,因為病著,皮膚有些病態的蒼白,眉毛是英挺的劍眉,已經有了很好看的形狀,睫毛纖長濃黑,睜開眼的時候,眼睛是幽黑明亮的,眼神卻是深邃的,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擁有的眼神,帶著幾分深沉。他臉上還沒有太多男人的棱角,卻也已經可以窺見其長大以後的風華。
“姑姑吃點東西吧。”素英把飯送進來,見喬桑寸步不離的守著小殿下,想著喬桑提著裙子跑去太醫院的樣子,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小殿下對喬桑的感覺那麼深了。
喬桑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小半碗飯。素英很餓了,但是看到喬桑只吃了那麼點飯,自己也不好意思多吃,只稍稍比喬桑多吃了一點點。
喬桑就讓素英把剩下的飯去煮成稀飯,這樣小太子醒來的時候可以吃。
小太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因為一天都沒有進食,整個人都虛軟無力,緩緩睜開眼,依舊昏昏沉沉,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然後一道有些清冷的聲音響起:“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稀飯?”
小太子微微怔住,看見了坐在床邊上的喬桑:“阿喬?”
喬桑皺著眉,表情並沒有平時面對他時的溫柔,而是帶著幾分冷意和嚴肅:“上次我走的時候,殿下不是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嗎?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小太子見慣了喬桑溫柔的模樣,第一次見她展現出冷酷的一面,內心深處有些害怕喬桑生氣,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還是渴慕的望著她,一眨也不眨,手從被子裡探出去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阿喬……”
這時素英端著煮好的稀飯走了進來,感覺到低氣壓,頓時連呼吸都屏住了,小聲的說:“姑姑,稀飯。”
喬桑就把手從他手裡抽走,把稀飯端過來,然後對小太子說:“自己坐起來。”
小太子抿了抿唇,然後自己用手撐著身子,想從床上坐起來,但是卻因為太虛弱,進行的很艱難,喬桑就坐在床邊上看著他,什麼都沒做。
素英忍不住上前想幫忙,被小太子喝止了:“別碰我——”雖然聲音虛弱,但對素英來說,還是很有震懾力。
喬桑對素英說:“你先出去吧。”
素英委屈的癟了癟嘴,對小太子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去。
小太子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微垂著頭,不看喬桑。
喬桑把碗遞過去:“自己端著碗。”
小太子沒有伸手,定定的看著那碗稀飯,然後抬起頭看她,蒼白的臉上,眼圈微微泛紅,泛白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看著她。
“不想吃?”喬桑問他。
小太子還是不說話,只是紅著眼看她。
“那就先不吃吧。你再睡會兒,我先出去了。” 喬桑說著就冷淡的把碗放在床邊的箱子上,起身往外走。
小太子猛地抓住喬桑的手,雙手都抓住,終於開口:“別走,阿喬,別走……”他害怕喬桑生他的氣,以後再也不回來了,他的手從喬桑的手腕移開,轉而抓住她的手,用力抓住,聲音顫抖著:“是我錯了,阿喬,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喬桑轉身看他,他那雙烏黑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眼底帶著幾絲哀求和恐懼,眼圈發紅,臉色卻蒼白。
她狠起心來想要給他一個教訓,可是看到他這樣,心又軟了下來,她在心裡歎了口氣,然後在床沿邊上坐了下來,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看著他問:“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小太子看著她,眼圈越發紅了,眼神分明是委屈的,卻倔強的搖了搖頭,像只倔強的兔子。
喬桑看著他,很平靜的說:“如果你自己都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那我所做的一切都還有什麼意義?你知不知道我回來看到你發著高燒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我心裡有多害怕?如果你就這麼死去,那我也會死的。”
小太子被她最後一句話嚇到了,他傾身向前抱住她,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阿喬,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只是想等你回來。”
“昨天我只是被臨時調到了華玉殿幫忙,所以才沒能趕回來見你。”喬桑歎了口氣,徹底心軟了,抬起手回抱住他依舊有些單薄的身子:“而且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對不起。”小太子收緊手臂,抱緊她。
“好了,稀飯要涼了。”抱了一會兒,喬桑說。
小太子有些羞澀的鬆開她。
喬桑把稀飯端過來,攪了攪,沒有讓他自己吃,而是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小太子一邊張嘴吃稀飯,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一碗稀飯很快就喂完了。
小太子忽然發現外面的天黑了,頓時急道:“阿喬,天黑了,你得回去了。”
宮人到了時間沒回去,是要受罰的。
喬桑看著他:“回哪兒去?”
