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紅樓館的老鴇今夜迎來了一行奇怪的客人,打頭的那個英俊偉岸,一雙鷹眸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在他旁邊站著一個比他矮半個頭的少年,少年俊美異常,哪怕老鴇這輩子見過的美男不少,也不可否認這個少年一出場,就立即將客人的目光奪走了。
不少客人的視線匯聚在少年身上,卻礙於他身旁那個看似凶悍的青年而不敢有所動作。
不過這些並不是讓老鴇驚訝的,她目光詫異地盯著少年懷中的那個小人兒,再三確定那鍾只是個兩三歲的小男孩而已。
大概是哪家的少爺帶著自己的弟弟來完樂的吧,老鴇雖然覺得這樣的行為很怪異,但也不會為此就不讓人進門。
她揚起笑臉,嬌笑道:「幾位客人看著眼生的很啊,第一次來?」
一陣香風撲面而來,左小狼靈敏的嗅覺立即做出了反應,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然後將小臉埋進左邵卿的胸口,將屁股對準那個徐娘半老的老鴇。
左邵卿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一間雅間。」低沉的聲音從為首那個英俊的青年口中說出來,帶著上位者慣有的不容置疑。
老鴇覺得手腳有些拘謹,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也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可是眼前這個青年卻讓人絲毫不敢造次。
「誒誒,好的,幾位樓上請……可有熟悉的姑娘?咱們紅樓館的茉香可是今年的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讓她陪幾位爺可好?」
「花魁?」左邵卿饒有興趣地問:「那一定是為傾國傾城的美人了,陸爺要不要見一見?」
陸錚回了他一個濃重的鼻音沒有表示,不過這不妨礙左邵卿直接回答那老鴇:「既然你說的這麼好,那就叫來吧,讓她給我們彈彈小曲兒也不錯。」
老鴇見他們衣著光鮮,光是那少年腰間的掛墜就價值連城,自然不會因為他略微高傲的語氣而生氣。
一家三口坐進雅間,隨行的侍衛巍然不動地守在門外,對每一個經過的人都報以審視警惕的目光。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青年摟著美人走過,嗤笑道:「這定然又是哪個鄉下的土地主進城來了,這鶴城連知府大人都沒這麼大的陣勢,擺什麼譜啊?」
他懷裡的美人咯咯的嬌聲笑著,「林公子您是光華內斂,謙虛嚴謹之人,自然不屑於用此陣勢充場面。」
雅間內,左邵卿父子倆好奇地左右觀望,陸錚則一動不動地坐在他們身旁,一口一口地喝著小酒。
這酒是他們自帶的,左邵卿上了一次青樓後就明白,凡是這種地方,吃的喝的都乾淨不到哪去。
「這種地方有什麼可看的?」外頭的**嘈雜透過薄薄的門牆傳進來,讓一向不喜歡吵鬧的陸公爺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
「地方自然沒什麼好看的,重要的是看人,沒聽那老鴇說有花魁可看麼?我活這麼大還沒見過花魁呢。」實際上,左邵卿兩輩子都沒見過什麼花魁,對文人墨客吹捧的花魁心生好奇。
「庸脂俗粉,看完了早點回去!」
門在此時被推開,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現在紗窗上,清脆淡然的聲音傳了進來,「既然公子看不起茉香,又何必坐在此處呢?」
喲呵,沒人脾氣不小呢,左邵卿乾咳兩聲,擺起大爺的款質問道:「紅樓館不就是這樣做生意的麼?」
一隻芊芊玉手撩起紗窗,跳躍的燭光映照在對方身上,乍一眼確實讓人眼前一亮。
淺綠色的百褶裙拂過地面,隨著她的步子一起一伏,淡然的氣質與青樓楚館格格不入,確實有點特別。
但也僅此而已,左邵卿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不說那國色天香的五公主,就是左淑慧也不必眼前這個所謂的花魁暗色多少。
那花魁見到在座的三人眼前閃過一道異色,隨即恢復了淡然的模樣,微微側著身子,低著頭說:「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是東君主。公子又何必為難小女子呢?」
陸錚向來不喜歡文縐縐的書生,對文縐縐的女人自然更不稀罕了,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
左邵卿很少和妙齡女郎接觸,除了府中的侍女,只有左淑慧比較熟悉,可偏偏這位大姐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 ,讓他打心眼裡不喜歡這種裝腔作勢的女人。
他心裡失望,面上自然就帶出了幾分,興致不高地吩咐:「聽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會彈琴?」
「自然。」
「那便撫琴一曲吧,總不能讓我們二人白來一回。」左邵卿勾起唇角說。
茉香還沒碰到過這麼不解風情的客人,尤其那個相貌俊朗的青年竟然擺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難道自己還入不了對方的眼麼?
