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蘇彌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孟熙琮推開房門走進來。
他穿著灰色的運動服,臉色有些發紅,額上也有大滴大滴汗珠。見到蘇彌睜大眼睛看著他,把手上擦汗的毛巾一丟,走進了浴室。
蘇彌坐起來,有點不好意思。被子下的身體是光滑的,也是無力的。昨晚他折騰了她多少次,她記不清。他再一次驗證,什麼都喜歡做到極致,哪怕還不能真正的再次佔有她。
她只記得從他抱著她從酒吧回來時,一雙沉黑的眼就像有暗色的火焰燒了起來。剛回到臥室,他就翻身壓了上來,拔光她的衣服,一寸寸的流連親吻。
然而在她因為被吻得胸悶咳嗽幾聲後,他動作一頓。而後自嘲的笑了。
「握住我。」他說,雖然這樣的親密根本無法讓他滿足。
可連日太空飛行、加之在酒吧被他這樣那樣,在極端刺激之後,她早已累極,握著他的,不知何時就睡著了。
一覺便到了現在。
他很快從臥室出來,見她坐在床上,雙眼還有些惺忪,薄被輕覆雪白的肩膀之下。
「嗯。」他在床邊坐下,把毛巾丟給她示意她給自己擦乾水,意有所指的聲音響起,「因為小貓點了火不滅。」
分明是他點的火好不好?蘇彌目光不由得掃過他搭在腰間的浴巾。男人的慾望和精力,真是旺盛!
他穿好衣服,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細細的鏈子,丟到她面前。
她拿起來:「送我首飾?」真不像他會幹的事。
他看她一眼:「那是星系定位跟蹤器。戴在手上,三百光年範圍內,我都能準確定位你的位置。」
鏈子是鉑金的,鑲滿碎鑽,所謂的定位跟蹤器不知道到底藏在那顆碎鑽裡。但能把軍用儀器做得這麼精緻,顯然費了一番功夫。
「這就是有限的自由?」她把手鏈戴上,卻故意挑釁。
他聞言笑了,身子驟然伏低,抓起她的下巴,黑眸竟然極為認真:「還可以再有限一點。」
雖然心中悸動,她卻依然有點不自在道:「不會今後我自己都不能出門吧?」
他竟然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蘇彌:「我並不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人,但你真要把我當金絲雀養起來?你就這麼對老婆?」
他看著她,目光沉靜:「蘇彌,我是個男人。」
什麼意思?難道不把老婆關起來就不是男人了?她毫不畏懼的看著他。
他穿好外套走到門口,沒有回頭:「讓自己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送死,最後還要靠女人來救自己。蘇彌,這很打臉,我頭一回覺得自己像個白痴。我……決不允許你再在我手裡出事。明白嗎?」
約莫是很少說出這樣的話,他話音剛落就走出了臥室。蘇彌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有好一會兒,手指又摸了摸那條冰冷的手鏈,深吸一口氣扶著床站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醫生讓蘇彌適量運動,腿會好的更快。她沒讓僕人攙扶,自己慢慢走到餐廳吃了早飯,然後又走到客廳。
慕西廷低頭坐在沙發上,桌上堆著幾大摞東西。蘇彌走過去一看,是幾本厚厚的策劃書。
「夫人,這是城中幾家策劃公司提供的婚禮策劃書。」慕西廷打開一本遞到她面前,「您可以過目。大人已經給予我有限授權,負責本次婚禮準備。」
蘇彌聽他這麼說,還有點怪不好意思。孟熙琮用副官用習慣了,連自己的婚禮都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準備。這多少是女人更擅長的事。
慕西廷還遞了張授權書過來,笑道:「夫人,你如果有空,可以與我共同準備授權書上的事項。」
蘇彌接過一看,滿滿一張目錄,從宴席到賓客到場地到酒水,最下方一個清楚的簽名「孟熙琮」,還有指揮官的印章——所以孟熙琮完全把婚禮當成軍事行動下了正式命令麼?
她也沒事,幫著慕西廷一起看了兩個小時,末了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婚紗呢?我想看看婚紗的樣子。」
以前生活在貧民窟時,她見過有人結婚。聯盟不像地球穿白婚紗,而是一種米色紗裙、草綠的邊,象徵著資源和希望。那裙子雖不像地球婚紗繁複優雅,卻極為清麗簡約。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在這裡,披上婚紗。
沒料到這個最簡單的要求慕西廷卻一怔,道:「這個沒有授權。」
「……他整天忙著,怎麼會有空管這個?」她吃驚。
慕西廷笑了:「早上遇到大人,拿著資料給他過目時,他就抽走了婚紗那本,說有空的時候定奪。」
蘇彌:「……」
定奪?
