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公主的感覺很差,但蘇彌是打算幫助他們。她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放棄一顆星球。
但她絕對不可能讓他們把自己推到孟熙琮面前。
被月墨抱上一頂軟轎,一行壯漢平平穩穩,往獵豹停泊的山林走去。蘇彌只覺得身上是從未有過的乏力,很快就在轎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卻是在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她詫異抬頭一看,月墨的黑眸近在咫尺,閃過些許不自在。
「你差點從轎上摔下來。」他解釋道。
蘇彌點頭,知道古代人男女之防看得重,也不多問。只是這男人千萬別生出要對她負責的想法。她道:「嗯,這在那個世界,是男女間很正常的互相幫助。」
月墨點頭,長臂一撈,已是將她打橫抱起,下了軟轎。
再次回到獵豹,被月墨放到主駕上,蘇彌似乎不經意的問道:「我的暗器呢?」
月墨摸著副駕坐下,抬頭道:「林某替姑娘保管。」
蘇彌早料到,倒是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的包袱裡,有幾個圓球型的東西,那裡面放著姑娘用的東西,你能不能還給我?」
過了一會兒,蘇彌平靜接過月墨的手下遞過來的幾顆手雷,放在手邊。銀白色手雷造型漂亮、光滑可鑒。估計他們也沒找到「發射」暗器的出口,所以才還給她。
手雷到手,蘇彌心定了不少。
十分鐘後。
獵豹航行於1000米低空。蘇彌看一眼副駕的月墨,嘴角慢慢彎起。
在這個時代名聲斐然的大俠、武林盟主月墨,正雙手捧著個嘔吐袋,吐得個死去活來。就算他有內力,可沒受過飛行訓練,也抵不住蘇彌幾個側翻連滾。
而蘇彌從後艙拿了營養液為自己注入,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也就沒再把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
飛機到了第一個目的地——深海上空。
獵豹緩緩下降,肉眼可見的海域上,空寂得彷彿死海。蘇彌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什麼。
她指揮月墨搬起一顆核彈。機腹已緊貼海綿。艙門打開,月墨雙手一放,第一顆核彈緩緩沉入海底。
「姑娘,你要如何操縱這個……核彈。」月墨驚奇的看著半人高的核彈撲通一聲落入海中再無任何動靜。
「遙控。」蘇彌懶得解釋,一個加速,飛向另一片海域。
令月墨驚訝的還在後頭。作為一個古人,他一直以為大唐就是世界的全部。而當獵豹以三倍超音速,飛躍海洋、飛躍沙漠,飛過一片又一片形狀各異的陸地,他才知道,原來蘇彌口中的「星球」,有這麼大。
而蘇彌交到他手中的「元素探測儀」,竟然能準確預測礦藏的地點。他不得不聯想,如果大唐能獲得這個東西,能開發多少鐵礦、金礦。可隨即又有些悵然——大唐與這些人的差距,豈止是一點半點。
之前,他跟著長公主,還抱著誓死一戰博取生機的打算。今天飛了一圈之後,徹底明白己方完全是死路一條。而蘇彌肯來救他們,實在是他們天大的福氣。看向蘇彌的眼光,愈發尊敬。
而蘇彌一路精神也逐漸不好起來,即使再輸入營養液也不濟事。月墨不由分說,雙掌抵著她的後背,為她輸入「真氣」。倒真的令她精神一振。
小半天過去了,十枚核彈全部投放完畢。蘇彌臉色變得很差,畢竟受了重傷,還連續工作這麼久。
心中覺得不對勁的直覺,越來越強烈。彷彿正有什麼念頭,即將豁然開朗。可氣虛血弱,令她大腦幾乎是混沌一片。
最後,她只來得及抓住月墨的衣領,低吼一句:「你要是把我交給長公主,就不是男人!」
說完立刻昏睡過去。
而月墨接過她柔軟的身子,對著昏迷的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蘇彌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晨。
她一睜眼,心中一驚。然而陽光從雕花窗欞灑進來,暖暖的,週遭一片寧靜,顯然天空的攻擊還未發動。
她怔怔的看著天花板。
終究,還是有點意氣了。既是對地球的意氣,也是對他的意氣。做不到完全當他不存在,做不到獨善其身。
如果那天她沒看到他對公主做的事,又會怎麼辦?她會回到他身邊,會像以前一樣,溫順柔弱的甚至心甘情願的侍奉。會告訴他,這就是地球,請他高抬貴手。
或許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顆星球。可她曾經以為,她是這麼多年,他唯一碰過的女人,終究是不同的。或許在殖民和自治間,能找到一條雙贏的出路。
然而看到那一幕後,她發現自己還是太自以為是。原來她並不是特殊的,甚至或許真如慕西廷所說,孟熙琮是喜歡她這個類型的,只要是這個類型就好。
她是多麼幸運啊,恰好是他喜歡的那一類型。原來在他心中,「蘇彌」二字並不具備任何價值和意義。
