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左府經過一天的鬧騰終於沉靜下來了,去官府狀告薛氏的羅小六並沒有帶來官差,而是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進門了。
「爺……那狗屁的府尹根本不受理這種案子!」羅小六氣呼呼地站在左邵卿跟前說。
左邵卿事先就猜到了,現在並不是狀告薛氏的最好時機,外頭流言太盛,京都府尹現在恐怕不想受理左府有關的案子,稍有不慎,會讓自己陷入輿論的討伐聲中。
而且他也沒真想讓薛氏吃牢飯去,他要讓她在家裡看著左家如何一步一步地被他毀滅,讓她看著自己的兒女如何一點一點地步入深淵 。
「挨打了?」左邵卿瞅著他怪異地站姿問。
羅小六可憐兮兮地點了個頭,然後目光殷切地看著左邵卿。
左邵卿也不負他所望,關切地說:「辛苦你了,想要什麼獎賞可以提。」
「真的?」羅小六立即放開捂著屁股的手,高興地差點蹦起來,「什麼都可以嗎?」
左邵卿嘴角一抽,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覺得呢?」
羅小六訕訕一笑,挨到左邵卿身邊蹭著他說:「爺,這些都是奴才應該做的,奴才怎麼能要賞賜呢?不過……若是以後爺出去獨自立府了,可以讓奴才管家麼?」
「你想的可真遠!」左邵卿不客氣滴打擊他一道:「你今年才幾歲,就想著掌管一座府邸了?」將來他若是進了鎮國公府,就羅小六這樣的出身,怕是連個管事都撈不上。
眼尖羅小六靈動的雙眸蒙上一層失落,左邵卿又鼓勵道:「雖說不能讓你管家,但只要你表現的好,爺可以讓你管一個院子。」
「院子有何好管的?」羅小六從小跟著左邵卿,院子裡最多的時候也才三個人,他能管誰?又有誰能給他管的?
左邵卿瞥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了。
剛想讓人傳膳,左府的管家就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低著頭說:「三爺,今日江大人府中設宴,也請了左府,老爺的意思是讓您趕緊換了衣裳去前廳。」
左邵卿倒是不記得這回事了,眉頭皺了皺,壓根不想去湊熱鬧,江家,他這輩子一步也不想再走進去了。
「去和老爺說,我身體不適就不去了,江府門第高,不會在意一個小門小戶的庶子的。」
管家將頭垂的更低了些,「這恐怕不妥……江府送請帖來時特意吩咐了讓幾位少爺都得去,而且老爺的意思是,藉著這個機會認識江侍郎,對三爺將來的仕途有利無弊。」
左邵卿眼角一瞥,有利無弊才怪了,不過,他也想去看看,江澈和左邵晏會出什麼樣的招數。
「那就讓老爺稍候片刻,我很快就過去。」
等管家走了,左邵卿才沖羅小六說:「你身上有傷就不用跟去了,我帶隱一去足矣。」
等到了前廳,左邵卿發現果然一家子都在了,而且個個盛裝打扮,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庶子的穿著就實在太素太低調了,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左府虐待庶子。
薛氏剛才已經知道羅小六無功而返的消息,正得意著,見左邵卿這樣忍不住嘲諷道:「我說劭卿啊,你不顧及著左府的臉面也得顧忌著鎮國公府的臉面啊,這麼去讓別人怎麼看?」
左邵卿衝她拱了拱手,算是行過了禮,「不勞母親費心了,外表乃虛浮之物,不必太過講究。」
左邵晏將人打量了一遍,覺得如今的左邵卿,氣質更甚於容貌,已經不需要任何外在的修飾了。
他沉了沉眼說:「劭卿的禮物可備好了?若是沒有,大哥這先幫你頂上。」
左邵卿正大雙眸疑惑地問:「咦?大家不是一起的嗎?為何我還要準備?」讓給他江府送禮?門都沒有!