小太子沒發現不對勁,一心只是害怕喬桑因為他受罰:“玉漱宮啊!你快走吧,我已經沒事了。”
喬桑見他一臉著急的樣子,心裡也覺得有些暖意,說道:“我不用回去了。”喬桑把昨天華玉殿遇見喬子策的事情都跟小太子說了。
小太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才問:“真的嗎?你以後都不用離開了?”
喬桑微微翹了翹嘴角:“嗯。我回來了,不走了。”
小太子大概是吃飽了,有了力氣,猛地撲過來抱住她的脖子,整個人都撲到了她的身上,把臉埋在她的頸側,一直強忍著的眼淚此時卻溢滿眼眶。
他們分離了二十天,對他而言,像是過了漫長的二十年。
阿喬,他的阿喬。
端著藥進來的素英站在門口頓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苦惱,為什麼總要她撞上這樣的場面?
喬桑聽到聲音,把身上的小太子推開,淡定的說道:“素英,進來吧。”然後看著小太子說:“該吃藥了。”
小太子淡淡的看了素英一眼,然後乖巧的坐回去。
喬桑把藥端過來,遞給小太子,哄道:“藥有點苦,但是良藥苦口,一口氣喝完,別用心嘗味道。”
小太子端過藥,什麼也沒說就把藥端到嘴邊,喝了一口,皺了下眉頭,真苦。然後抬起眼盯著喬桑,頓時眉頭舒展開來,咕咚咕咚一口氣把大半碗藥喝的一乾二淨,咽下最後一口藥,他眼睛亮亮的看著喬桑說:“一點兒都不苦。”
喬桑說:“張嘴。”
小太子依言張開嘴,喬桑喂了顆蜜餞進他嘴裡,這是寧太醫留下的,有一小包。
小太子含住蜜餞,嘴巴裡那股濃重的苦味也被沖淡了不少,他彎著眼對喬桑笑了笑:“真甜。”
喬桑心裡酸酸的。
小太子吃了太多的苦,所以嘗到一絲甜也會覺得足夠了,這大概就是他對她的依賴那麼深的原因。
等他吃完蜜餞,喬桑問:“還困嗎?”
小太子看著她,搖搖頭。
喬桑問:“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今天外面天氣很好,也不算太冷,小太子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了,偏殿又沒開窗透氣,出去透透氣會更好。
小太子立刻點點頭。
喬桑就轉頭就站在門外邊兒候著的素英說道:“素英,殿下要出去走走,去把殿下的圍脖手套拿過來。”
素英脆聲應了一聲,高興的去準備去了。
小太子說:“你回來了,是不是就應該讓她走了?”
喬桑說道:“她在這裡還能幫忙做些事,不好嗎?”
小太子說:“不好,我不喜歡這裡有外人。”他不喜歡原本只是他和喬桑兩個人的世界,突然多出一個外人來。
喬桑有些為難:“素英是從西四所出來的,如果讓她走,她就只能回西四所去了。”西四所是犯了大錯的宮人會被罰過去的地方,西四所做著整個宮裡最累最髒的活,還要經常挨打,比紫月宮有過之而無不及。素英年紀小小,雖然不是很機靈膽子也小,但是乖巧聽話,讓她再回西四所去,她有些不忍心。
“求求您,不要趕奴才走!”
拿著手套圍脖回來的素英沖進來跪倒在地,哀求道:“只要能讓奴才留在紫月宮,您讓奴才做什麼都可以。”
小太子坐在那裡,皺起眉頭。
素英轉而抓住了喬桑的裙擺,雙眼含淚,一臉哀求:“姑姑,殿下只聽您的話,您幫我向殿下求求情吧。”
喬桑說:“殿下,就讓素英留下吧。”
素英看著小太子說道:“奴才知道殿下不希望奴才打攪您和姑姑,奴才保證,絕對不會打攪殿下和姑姑的。”
喬桑看向小太子,給了他一個眼神。
小太子只能勉強說道:“既然喬桑讓你留下,那你就留下吧。”
素英頓時破涕而笑:“謝謝殿下,謝謝姑姑。以後奴才一定會好好侍奉主子,侍奉姑姑的。”
言語間,像是把喬桑也放在了和小太子一樣的位置。
小太子非但不惱,反而心裡有些歡喜。
喬桑溫和的笑了笑,說:“好了,把東西給我,出去擦擦眼淚吧。”
素英不好意思的沖著喬桑笑了笑,然後把東西都給了喬桑,行了一禮就退出去了。
喬桑一邊給他圍上圍脖一邊說:“素英雖然人沒那麼機靈聰明,但是勝在老實聽話,留下來也能幫我做好多事情。”
小太子不說話,有些悶悶不樂。
天已經黑了,素英十分乖巧的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喬桑和小太子慢慢在院子裡散著步。
小太子的眼睛盯著喬桑的手,然後摘下手套,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
“怎麼把手套摘了。”喬桑很自然的反握住他的手問。
小太子的心怦怦跳,臉上卻很平靜的說:“有點熱。”
喬桑停住腳步,很認真的看著小太子說:“殿下,記住了,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你死了,我也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的。所以答應我,你要好好保護你自己,好嗎?”
