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柳媽提著空食盒到廚房還碗筷,左邵卿讓羅小六把買來的東西提進來,準備清點一遍。
羅小六的好奇心都快跳出胸口了,可惜他記得之前左邵卿耳提面命的那句話:不該問的別問!只能幹站在一旁耳觀鼻鼻觀心地看著左邵卿忙碌。
左邵卿摸了摸羅小六買來的那套男裝,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料子,有點粗硬,肯定是比不上陸錚身上那件的,但以他的條件拿出太好的衣裳反而惹人生疑。
衣物、襪子、鞋子都有了,洗漱用品也買了幾件簡單的,考慮到山上的溫度,左邵卿還讓小六子買了一個手爐,可惜被子是不好弄上去了,只能祈禱那個男人的身體扛得住夜晚的寒冷。
把東西都整進一個包裹裡,左邵卿還把自己沒喝留下來的補血養氣的湯藥也裝了進去,想了想又吩咐羅小六:「過會兒你偷偷去廚房看看,弄幾樣乾淨的吃食來。」
羅小六張了張嘴巴,苦著臉說:「爺……被廚房那瘋婆子瞧見,會打斷奴才的腿的!」
左邵卿抬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就不要讓她瞧見。」
「……是。」
夜裡,左邵卿躺在床上數著時辰,再困也捨不得閉上眼睛,子時一到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拎著準備齊全的一大包東西往門外跑。
這一回他沒避諱著羅小六,還給了他一顆深褐色的藥丸,「這個月的解藥,記住,天亮前不准讓任何人發現爺出去了。」
羅小六忐忑地接過那顆解藥,把頭點的跟撥浪鼓似的,「奴才一定守好院子!」
左邵卿一路飛奔,恨不得長上三條腿,可是等到了那間茅屋外面的時候卻怎麼也不敢進去,他害怕,他緊張,他激動,他興奮,內心五味陳雜的。
在門口徘徊了兩盞茶的功夫,左邵卿將可能遇到的情況一一做了設想,也想好了應對之策才敢邁出步子。
「吱呀!」老舊的木門在黑夜中發出老大一聲響,驚得左邵卿差點想逃。
他深深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提著包裹走進去,點上昨夜擺在桌子上的油燈,然後朝床上看去。
昏暗的燈光下,床上裹著被子的人睡的很沉,微弱卻平穩的呼吸聲傳來,莫名的讓左邵卿很心安。
還活著就好,他可真怕陸錚被自己治死了。
左邵卿悄悄的將荷包和昨夜換下來的衣物放在一起,至於那張被自己燒掉的字條,他就當做沒看到。
見床上的人始終沒動靜,左邵卿才鬆口氣,放輕腳步走到床邊,認真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其實並不能完全確定這個人是陸錚,畢竟他沒見過陸錚,也無法肯定只有他一個人才擁有那塊木牌,他只是知道,鎮國公府連著五代單傳,老國公也在去年病逝了,如今陸家只有陸錚這麼一個男丁。
而且結合上一世的種種,他有九成的把握肯定陸錚曾經到過尤溪鎮。
等新帝一登基,陸小公爺就名正言順地沿襲了鎮國公的爵位,成為全大央最受追捧的青年才俊,所以當時陸錚要娶一個聲名不顯的小家之女時,轟動了整個大央國。
視線偏移,左邵卿發現之前放在他枕頭邊的兩個饅頭不見了,想來不是被老鼠叼走就是進了這人的肚子,若是後者還好,若是前者……他非得把那只可惡的老鼠逮住剝皮不可!
從包裹裡取出那罐湯藥,已經冷了,左邵卿點燃爐火將湯藥倒進茶壺裡燒熱。
還好,他平時有自己動手煮茶的愛好,否則讓他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來做這些還真是吃力。
倒了一杯子湯藥,左邵卿坐到床邊,盯著那張毫無血色並且乾裂的嘴唇看了良久,猶豫著他該不該直接掰開他的嘴巴把藥灌進去?