她知道男人食色性也,孟熙琮雖然不會為美色動搖,但他這樣的大男子主義,說完全不在乎女人相貌根本不可能。每當她略有打扮,他的慾望總是會明顯熱烈幾分。所以結婚諸多事項中,他唯一有一丁點興趣的,是她的穿著。
她該為此高興嗎?
吃了午飯,慕西廷走了。蘇彌坐在沙發上不想動。昨晚孟熙琮自己有慾望,卻是折騰了她很久,現在令她渾身都還在發軟。看著電視,迷迷糊糊就有些想睡。
朦朧中,有人蓋了件衣服在她身上。她睜眼一看,便看到孟熙琮軍裝筆挺也在沙發上坐下。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不才中午剛過麼?
「蟲族行星勞工場的人類,已經全部安全送回了家鄉。」低沉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柔和,「我已經追認凌錚為烈士,給了他的家屬一筆撫卹金。其他敢死隊員也是一樣——他們的家人至少這輩子衣食無憂。」
蘇彌聽到他的話,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他將她打橫抱起往主臥走去:「怎麼能在沙發上睡?」
「謝謝你。」她心裡酸酸的。雖然她知道撫卹和烈士名號並不能令英雄死而復活,但至少帶給他們的家人榮耀和安穩。
「不必謝我。」他抱著她一路走到床邊,將她放下然後在她身旁躺下,「早點養好身體報答我……睡吧。」
他的唇在她耳後流連,而她在他溫熱的懷抱中,還真的沉沉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臨近傍晚,蘇彌看著清冷無人的房間,才知道剛才孟熙琮的出現並不是自己做夢。他精力旺盛當然不會白天抱著她一起睡,她也不希望他白天補眠——那樣晚上精力豈不是更彪悍?
她走到客廳,卻沒見到他的身影。問了僕人,卻說他去了訓練場。
蘇彌知道憲兵們守著孟熙琮的府邸,他們就住在邊上一幢小樓。一層是個很大的訓練場,用以練習搏擊、槍擊等日常訓練。
這些憲兵都是從希望星球直接跟到自由城的,就連他們住的白色小樓,都維持一貫的陰冷堅硬。暮色籠罩下,蘇彌沿著燈光昏暗的無人過道,一步步往裡走,還真有點荒涼感。
可當她走到走道盡頭的訓練場,自動門徐徐打開,刺眼的白色燈光便像流水般傾瀉下來。面前是個佔地超過三百平米的方形場地,木質地板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超過二十個憲兵,統統穿著灰色訓練褲,赤著上身,分散站在訓練場中,圍觀著正中央的搏擊。蘇彌的視線隨便往哪裡看,都是一片麥色的或古銅的、汗水涔涔的肌肉腰身。在燈光下,這些肉色更是微微發亮。
蘇彌當年在戰凰號摸爬滾打,早已習慣這種氛圍。她也不在意,視線越過這些寬肩窄腰、胸肌腹肌,直接落在場地正中央。
呼吸一滯。
明晃晃的白光下,八個強壯的憲兵,圍著個高大的男人,神色凝重的做出攻擊姿態。男人也是赤著上身,英俊的臉上和寬厚的背上也是汗水淋漓。他沉肅的目光掃視一週,淡道:「來吧。」
憲兵們如同一群興奮的豹子,從各個方向同時向他揮出重拳!
然而在這原始而激烈的力量和技巧的角鬥中,他竟然是毫無懸念的王者。敏捷的身姿閃電般輕而易舉躲過各個方向的打擊,之後毫不留情的以更迅猛的重拳還擊回去!每一次躲閃之後,都帶著比對方狠厲數倍的攻擊招數,重重落在憲兵們身上!