小太子鄭重點頭:“我答應你。”
喬桑笑著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殿下真乖。”
可是小太子卻忽然因為喬桑這個動作而感到不開心了。
她是不是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
***
喬桑沒有讓小太子在室外待太久,轉了幾圈就牽著小太子回了寢殿。
小太子坐在床上,輕輕拽了拽喬桑的衣袖:“阿喬,今天晚上,你能陪我睡嗎?”
喬桑想了想,說:“好。殿下王裡面去一些,我去把被子抱過來。”
小太子立刻歡喜的脫了衣服上床了,比了很久才找好地方躺下。
喬桑抱著被子過來,吹熄了蠟燭,然後脫了衣服躺進被子裡。
小太子悄悄挪過來一些,輕聲說:“我睡了好久,睡不著,阿喬,你給我講故事吧。”
“嗯,你想聽什麼?”喬桑問道。
小太子立刻說:“上次我們講到明朝的朱元璋了。”
喬桑回想了一下,然後開始給小太子講明朝那些事。
喬桑一天下來,心累人也累,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無聲。
小太子聽著喬桑均勻的呼吸聲,想著她今天一定累極了,心疼又內疚,他窸窸窣窣的挪過去,然後小心翼翼的在喬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又移下來,在喬桑的眼瞼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再去觸碰她的嘴唇。
***
第二天一大早。
內務府負責管理各宮吃穿用度的李公公親自帶人抬了兩個大箱子過來。
“奴才內務府李茂德給安王殿下請安!”李公公見了小太子後,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行完禮後,他又開始告罪:“奴才該死,平日裡管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疏忽,竟不知道底下那群該死的奴才克扣了殿下您的份例用度,簡直罪該萬死!奴才已經狠狠地責罰了那群狗奴才,奴才保證,以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還望殿下能饒恕奴才失察之罪。”
小太子冷眼看著,並不說話。
喬桑心中冷笑,好一個一時疏忽,竟是一時疏忽了兩年多。
李公公看到小殿下站在屋簷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小小年紀,喜怒不形於色,竟隱隱有天子之威。想到今天一早,攝政王的人就找上門來,敲打了他一番,嚇得他提心吊膽,連忙準備了東西就往紫月宮趕。
他也搞不明白攝政王是怎麼想的,把安王幽禁在紫月宮以後兩年多來一直不聞不問的,不就是叫安王在這紫月宮裡自生自滅嗎,這宮裡的奴才當然看菜下碟,誰知道風向突然就變了呢?!
