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邵卿衣服剛穿上,門外就響起了管家激烈的敲門聲,「三爺……三爺可起了?老爺在前廳等候多時了!」
左邵卿眉頭一皺,讓羅小六去開門,自己慢條斯理地洗漱。
管家一進門見左邵卿還在梳洗,忍不住數落著:「三爺快些吧,雖說會試是在辰時二刻才開始,可是今日貢院門口肯定擠得水洩不通,還得事先搜查,遲了可就擠不進去了。」
左邵卿用乾布擦了擦手,這才轉身朝管家笑道:「管家說的有理,東西都收拾好了,走吧。」
外頭天才剛濛濛亮,霧氣籠罩,雖然到了初春,可是這一大早的還是很冷。
到了前廳,左邵卿就見左韞文正站在門口等他,連薛氏都已經坐在廳裡了,可見他不是一般的慢。
趁左韞文還沒開口前,左邵卿先主動認錯:「讓父親母親久等了,兒子昨夜有些失眠,故而起晚了些。」
左韞文原本要出口的責怪的話頓時吞進了肚子裡,擠出笑容說:「邵卿辛苦了,快進去用些早點,廚房已經備好了一天的吃食,今天第一天就不吃貢院裡的東西了。」
貢院裡有考試期間所有需要的吃穿用度,而且是免費提供,所以囊中羞澀的學子一般都是空手進去,用貢院裡發的東西。
但家裡有條件的都喜歡自己準備,如木炭,筆墨紙硯和衣物吃食,自己準備的東西總比裡頭的東西強些。
左邵卿早餐用了很多,只是吃的是干飯乾菜,湯湯水水的能免就免了,以防進考場後如廁的次數太多,打斷思路。
用完早餐,左邵卿提議道:「父親母親,兒子想去看看大哥。」
左韞文夫婦倆同時搖頭,前者理由是左邵晏還沒起,就不用去打擾了,其實心裡是怕左邵卿誤了時辰。
後者則是嘲諷左邵卿心思不正,想特意去左邵晏跟前顯擺的。
不得不說,薛氏的眼力還是很好的,左邵卿心思被戳破也不羞赧,順著左韞文的話題說:「既然大哥沒起,那兒子就不打擾了,希望大哥早日康復。」
薛氏恨的牙癢癢的,卻不敢在這個當頭髮難,畢竟左韞文現在可是把他當寶,哼,等到他名落孫山,看他還怎麼作!
羅小六和一個小廝將左邵卿一箱子的東西抬了出來,這東西連同箱子都是鎮國公府送來的,一看就不是凡品,薛氏還是第一次見,眼睛瞪的快噴出火來。
左韞文好歹在京都長大,對會試瞭解的比左邵卿多,替他檢查了一遍,見沒什麼遺漏的,連護膝護腕之類的東西都有,可見有多齊全了。
「等考完後,邵卿可要親自上鎮國公府道謝一番,這些東西價值不菲啊。」左韞文面色紅潤地感慨道。
左邵卿手裡摩挲著一枚麒麟鎮紙,嘴角慢慢化開了一個會心的玩笑。
上了馬車,左邵卿帶著兩個小廝和左府的管家趕往貢院,左家其實離貢院不太遠,只是街上人和馬車實在太多,馬車只能慢慢挪動,因此到貢院門口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
左邵卿從馬車上下來,抬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正排著幾隊長龍,由京都的禁衛軍搜身檢查,一旁還有監察的考官。
一路走來,通往貢院的好幾條街都被封了,只允許考生及家屬通過,否則聞風來看熱鬧的百姓一定更多。
一個身材健碩的將官跑到左邵卿跟前,拱拱手問:「可是左三爺?」
「學生正是!」左邵卿狐疑地看著這個面黑憨厚的青年,從他的服飾能辨認出是個品級不低的將官。
那青年小聲說:「請隨屬下來,爺吩咐了帶您入考場。」
左邵卿一聽是陸錚安排的,又看到他腰上掛著的腰牌,於是揮退了管家和另一個小廝,讓羅小六提著東西跟他走。
那青年把左邵卿的箱子抗在肩膀上,領著他朝另一邊的通道走去,左邵卿這才發現,比起其他幾條長龍,這邊排隊的考生明顯少了很多,而且穿戴也都非同一般,可見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左邵卿想起剛才路過一個考生時,他還羨慕地嘀咕了一句:「有門路就是好。」也明白這條通道恐怕不是一般學子能走的。