左韞文握拳咳嗽了一聲,「好了好了,不過是小事,劭卿還未成家,不必單獨備禮了。」
左邵卿朝左韞文笑笑:「多謝父親體諒,兒子是在囊中羞澀,送禮也怕丟了左家的臉。」
左韞文想到兒子一個月才一兩的月銀,頓時老臉通紅起來,一兩銀子對一般人家來說也不少了,可是對一個有可能成為狀元的兒子來說,就顯然太少了。
學子之間也是需要時常交流約會的,隨便喝壺小酒,聽個小曲兒都不止一兩銀子,萬一遇上這種時候,左邵卿連個賞錢都拿不出來,丟的一樣是左家的臉。
左韞文這麼想著,立即下定決心回來後就給左邵卿漲月銀。
他哪裡知道,如今的左邵卿在京郊有一個莊子,鬧市區還有一家珍寶閣,正準備過兩日就開張,到時候,每天的進賬就是一筆可觀的數字,哪裡看得上那一兩的月銀?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左韞文皺著眉頭問管家:「淑慧呢?怎麼還沒好?」
話音剛落,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進來,「老爺夫人,大小姐說身體不適,不能出門了。」
眾人明知是怎麼一回事,卻不好出聲,今日關於左淑慧的流言傳的那麼凶,她臉皮再厚也受不了這個。
其實不止是她,薛氏和左韞文同樣不想出門丟人現眼,可是這次的宴席太重要也太難得,不去非但洗刷不了名聲,反而可能因此得罪了貴人。
左邵晏一言不發地走出大門,朝著左淑慧的院子去,沒過多久,他就帶著盛裝打扮的左淑慧來了。
左淑慧確實天生麗質,即使這段時間連遭打擊也無損她的秀麗,反而使她多了幾分孱弱的女人味。
左韞文複雜地看著這個閨女,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女兒從小就貼心,樣樣都出挑,本以為會有大造化,卻不想成了今天這副局面 。
「時辰不早了,出發吧。」一家人貌合神離地上了馬車,朝著江府坐在的永和巷而去。
到了江府門外,左韞文下了馬車理了理壓皺的衣擺,領著一家子遞上帖子。
那守門的家丁像是得到了特別的囑咐,看到左家人來非但沒有輕視反而親自領著人走進江府,言語恭敬地說:「我家少爺吩咐過了,左老爺是貴客,讓小的們小心伺候著。」
好話說都愛聽,何況是江府這樣的人家,左韞文瞬間將腰板挺直了起來,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府邸也沒有最初的畏懼了。
左邵卿暗暗觀察了一下左邵晏的表情,想從中研究出什麼來,可惜左邵晏向來都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沉穩模樣,讓他無從下手,只好暗自提高警覺。
江府他雖然住了那麼多年,可是卻一點都不瞭解,他前世在江府的活動範圍有限的很,別說是前院,就是後院也不是哪裡都去的了的 。
第一次這麼仔細的觀察著這座府邸,左邵卿不得不感歎,不愧是曾經和鎮國公府一個級別的家族,江府當年也是太祖皇帝賜下的,幾經修改,美輪美奐。
與鎮國公府的大氣不同,江府更注重雅致和奢華,一桌一椅都是細心雕琢出來的,更別提那些假山流水,亭台樓閣,輝映得當,看得人目不暇接。
左邵卿注意到,左家人在看到這幅景象時都齊齊露出羨慕嚮往的神色,他暗笑兩聲,覺得自己今夜的計劃一定能順利進行。
左邵晏和江澈想算計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說不定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到了花廳,男女分開,自由丫鬟領著薛氏和左淑慧進後堂,左邵卿頂著左淑慧那婀娜的背影陰笑了兩聲。
「來了?」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左邵卿一轉頭,鼻子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然後才看到陸錚偉岸的身姿。
「陸爺來的可真早。」既然他和陸錚的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左邵卿也沒必要掩飾兩人熟稔的態度。
左韞文和左邵晏驚了一下,聽傳聞是一回事,親眼所見是一回事,兩人先給陸錚行了禮,才端詳起這個讓左家覬覦很久的男人來。
陸錚的外形是無可挑剔的,不僅外貌俊朗,身材勻稱,光是他身上的氣勢就足以令人膜拜臣服。
陸錚瞥了他二人一眼,視線落在左邵晏身上時明顯冷了兩度,然後朝左邵卿點頭道:「本公爺剛到,一起進去吧。」
可想而知,陸錚和左邵卿走到一起的畫面能引來多少人的猜測,那些個原本只信了五分的人如今已是信了八分,原本根本不信的人也動搖了心思。
江澈就在門口迎客,見到相攜著走進的二人,眼神暗了一下,隨即掛著大大的笑容抱拳說:「能得陸公爺賞臉光臨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陸錚雙手背後,視線轉了一圈道:「江府若是也能稱之為寒舍,那這京都恐怕沒有一座宅子敢自稱豪宅了。」
鎮國公府幾代人忙於鎮守邊疆,戰爭一起,幾年也回不了家一次,自然就對那偌大的府邸疏於精修了。
左邵卿夫唱婦隨地附和道:「晚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輪美奐的府邸,怕是皇宮也不過如此了。」
這話聽著就不吉利,天下間敢和皇宮比美的宅子能使好下場嗎?
江澈哪能上鉤,朝著皇宮的方向拱拱手,「左三公子沒入過皇城,不知這皇宮如何也不奇怪,哪是江府這小門小戶能比的?」
左邵卿聽的牙酸,只覺得江澈虛偽至極,偏偏周圍的人都看著,他也不好表現的太刻薄,於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搭腔了。
江老太爺和江老爺得知陸錚的到來,也趕忙迎了出來,然後自然是相互恭維寒暄一番,來江府赴宴的多是達官貴人,個個是說場面話的高手。
等各自都入席後,左邵卿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他們父子三人依然被安排在較角落的位置,和陸錚的待遇天壤之別,但這正好是左家該有的待遇,反而使他們不那麼起眼了。
酒過三巡,場面也熱鬧了起來,不知道誰突然提高音量吼了一句:「聽聞江府的牡丹園別具一格,品種繁多,此時正是牡丹花開的大好時節,不知可否讓大家觀賞一番?」
這個話題一起,眾人紛紛附和,每年江府的女主人都會舉辦一次牡丹會,邀請閨閣小姐千金們賞花,這些夫人小姐們回家後總是不遺餘力地誇讚,讓一群大老爺們也對這娘們的花有了興趣。
江老太爺面色紅潤,實在看不出已經年逾六旬,他點了個頭,自有下人們先一步將牡丹園收拾妥當。
左邵卿對賞江府的話興致不大,看著眾人趨之若鶩的場面冷冷地想:等將來他在鎮國公府也開闢出一片牡丹園來,一定要把江府的比下去!
不過他可不想請人去參觀,白糟蹋了一片清靜之地,到時候他可以和陸錚來個花前月下什麼的,想想都美。
「劭卿,想什麼呢?走了……」左韞文一聲低喝將左邵卿的神智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