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六心驚膽戰地過了一夜,直到看見第二天的太陽才確定自己還活著。
他收起平時慣有的笑容,規規矩矩地跟在左邵卿身後,盡一個小廝的本分,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就這樣跟了左邵卿幾天,羅小六不淡定了,一個人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變化如此之大?
他看著左邵卿在人前裝乖扮巧,人後精明慵懶,看著他在學堂裡捧著書本閉目養神,看著他和同窗學子激烈爭論,這些換在以前都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他甚至懷裡他家主子是鬼上身了,否則怎麼解釋這種毫無徵兆的變化呢?
其實,也不算沒有徵兆吧?羅小六把近日發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終將原因定在阮姨娘的死上,尤其在看到他家主子每日早晚固定的兩次上香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青麓書院後山腰的一棵大樹上,左邵卿毫無形象地躺在粗壯的樹枝上,臉上蓋了一本書正在假寐。
「小六子,你今天是不是該去打小報告了?」
立在樹下充當木頭人的羅小六已經不再為左三爺爬樹的行為詫異了,「是的,夫人交代小的五天匯報一次,今日正好是第五天。」
左邵卿掀掉臉上的書本,折了一片樹葉拿在手裡把玩,「那你去告訴她,我這幾天因為思念亡母精神不濟,上課走神還挨了戒尺,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羅小六默默地抬頭,確定左邵卿不打算改變主意了才應了一聲「是。」
他想,三爺真孝順,阮姨娘一走,他連楊夫子的課都翹了,這幾天就沒見他家主子認真上過課,下個月的鄉試可怎麼辦哦。
他哪裡知道左邵卿已經是過來人了,不僅知道鄉試的題目,就連會試、殿試的題目都銘記於心。
不是左邵卿有意要作弊,實在是架不住他記性好啊,上輩子因為錯過了會試,左邵卿執著的把那一年會試的題目研究了個透徹,直到最後,連江澈都覺得他寫出的策論比狀元有過之而無不及。
左邵卿從樹上跳下來,雙腳輕盈地落地,沒有激起半點塵土,「半山亭後面是不是有間茅草屋?」
羅小六正在用目光丈量那棵樹的高度,聞言回答道:「是以前一個老獵戶留下的,不過近一年都沒見有人住過,應該是荒廢了。」
「那你找人去修葺一下,閒來無事去那睡個午覺也不錯。」總比睡樹枝上舒服。
「……是。」
主僕倆沿著山間小路下了山,恰巧在書院門口撞上了好幾天沒來上學的左邵陵,羅小六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
從以往經驗來看,碰見這位小霸王絕對沒好事發生。
「嘿,這不是咱們家最勤奮的老三麼?聽說你剛死了娘,怎麼也沒見你哭一聲?」左家二爺吊兒郎當地走過來,大冬天的手裡還捏著一把紙扇,也不嫌冷的慌。
這是左邵卿重生後第一次和這個二哥碰面,好好的把人打量一番才移開目光,雖然從小到大就屬左邵陵欺負的他最多,可是他最恨的卻不是這個。
不過,不是最恨不代表不恨,也不代表他就能任由左邵陵一直欺壓在他頭上,賬要一點一點的算,欠了他的要一點一點的還回來。
「二哥。」左邵卿淡淡地打了聲招呼,由始至終都保持著下巴微抬,眼神斜視的輕視狀態。
和左邵陵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他最知道怎麼惹怒這個脾氣暴躁、唯我獨尊的二哥了。
果然,剛才還壞笑著的左二爺頓時怒了,一甩手把紙扇砸到左邵卿臉上,隨後腳也不客氣地踹了過來。
「我呸!你個小賤種!以為會寫幾首酸詩就了不起是吧?沒有你娘罩著,你連屁都不是,還敢在爺面前橫!」
左邵卿用眼神制止了想幫忙的羅小六,任由紙扇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紅印子,那一腳卻是輕巧的避開了。
這種看不見的傷痕,他可不會白受。
左邵卿拍了拍不沾一點灰塵的袍子,譏笑道:「我如果是賤種,那你又是什麼?」
左邵陵還是第一次被這個膽小懦弱的三弟頂撞,愣了足足半盞茶功夫才反應過來,「喲,咱們左三爺今兒能耐了啊,居然敢目無兄長,你那個賤人娘不在了,做哥哥的就替她好好教育教育你。」
說著擼起衣袖,步履生風地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