那些肌肉糾結的身體,在他拳下腿下,簡直連海綿還不如!也有極敏捷的憲兵,一拳狠狠落在他臉上或胸口,令他身形不由得一晃。可身體的痛對他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抓起偷襲自己的憲兵,提起來就是一記右勾拳,只令對方摔倒在地,痛得面容扭曲。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八個壯漢每人至少攻擊了三輪,直到摔在地上完全爬不起來。他們個個鼻青臉腫神色不甘,圍觀的憲兵卻是個個面容興奮異常。
孟熙琮身上也挨了不少下,寬闊胸膛幾處青紫,左邊臉頰也有一處淤青,嘴角也破了在流血。可相比憲兵們,他根本不算受傷。他沉聲對他們道:「已經進步不少。薛顏,你的速度太慢,力氣再大,遇上好手也是死;謝林,搏擊最重要是眼明手快,你給了我一下,很不錯,應該馬上補上第二下、第三下,而不是停下來看我有沒有受傷……」
憲兵們哄堂大笑,孟熙琮挨個簡短的給男人們訓導,一個個將他們從地上拉起來。
「你們繼續。」他越過他們,目不斜視走向一直坐在場邊椅子上的蘇彌。
蘇彌站起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孟熙琮。
他身上很髒,肩膀胸膛幾處灰黑的血污,連臉上都有,黑色短髮亂糟糟的;被人揍了一拳的臉頰,更是微微有些腫,令原本英俊的臉顯得有些猙獰。
可眼前的他,卻也是從未有過的野性和肆意,彷彿將藏在指揮官軍裝之下的年輕男性的活力,全部釋放出來。當他靠近,滿身汗水味立刻將蘇彌包圍。蘇彌原來不知道,他也會流這麼多的汗。
「怎麼過來了?」他低頭盯著她,注意到她的視線停在自己胸膛,他便又向前一步,髒兮兮的胸口幾乎緊貼著她的臉。
「原來你搏擊這麼厲害。」她被他逼得臉熱起來。
「為了活命。」他淡道,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腰,往場外走去。
他就這樣赤著上身,衣服也不穿,摟著她,慢慢走回臥室。
等回到房間的時候,她的身上也全是他的汗味,裙子上也有了幾處淡淡的黑灰。他平時很整潔乾淨,此時卻有了笑意,不由分說就把她帶進浴室。
等兩人都是一身清爽的出了浴室,他雖有些意猶未盡,可望著懷裡女人緋紅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心念一動,將她帶到了旁邊的書房。
將她放在腿上,打開面前的懸浮三維液晶電腦。
「自己看。」他低聲道,打開桌面上一個文件夾。而蘇彌在看到文件夾中的子文件夾時,立刻就坐不住了。
那是漢字,方方正正的漢字標註。分明寫著:「歷史」、「文化」、「軍事」等詞條。她伸出手指點開一個文件夾,赫然呈現滿屏的資料。隨便點開一個一看,竟是關於「美化軍事裝備」的分析報告。
「這個……哪裡來的?」她顫聲問道。
「還記得那顆機械星球嗎?」他盯著她震動的神色,「這是邢殤留在王宮地下室的資料。」
她隨意又點開幾個文件夾,竟然看到了《史記》,甚至還有世界地圖。她只覺得又激動又痛苦,究竟那個邢殤如何發現了這些東西?那個已經毀滅的第一機械文明,究竟跟地球有什麼關係?
而孟熙琮,他又會怎麼開待自己曾經的歷史?
「熙琮。」她輕輕喚他的名字。
「嗯。」
「謝謝你。」她眼眶有些發酸,謝謝你為我保留這些,讓我知道,地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可是機械文明已毀,我要怎麼找到地球?
可是沒關係,在你身邊,如果今生找不到地球,也罷了吧。
與你的安全你對我的感覺相比,回不了家,似乎也不再令人那麼難受了。
察覺到她些許傷感,他沉默了一瞬,從衣領中掏出那塊從不離身的小金屬牌。然後在她詫異的目光中,他為她戴上。
蒙鈍的金屬表面,躺在她雪白的胸口,愈發顯得粗糲滄桑。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金屬牌的邊緣,低聲對她道:「十年前,我在一個荒蕪的星球醒來,頭腦一片空白,身上只有這一個名字牌。那上面寫著三個字『孟熙琮』。」
蘇彌從未聽他談及過去,也從沒聽其他人提起過指揮官的來歷。此時聽到他關於十年前突兀的覺醒,心中沒來由一疼,卻又覺得隱隱不對勁。
突然醒來?跟她一樣?
看到她詫異的眼神,他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會寫這三個字嗎?」
蘇彌點頭,在空中劃出聯盟字體的「孟熙琮」。
「不。」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指,慢慢在空中,一橫一豎的劃過,「這樣寫——『孟』!」
她臉色劇變,而他不管不顧,抓著她顫抖的手堅定繼續:「……熙、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