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抱著胸,站在講台邊緣,冷眼看著兩個人對著黑板發呆。
她諷刺道:「怎麼,剛才你們不是很能嗎?現在連一個步驟都寫不出來?」
林月不禁捏了把冷汗,她曾經翻過一本講解微表情的書,而劉金此刻的臉色,完全吻合書裡對「暴怒」這一形象的描述。人在極端情緒下,會做出什麼都是不可預知的,更不用提劉金對笑、葉二人早就有成見,這一回絕對會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二十班內,氣氛凝重,猶如烏雲罩頂,但兩個身處暴風中心的當事人,思維卻是跑偏了。
葉易已經對如何解題有了思路,但他不敢落筆,只因為他的卿卿顯然對這題一問三不知,他要是寫了出來,那劉金肯定會把火力對準笑青山。他才見不得卿卿受委屈。
而笑青山,只是單純懶得寫字——腦海裡已經做了一遍題,憑什麼叫我寫出來做第二遍?
於是,便出現了二人對著黑板面色凝重的這一幕。
劉金把兩人晾在講台上,背著手繞著班級踱步。
近日的煩心事一樁接著一樁,家裡婆媳大戰永無休止,四歲的兒子又需要一筆錢去上興趣班,丈夫下班後只知道喝酒什麼家務都不做,還有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那關係到她的績效考核……
種種事情堆積在一起,饒是她平日裡還端著人民教師的架勢,今天也忍不住火山爆發,罵出內心的真實想法:「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你們還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小動作倒是多得很!別以為自己躲在背後,老師就不知道這些事!」
「都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都淪落到這個班了,還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有些男同學,就知道打籃球,打得這麼厲害,怎麼不進校隊?有些女同學,成天搗鼓頭髮,小小年紀就妖裡妖氣的,你知道這個打扮在哪裡最常見嗎?!」
「二班的同學,學什麼都一點就通,可我教你們是費勁了心思,嗓子都給我吼爛了,結果你們什麼都沒聽懂!就你們這種智商,怎麼考進一中的?!你們以後畢業了能幹什麼,撿垃圾還是賣笑?!」
……
班級內,只能聽見劉金歇斯底里的辱罵聲,而她的聲音太過尖銳,幾乎傳遍了整條走廊。
一班,鄭麗叮囑楚明遠上來監督考試,自己去了二十班門口,敲了敲大敞的班門。
「劉老師,您這番話說得可不大恰當,還是好好冷靜一下,再來教育學生吧。」
劉金皺眉望向鄭麗,搶了她在一班的班主任位置,現在還在這裡惺惺作態!
她氣道:「鄭老師班上那群學生可是聰明又乖巧,必定想像不了我這邊是什麼情況吧!同一種類型的題,反反覆覆講了無數遍,全班沒有一個人會做,叫上來的同學一個步驟都寫不出!換做是你,你氣不氣?」
「劉老師,情況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我反而覺得不是同學的問題,而是你教課的方式不適合他們。」鄭麗頓了頓,又指向黑板微笑道,「而且,你看——他們不是寫完了嗎?」
劉金一愣,甩過頭去,黑板上赫然佈滿了白色的粉筆字,以中央為界,不同筆跡各佔一邊。
她下意識道:「不過是胡寫的——」
可兩者的答案,卻又同參考答案一樣!
劉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雖然說這道題和以前講的例題是同一類型,然而,這也僅僅適用於這題的第一個小問罷了!
實際上,這題脫胎於某年國賽,如果沒有專門參加過集訓,恐怕解答的邊都摸不到!就說她二班的某個得意門生,做這題時也敗在了繁瑣的計算上。
可現在,她最瞧不起的兩個學渣,竟然把這題做出來了?!
鄭麗同樣是數學老師,還是華國數學奧林匹克高級教練,自然能瞧出這道題的深奧晦澀。
她不動聲色地審閱著二人的解答,越看越是驚於二人精妙的思路。
與高考不同,競賽的題目重複率極低,除了廣泛的知識點外,更考察學生的思維與邏輯。
而笑青山和葉易卻抓住了這道題的突破點,化繁為簡,抵消了龐大的計算量。
更可怕的是,他倆用的方法還不同。
她不清楚葉易是個怎樣的學生,但是她教過笑青山一年,怎麼也瞧不出這人在數學上如此有天賦。
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心中疑慮,但鄭麗還是對劉金說:「劉老師,他們的題做對了,你們班的孩子不也很聰明嗎?」
劉金卻邁著高跟鞋衝上講台,攤開手怒道:「交出來!」竟是覺得他倆作弊了。
葉易對著台下微揚下顎,後排同學立刻把他和笑青山的手機舉起來,彷彿迷妹揮舞螢光棒一樣搖起來。
葉易得瑟道:「看見沒?哦,你不信,是不是還要搜身?沒事,我幫你!」
說完,便把校服口袋翻了個底朝天,幾顆糖果被他抓在手心——那是用來投喂卿卿的。
劉金惱羞成怒:「你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水平的題目!一定是耍了什麼小手段!」
笑青山反問:「你既然覺得我們做不出來,又為什麼叫我們上來?」
劉金一噎,她當然是為了羞辱這二人,但是她怎麼可能說出真相?