這樣的她,去求他還有什麼意義?一定是自取其辱。而現在的她,竟然也不再願意再對他卑躬屈膝。如果她真的逃不離他的掌心,那至少讓她先捍衛自己的家園,再了無遺憾的,讓他寵幸之後,再丟棄。
「醒了?」低婉的聲音,削瘦的身影。正是公主一臉淡然從門口走了進來。
蘇彌往枕頭邊一摸,觸手冷硬光滑——手雷還在。
「你愛那個男人?」公主劈頭蓋臉就這麼問了句。只問得蘇彌微微一驚。
她抬頭,便對上公主明亮的眸色。
蘇彌明白過來,公主這是心理戰,先讓她亂了陣腳。於是她答道:「我愛他,大概沒有你愛月墨那麼多。」
公主一怔,笑了:「你以為本宮是吃醋,才打傷你?」
「除了這個原因,我想不出其他。」蘇彌道,「我只是來救你們的,救完就走,不會跟你們任何人有任何瓜葛。」
公主搖頭:「你錯了。被妖人輕薄後……本宮已經斷絕了要和月墨在一起的念頭。」她眸色溫柔,「因為只有最完美的女人,才能配上月墨。」
蘇彌一向最怕聽到「完美」兩字。完美意味著偏執,偏執的人什麼都幹得出來。
又聽公主道:「你很好,如果不是你身份特殊,本宮願意收你做貼身侍女。」
蘇彌一臉平靜:「我說了,不會留在這裡。」
「你當然不會留下。」公主淡淡道,「本宮令戶部連夜核查,全國上下,沒有符合你的條件的失蹤少女。你不是我大唐的子民。」
這個問題蘇彌難以解釋,只是說:「我早就說過,如果懷疑,我立刻走,你們自生自滅。這樣的話,你們還需要我的解釋嗎?」
公主卻笑了:「本宮並非懷疑你的初衷。只是好奇,昨日你到底讓月墨看了什麼?為何他明知你不是大唐子民,卻依然堅持按你說的做?」
她抬起指甲嫣紅的纖細手指,似乎想要撫上蘇彌的臉,卻又停在半空。
「本宮問月墨,願不願意與你結為夫婦,本宮可以為你們賜婚。」
蘇彌皺眉,公主見她神色,眼神又冷了幾分:「果然啊……月墨拒絕了我的賜婚,他居然臉紅了。他紅著臉說,自己配不上你。」
蘇彌忍無可忍,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我很欽佩你治理國家的能力,也理解你為了國家做出的犧牲。只是你說的這些,的確跟我沒關係。我只知道,他們很快就會來,說不定下一分鐘就來了。我建議抓緊時間商議對策,而不是糾纏於月墨。」
公主點頭,忽然揚聲道:「你說得對。」
說時遲那時快,數道敏捷身影從門外、窗外跳躍而入,瞬間已擋在公主和蘇彌中間。她一揚聲,蘇彌就猜出有鬼。可身上有傷,她無法先發制人,制住公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闖入。
這必定又是些武林高手,蘇彌怕極了上次的隔空掌。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中一掌,只怕就沒命了。
她問:「公主,你要做什麼?」
公主淡淡道:「我好不容易支走月墨,現在就是你救我們的機會——獻出你自己吧。有了你這個俘虜,妖人一定不敢來犯。」
「既然你覺得他是妖人。」蘇彌輕笑道,「你以為他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顆星球?放棄你們整個國家?」
「試一試便知。」公主也笑了,「就把你綁在上次我被擄走的城樓上,噢,也許不用穿衣服,這樣才能吸引天上的妖人注意。」
蘇彌並未因她的威脅而慌亂,她終於明白了。
公主傷害她,的確不是因為吃醋。在她深明大義的外表下,有著一個極其驕傲偏執的靈魂。
只因為被孟熙琮玷污了身體,破壞了她的完美感,所以非要報復在蘇彌身上。為了爭個人榮辱意氣,她失去了理智,甘願冒斷送整個星球的前途的風險。
這樣的女人,不配做這個國家的領袖。
「你這麼做,就不怕月墨怪你?」蘇彌問道。
公主道:「原本是怕的,所以才任由他昨日跟著你胡鬧。可他心裡既然有了你,本宮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蘇彌沉默片刻,知道多說無益。她淡淡道:「公主,你讓你的人出去,我換身衣服。難道你要我這樣子出去?當然這樣對我的羞辱更重,可一路招搖過市引人注意,月墨很多手下,只怕很快就會趕來。」
約莫被蘇彌說中了,公主揮揮手,一行人竟然依言退了出去。
蘇彌哪裡是要換衣服。她輕手輕腳慢慢挪到窗邊,瞥見那幫武林高手站立的位置,打開保險栓,一個手雷便扔了過去。
轟然巨響,火光沖天,慘叫聲此起彼伏。蘇彌抬眸望去,那些高手們瞬間倒了一大片,卻看不到公主的身影。她頭也不抬,扔出第二個。
第二顆雷響之後,那幫高手們不死也重傷。這是蘇彌第一次對人下狠手,心裡略略有些不安,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她高聲喝道:「這是我獨門暗器,你們再踏進房門半步,我就再放十次暗器。叫你們死得一個不剩。立刻叫月墨送我的包袱過來。」
如果現在她面對的是現代敵人,幾顆手雷根本起不到作用。可剛才的爆炸,對於這些古人的震撼是巨大的。他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種暗器,可以瞬間多角度殺傷數人,範圍之大、威力之強,聞所未聞。所以聽到蘇彌再放十次的威脅,任何高手都不敢再停留——笑話,幾十年才練就一身修為,如果毀在妖女的暗器上,多麼不值?