「這是哪家的公子?怎麼沒見過?」人群中,不少人盯著左邵卿那張陌生的面孔問。
那青年將左邵卿引到隊伍中,摸了摸腦袋地說:「這些文官就是麻煩,說是要一視同仁,除了給開個特殊通道外,該檢查的一樣不少 。」
左邵卿朝他笑笑,為文官辯解道:「朝廷開科舉取士本來就該一視同仁,否則對寒門學子豈不是不公平?」
在左邵卿看來,有個這樣的特殊通道本身就已經是區別對待的意思了,如果這些名門貴族的子弟進場連搜身都不用,其他考生就該懷疑科舉的真實性了。
畢竟每屆科舉,夾帶小抄的學子都不會少。
青年將官有些呆呆地看著左邵卿的笑臉,嘴裡小聲嘀咕著:「難怪啊難怪!」
左邵卿剛想問他難怪什麼,就聽見前面傳來了吵鬧聲,他探頭看去,就見兩個禁衛軍拎著一個華服少年走過來。
「放手!你們想幹什麼,知道小爺是誰嗎?」那華服少年大聲嚷嚷著,可惜引來的目光卻不多。
實在是這一早上這樣的聲音太多了,那監察的文官走過來沉聲說:「曾少爺,按本朝律例,考生夾帶進場可是要剝奪舉人身份的,就算是曾太傅來了,同樣是這個說法。」
左邵卿聽到「曾太傅」三個字認真看了那少年一眼,當朝太傅曾炳生是當年力挺先帝的一個文官,先帝上位後一直很看重這個文官,曾家也慢慢地達到了當年左家那個高度。
只是聽說曾家後繼無人,曾太傅的兒子孫子沒一個有用之才。
沒想到,堂堂太傅的子孫竟然連夾帶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不少聽到這話的學子紛紛嗤之以鼻,有些甚至搖頭感慨:家教不嚴啊!
那少年自知理虧,恨恨地走了,之後盤查的更嚴了,不僅食盒裡每樣東西都細心檢查一遍,連考生們帶的木炭也被掰開了。
因為之前那個曾少爺就是將紙條塞在木炭中間,要不是露出了一點點白色的紙邊,還真難發現。
輪到左邵卿時,那青年將官上前給盤查的禁衛軍和監察官都說了句話,左邵卿沒聽到他說什麼,只是看到那幾人看他的目光有些異樣 。
監察官雖然依然冷著臉,但是在看過左邵卿的資料後聲音柔和了些:「你就是本屆最年輕的解元?很好,好好考!」
左邵卿立即回了一個學生禮,「學生定當全力以赴!」
兩名禁衛軍開始拆箱檢查,還有兩個準備上前搜身,按照慣例,被搜身的考生每一層衣服都會被掀開查看,如果是棉衣,邊邊角角都要被查的清清楚楚。
那青年將官眼見四隻手就要碰到左邵卿身上,忙咳嗽了兩聲,眼神銳利地射過去。
兩名禁衛軍抖了抖,有些不知道從哪下手了。
左邵卿也不為難他們,主動脫了外衣給他們查,他今天特意沒穿棉衣,外頭披著厚厚的狐裘,裡頭是保暖的羊絨長衫,再裡頭只有一件潔白無瑕的棉布中衣。
禁衛軍對他的配合悄悄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和那位爺是什麼關係,但是能勞動堂堂的四品輕車都尉帶路,絕對不是一般人 。
左邵卿的東西多數是陸錚提前報備過的,滿朝文武即使不喜歡陸錚的官員也不會質疑他的人品,所以打上鎮國公府標記的物品只是稍微看了一遍。
等每樣東西都記錄在案後,那監察官給了他一個牌號,揮揮手示意放行,左邵卿又恭敬地行了禮,這才獨自提著一箱子東西走進貢院 。
到了這個地方,羅小六就跟不進來了,之後的九天,他將一個人在這裡度過。
按著牌號上的數字找到自己的小隔間,裡頭一桌一椅,一張單人床,鋪子薄薄的被褥。
這貢院允許考生自己帶吃的喝的,卻不允許考生帶被子,用的是統一發放的被褥。
隔間很小,裡頭已經點了炭盆,只是可能時間不長,隔間裡依然陰冷陰冷的。
貢院三年才開啟一次,平日一點人氣都沒有,不冷才怪了。
左邵卿將炭盆往後挪了挪,免得到時候寫好的試卷一不小心掉進去化成灰燼,那他就該欲哭無淚了。
學子們陸陸續續進場,左邵卿剛擺好筆墨,就見一個老熟人走進對面的隔間,等對方轉過身,他朝笑著朝對方拱拱手。
得到對方一個詫異的微笑,左邵卿暗忖:還真是有緣啊,蔣恆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