她結巴道:「我是為了……恩……鍛煉你們!」
笑青山似笑非笑,劉金只覺得那雙眼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凝視著她內心烏臭不堪的想法。
鄭麗和劉金是同事,雖然不贊成她的教學做法,也不好讓她太難堪,還是遞給她一個梯子:「劉老師最近忙著出題的事,壓力有些大,一時失言,你們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笑青山的回答很簡潔:「好。道歉吧。」
這混蛋竟然讓她道歉?!劉金咬牙切齒,要不是這倆學生才十七歲,她幾乎以為他們是故意算計自己了!
劉金不甘願道:「老師剛才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為了你們好……」
葉易裝模作樣「咳」了一聲,手揣在兜裡問笑青山:「卿卿啊,我語文不好,你能不能告訴我道歉和找借口的根本區別在哪裡啊?」
笑青山:「我怎麼知道,你問她唄。」
劉金氣得臉紅脖子粗,她堂堂班主任,竟然被兩個學生騎到頭上作威作福!但如果不道歉,她家在教育局的親戚,恐怕投訴信會收到手軟了。
她只得低聲下氣道:「對不起,這次是老師不對……是我的表達欠妥,我——」
劉金本還想再給自己挽回點顏面,然後就看見笑青山打了個哈欠。
不得不承認,這人就是打哈欠都能自帶柔光濾鏡。
劉金:「……」
葉易關心問道:「困得這麼早,熬夜了?」
笑青山:「唔。」昨天他整理了下數學筆記,一不小心就通宵了。
「那我帶卿卿回座位了?」葉易口上問著,卻已經牽起了笑青山的手,準備下去了。
劉金眼中怒火翻騰,鄭麗生怕她又發作,連忙代她允了,卻不知自己也因為這件事被劉金打上一個「越俎代庖」的標籤。
一番折騰下來,一節課也過去了。劉金剛踏出門,教室裡就不加掩飾地爆發出一陣歡呼。
梁永樂屁顛屁顛跑到後排:「大佬,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葉易比了個「噓」的手勢,梁永樂才發現笑青山真的在休息,連忙在嘴上比了個「X」。
葉易又指了指大腦,梁永樂屏住呼吸仔細觀摩了一下,小聲道:「哪呢?沒看見作弊器啊。」
葉易:「……」
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我是說靠我智商999的腦子!」
笑青山趴在桌上,臉對著葉易,睜開朦朧星眼,冷笑了一聲。
葉易:「……」被嘲諷了,但還是覺得他好可愛怎麼辦?
他戳了戳同桌的胳膊,軟綿中帶著點柔韌。笑青山挪了一下,如被戳了肚皮的小刺蝟,被欺負了才慢吞吞翻過身,露出刺來。
他好奇:「你又是怎麼做出來的?」
笑青山很真誠:「靠腦子。」
「……不信。」
「隨便你。」
笑青山說完,便埋頭歇息了,領口附近露出一節奶白細膩的修長脖頸,如玉蘭花苞一般清瘦。
秋意凜冽,後門又開著,時不時灌進冷風。
葉易想去關門,但這樣又可能吵醒他。
嘆了一口氣,一件校服披在笑青山的背上,葉易在他耳邊喃喃:「晚安,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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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相信這道題是他們親自解出來的。
畢竟一夜學渣變學霸的事情太過傳奇,有一個就夠奇葩了,更別提還是奇葩成雙。
但他們誰也不在乎這件事,反正不久之後就是期末考試了,到時候一切自有分曉。
而在期末考試之前,一中還有一次大的活動,那就是150週年校慶。
一中作為錦城歷史最悠久的一所高中,屆時,不少一中的知名校友都會受邀到來,其中包括不少著名老教授、企業家、藝術家等。
為了彰顯名校風範,校方更是下了大力氣在宣傳上,錦城的地鐵上都在循環播放一中的宣傳片,而一中校園裡更是張燈結綵,一進大門便是數條鮮紅的橫幅。
二十班的十人團體舞披荊斬棘,衝進了校慶晚會節目名單。劉金根本不管事情,他們乾脆就利用下午的自習課來練習。
笑青山雖然沒參加,但是也被葉易拖來圍觀他們排練。
休息時段,笑青山無意間瞧見葉易手機上的畫面,頓時被震了一下:「你還有這種癖好?」
葉易點擊屏幕,一件螢光粉色指甲油加入購物車。
他撐了個懶腰,眨眨眼,嘴角的虎牙閃著森森寒光:「不是,這是給某個人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