也許是他的視線過於專注在陸錚的唇上,以至於忽略了那雙顫動著睜開的眼皮。
沒等左邵卿做出決定,一隻佈滿老繭的手如鐵鉗般掐住了他的喉嚨,皮膚緊貼,他甚至連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殺意。
左邵卿嚇的不輕,修行了清心訣後,他的感官提升了不少,可是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動作。
他絲毫不懷疑下一刻自己的脖子會被這隻手扭斷,他握住那人的手腕,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放……放手!是我救了你!」
他的命可精貴著,決不能就這麼糊里糊塗的交代在這裡,何況還是在他有了挾恩圖報的心思後。
左邵卿直勾勾地看著陸錚,用眼神傳遞著自己的無辜和恐懼,哪怕那雙眸子冰冷至極,殺意凜然,左邵卿也不敢退縮。
脖子上的手掌慢慢鬆開,然後軟軟地垂在床上,左邵卿如獲新生,退後一步,緊張地戒備著。
「這是哪裡?」陸錚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喉嚨乾澀的如同在火上燒,全身也疲軟無力,隱隱作痛。
左邵卿不敢不答,「這裡是尤溪鎮青麓書院後山。」
「你是誰?」
來了,左邵卿微微挺直腰板,朝他做了個揖,一派正氣地回答:「晚生姓左,名邵卿,乃是青麓書院一學員。」
左邵卿說話點到即止,除了剛才一時激動,沒有反覆說是自己救了他的命,他相信,以陸小公爺的機智不難想到那些。
陸錚沒有繼續發問,而是命令道:「我渴了,取水來!」
六個字說的理直氣壯,中氣十足,如果左邵卿不是知曉了他的身份,絕對要把茶壺拍到他臉上。
忍了忍,左邵卿將手裡的茶杯遞了過去,「這是晚生特意讓家人準備的湯藥,公子昨夜流了太多血,還是該補一補。」
陸錚沒有貿然去接,而是神色凜然地盯著左邵卿。
左邵卿嘴角一抽,他居然從這混蛋的眼裡看到了質疑,這分明是擔心他在湯藥裡下毒。
真他娘的大爺!將來他要是不能從陸錚身上獲得足夠的好處,絕對要把這個男人丟進山溝裡餵野獸。
左邵卿知道自己現在該做的是喝一口湯藥,證明裡面沒毒,不過他此刻扮演的是一個正直又正義的書生,怎能受此侮辱?
「公子是在質疑晚生的人品?」他微微抬起下巴,帶著受傷的眼神和陸錚對視,「晚生雖然家世不顯,學識有限,但也自認為是個光明磊落之人。」
陸錚安靜地打量著這個少年,他有著南方書生特有的精緻五官,即使燈光很暗,也能看出他長著一副好相貌。
陸錚最不耐煩這些迂腐書生,朝廷裡的那些文官最愛有事沒事就上奏彈劾他,就連多殺幾個俘虜也會被這些人認為是草菅人命,一群愚不可及的呆子!
不過既然是迂腐書生,量他也做不出下毒這種陰損事情來。
「拿來!」陸錚伸出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茶杯很小,左邵卿不得不提著茶壺在一旁續杯,直到大半壺的湯藥都進了陸錚的肚子才勉強讓他的唇色好看些。
喝完藥,左邵卿又把打包的糕點取出來,要說這羅小六還真是個人才,竟然讓他從廚房摸出了一整盤的馬蹄糕,而且還沒被懷疑。
左邵卿的原意是讓他吃兩塊墊墊肚子,然後早點休息,剩下的就當是明天一天的糧食,可一眨眼的功夫,一盤十幾塊的馬蹄糕就被消滅乾淨,而對方顯然還意猶未盡。
「雖然甜膩了些,但也勉強能下嚥。」陸錚神色淡然地點評了一句。
左邵卿努力控制著面部表情,不敢露出太鄙視的眼神,心裡腹誹著:您一口氣全吃光了也能叫勉強能下嚥?
好在二叔讓人給他先送來了五十兩的銀票,否則接下來的日子他豈不是得天天做賊?
伺候著這位大爺吃飽喝足,左邵卿很自覺地去屋後打水,弄了一盆溫水給陸錚擦身,準備給他套上新買的衣服。
陸錚上半身是光著的,褲子也被左邵卿剪出了一個大洞,可以說,原先的那套衣服從裡到外除了褻褲還完好無損外,其餘都成了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