上頭的風向一變,他們下頭的人,可不就得見風使舵。
此時見安王不說話。
他就自己給自己臺階下,接著說道:“這裡頭都是補給安王殿下的東西,還有些,之後再叫人送過來。”
小太子還是不說話。
喬桑微微一笑說道:“勞煩李公公親自跑一趟,公公辛苦了。”
總算有人接他的話,李公公頓時松了一口氣,看向喬桑的目光也帶上了幾絲真誠的笑意:“姑姑言重了,本就是因為奴才的疏忽才讓安王殿下受了委屈,殿下沒責罰奴才,已經是殿下仁慈。東西今天交給姑姑,還請姑姑代為打理,若沒別的事,奴才這就告退了。”
小太子終於開了金口:“退下吧。”
李公公行了一禮:“奴才告退。”
然後就帶著幾個太監走出了紫月宮。
喬桑把箱子打開。
裡頭是塞得滿滿的吃的用的。
喬桑還在其中一個箱子底下發現了一層銀子,二十兩一錠的銀子,足足碼了箱底一層,有好幾百兩。
素英驚得嘴都合不上了,她家裡很窮,所以才把年紀小小的她賣進宮裡當奴才,一家五口,一年都用不了一兩銀子,這是她長那麼大,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銀子。
素英看到那兩罐茶葉,脫口而出:“是不是攝政王——”
被喬桑的眼神一掃,立刻閉上嘴。
小太子看見了,冷冷的看著素英:“說。”
素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求救似的看向喬桑。
小太子冷冷道:“我讓你說。”
素英不敢再看喬桑,只戰戰兢兢的說道:“昨天姑姑去太醫院請太醫,不知道為什麼攝政王也來了,姑姑讓我泡了杯白開水給攝政王,姑姑跟攝政王說宮裡沒有茶葉,也沒有木炭……”
她老老實實的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
小太子冷冷道:“你退下吧。”
素英也不敢看他的臉色,慌忙退下了。
小太子看著喬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喬桑在心裡歎了口氣,她本想瞞著他,沒想到卻被素英捅出來了。
“我怕殿下難過。”
小太子抿了抿唇,看著她說:“我更難過你什麼都不跟我說。”
喬桑只能在小太子的追問下,把在太醫院遇到攝政王的事情說了,自然沒有一五一十,而是真假參半。
小太子一言不發。
到了晚上,喬桑伺候小太子睡下,等著小太子睡著的時候,小太子忽然問她:“阿喬,在你眼裡,攝政王如何?”
喬桑不想小太子突然提起攝政王,遲疑道:“殿下指的是什麼?”
小太子問:“你覺得攝政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喬桑想了想,說:“城府極深,有些莫測。”
小太子頓了頓,又問:“那他的容貌呢?我還是太子的時候,常常聽宮人說攝政王姿容出色,是大源第一美男子。阿喬以為呢?”
喬桑不想他居然會在意起攝政王的長相來,便笑著說道:“殿下他日風華尤甚於他。”
小太子不說話了,不僅不說話,還默默翻過身去,用背對著喬桑。
她的話,明顯是認同攝政王姿色出眾。
他日。
他日有多長。
***
不缺衣少食後,日子尤其好過了。
眼看冰雪融化,萬物復蘇,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喬桑居安思危,雖說現在日子好過了,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天,決定未雨綢繆,再去找一次喬子策。
小太子擔心她,她就亮出了攝政王的權杖:“在華玉殿,我服侍了他一次,他賞給了我這塊權杖,說可以在宮裡自由行走。”
卻不料小太子見了權杖,又是一整天沒跟她說話。
喬桑好不容易才將他哄好,然後就拿著權杖去找喬子策了,有了攝政王的權杖,她也不用再畏畏縮縮,更不用挑最遠的路,而是抄了近路,原本要走將近一個時辰,現在不到半個時辰就走到了。
“請哥哥幫我從宮外帶一些這個季節可以種的果子,蔬菜的種子。”喬桑說道。
喬子策十分擔憂的看著她:“是不是錢不夠用了?我這裡有錢,無需……”
喬桑打斷他說:“哥哥,我錢夠用。我只是想反正閑著也沒什麼事,自己種些東西挺好的,麻煩哥哥辛苦一趟了。”
瞭解了喬桑的性子以後,喬子策還是擔心:“你若是有什麼難處,不要自己藏著,一定要跟我說。你要記住,我是你的兄長。”
喬桑揚起一個笑說:“我知道了,哥哥。”
第二日,喬桑就拿到了喬子策帶到宮裡來的好幾種種子,還有一本喬子策親自手寫的冊子,上面詳細記錄了種植方法,都是他在府裡會農活的下人那裡問來的。
喬桑收到那本冊子的時候,尤為感動。
這深宮之中,雖說要卑躬屈膝,還有諸多無奈,但也感受過溫情。
她忍不住抱了一下喬子策:“哥哥,謝謝你。”
喬子策僵著身子,從未與女子這樣親近,即便是喬姝,自她及笄後,也未曾如此親密過,一時間竟是全身僵硬,不知所措,臉上也隱隱有些發燙。
喬桑只是輕輕抱了一下就鬆開,也沒發現喬子策的不自在,抱著種子和冊子,心滿意足的告辭走了。
喬子策站在原地,看著喬桑輕快離去的背影,抬手觸了觸發燙的臉頰,輕輕搖了搖頭。
“唉——你等等!”