門外一片凌亂的聲響。凌亂之後,所有動靜的消失了,變得死一樣寂靜。寂靜的令蘇彌心中也有些發麻。過了十幾分鐘,卻傳來月墨的聲音:「蘇姑娘,是我。」
蘇彌鬆了口氣。讓月墨送包裹進來,不是離不開他,而是怕高手們在自己的槍支上下毒什麼的。
「你一個人進來。」
月墨幾乎是黑著臉走進來的:「蘇姑娘,公主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她讓父親支走了我。」
「先把包袱給我。」蘇彌道。
月墨點頭,把包袱放到她面前。蘇彌道:「你先帶我回獵豹,咱們邊走邊說。」
月墨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口訊,說老父病危。他只得將蘇彌托付給最得力的心腹,匆匆趕往城郊老宅。可回到家,老父雖一臉愁容,卻並無異樣。只說近日妖人作祟,老兩口十分害怕,才謊報病情,想讓他在家保護。他抬腿要走,父親卻大發雷霆,死活不讓。
他便謊稱去茅房,直接翻牆打算離開。卻瞧見家門口幾個盯梢的。他便留了心眼,偷偷從後門離開。
結果剛入城,就聽到兩聲巨響。聲音來源,竟然是他的府邸。
他心急闖進去,卻聽侍女一把抓住,哭哭啼啼說,公主被妖女使暗器打傷,太醫正在搶救,生死未卜。
而奉命保護蘇彌的心腹,亦衝了過來,說被公主暗衛纏鬥,脫不開身。
他立刻取了蘇彌的包袱趕過來。
見到門口一片凌亂血泊,他明白是蘇彌出手懲戒了公主。
這讓他忍不住歎息,若不是公主暈了,而他的手下又不會為難她;要是當時公主手下有個雷厲風行的掌握局面,只怕軍隊現在已將蘇彌重重包圍難以逃出生天。
所以現下最緊要的,是先救她出去。
「得罪了。」他低聲道,長臂一伸,將蘇彌攔腰抱起,便向門口走去。
過道和庭院裡已安安靜靜。雕花護欄被炸得面目全非,只剩禿禿的灰黑木樁,更是沒有半個人影。
不知為何,這樣混亂不堪的殘局,卻令生性持重的月墨有點想笑。
他對蘇彌道:「普天之下,敢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裡的,只有蘇姑娘一人。」
蘇彌卻沒因他難得的玩笑而愉悅,只是淡淡道:「她打算把我衣服剝光綁在城樓上。」
月墨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卻在這時,一聲雷鳴般的巨響,驟然響徹空曠的庭院上方。一道強烈的銀光瞬間照亮整個天空,彷彿將大唐的土地籠罩住。
月墨全身一繃,低喝一聲:「蘇姑娘,抱穩。」還沒等蘇彌出聲,他已縱聲一躍,輕鬆掠上屋頂。腳尖剛沾地,便如同一支離弦的箭,於高高低低的屋頂,縱橫飛掠。
周圍一切變成飄忽的光影。月墨一路發出悠長的清嘯,而各處遠遠近近亦有嘯聲傳來。
然而他的速度再快,蘇彌依然可以看到頭頂上方,目測不到一千米的天空上,一艘黑色的太空堡壘,如同猙獰的鐵獸,雷霆萬鈞的到來。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