喬桑忽然被叫住,一轉身,就看到宇文世子正表情很不自然的朝她走過來。
“給世子請安。”喬桑屈了屈膝,行了一禮。
宇文廷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臉,剛才鬼使神差的跟蹤了喬子策,果然就看到喬子策來跟喬桑見面了。
離上次見面,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他從玉漱宮知道她又回了紫月宮,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卻也知道自己真的誤會了她。還處處針對作弄她,之後想起來,又是羞愧又是無地自容,想找她道歉,卻有沒有勇氣去紫月宮,就天天盼著她能來找喬子策,這一盼就是一個多月,連夢裡都是她,夢到她穿著那日宴會上的宮服,像是對祁熠笑的那樣,對著他笑,笑盈盈的叫他阿廷。
剛才遠遠地在樹底下看到她,他竟然有種歡欣雀躍的心情。
可此時站在她面前了,卻又有些莫名的“近鄉情怯”了,胸腔裡的心臟還莫名其妙的怦怦亂跳起來,眼睛左飄右飄就是不敢看她。
“世子要沒什麼事,奴才就先走了。”喬桑說著屈了屈膝,就打算走了,剛一轉身,就被宇文世子抓住了手臂:“別走——”又像被燙著了似的猛地縮回手。
喬桑停住腳步,平靜的看著他:“世子有話要跟奴才說?”
宇文廷聽她一口一個奴才,莫名覺得有點難受,彆彆扭扭的說:“你在我面前就不用叫自己奴才了。”
喬桑有些不解的看著他。
“那個。本世、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宇文廷鼓起勇氣說道。
喬桑微微挑起眉:“世子跟我道歉?”
宇文廷聽她沒有再叫自己奴才,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小竊喜,然後尷尬的撓了撓眉毛,說:“我之前誤會你,然後欺負了你,我想跟你道歉。”
喬桑真的有些對這個小世子刮目相看。
在這個世界,他是主子,她是奴才。
就算主子做錯了事,也沒有向奴才道歉的道理,再說他的那些針對和欺負,頂多算是一個男生的小惡作劇,實在算不得什麼,可他居然這麼鄭重其事的跑來跟她道歉,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於是她的臉色也柔和了許多,說:“好,我接受世子的道歉,原諒你了。”
宇文廷看著她,摸不准她是真原諒他了還是假原諒他了。總之那天在玉漱宮見得最後一面,她很生他的氣的樣子,還凶巴巴的瞪他。
他想了想,說:“你要是不生我的氣了,那你就笑一個。”
他剛剛看見她對夫子笑了,他也見過她對祁熠笑,她就從來沒對他那麼笑過。
喬桑有些錯愕的看著他,然後勉強扯出一個敷衍的笑來。
宇文廷有些失望。
這個笑就跟以前她對他假笑的時候一模一樣……一點都不像她對夫子、對祁熠笑的時候一樣。
莫名其妙的失落和酸意讓少年的情緒有些低落起來。
喬桑卻沒有耐心跟這位看起來無事可做的世子糾纏,說道:“世子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
宇文廷見她要走,下意識就不想讓她走,眼睛落在她抱著的東西上,頓時找到了話題,問道:“你拿的那是什麼啊?”
喬桑說:“是哥哥給我帶的一些東西。”
宇文廷眼睛一亮:“是銀子嗎?你是不是又缺錢了?我給你——”
他一邊說一邊摸錢袋。
忽然發現自己早上出門急,忘帶錢袋了,頓時有些尷尬,卻正好瞥到自己腰間墜著的玉佩,腦子一抽,就把玉佩摘了下來:“這個給你。”
喬桑愣了一下,沒接。
“拿著呀。”宇文廷又往前一遞。
喬桑解釋道:“世子,我不缺錢,哥哥給我的也不是錢。這玉佩看著就很貴重,我不敢收。”
“那你也拿著。”喬桑越不想要,他反而越想給她,一邊說著一邊直接走過來把玉佩塞到了喬桑手裡,又怕她不識貨給丟了或者賣了,囑咐道:“你可別把它弄丟了,這可是我家祖傳的寶貝,我打小就戴在身上了。”
喬桑莫名其妙得了他一塊祖傳的玉佩,只覺得握在手裡十分燙手,又十分莫名其妙:“世子——”
剛要把玉佩還給他,他卻連退幾步:“我送出去的東西,絕對不會收回來的。”說完,他轉身飛一樣的跑了。
喬桑錯愕的站在那裡,錯愕的看著少年飛奔而去的背影,簡直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