「呵呵……琴……」左小狼在一旁起哄道,雙手有力地拍著桌上的瓷碗瓷盤,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甚至在看到碗碟摔碎時還會興奮地大叫兩聲。
左邵卿揉了揉他的腦袋,將他的手從一堆碎瓷片裡抽出來,翻來覆去看了看,確定沒有割傷才笑罵道:「真沒見過粗糙的小手,醜死了!」
小東西的雙手因為長時間當腳用,在森林裡竄來竄去,手上早就結滿了老繭,摸上去又粗又硬,像粘了一層樹皮,一點也不像個小孩兒該有的細嫩,就連陸錚常年握槍的手也比他好多了。
但左邵卿並沒有打算嬌養他,也許之所以喜歡這個孩子就是因為從他身上看到了同齡孩子不會有的野性和韌性,讓他感覺看到了陸錚。
他不止一次對陸錚說,這個孩子不應該姓左應該姓陸,瞧瞧他們有多少共同點就知道了。
「小東西,你知道琴為何物麼?」左邵卿拍著他的小臉打趣道。
「啊啊……」左小狼一旦有表達不出來的句子時,總喜歡用這種單音節來回答。
茉香站在原地,一雙眉眼略帶好奇地看著這二人的互動,猜不透他們的關係。
左邵卿用帕子給左小狼擦乾淨手,給他塞了一個水果,抬頭就見那花魁還站在原地,不滿地催促道:「下去準備吧!」
茉香回過神來,朝外拍了拍手掌,自有丫鬟送來琴和香爐。
左邵卿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但對音律最為生疏,一來是以前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練琴,二來他也不具備這個條件,左邵晏倒是彈得一手好琴。
低吟輾轉的靡靡琴音響起,如泣如訴,彷彿要挖起人心底暗藏的悲傷。
如果換了另外的書生來聽,恐怕還會哀哀慼慼地念上一首詩詞,可惜在場的三個聽眾顯然沒這份欣賞能力。
陸錚一聽到這軟綿綿的琴聲就覺得渾身沒勁,連喝酒的興致都被攪合沒了。
左邵卿只是單純覺得這花魁的琴藝也不過如此,算不算精通,難登大雅之堂。
左小狼對音律更是 一竅不通,一開始還能好奇地盯著那個發出怪聲音的東西,後來乾脆自己玩自己的。
陸錚今夜喝了不少酒,慵懶地靠在椅子上,腳抬高架在左邵卿的腿上,撐著腦袋盯著他的側臉。
左邵卿被看的不自在,雙手落在他的小腿上不輕不重的揉捏,「要不……回去?」這裡可真沒意思啊,不知道下回能不能換個小倌館看看。
陸錚捻起一塊糕點塞進他嘴裡,戳著他鼓起的臉頰說:「你捨得走?」
有什麼捨不得的?左邵卿努力嚥下嘴裡的食物,瞥了一眼精力充沛的左小狼,「小東西該睡了,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習慣不能半途而廢了。」
茉香在見到兩人曖昧的互動時,十指就僵硬了,手下的琴音頻頻出錯,好在三個聽眾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也就無所謂了。
被人忽視的徹底,茉香從未有過的羞憤,原本她就覺得這兩個男人的態度冷待,原來竟是這種關係。
「兩位公子是故意來羞辱茉香的麼?」手下的琴弦被撥亂,茉香淡然的表情破裂。
左邵卿無辜地看向被他們忽略的人,隨意地擺擺手:「呀,你怎麼還在?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你……」茉香惱羞成怒,朝年長的青年拋去一個委屈的眼神,在她看來,這二人當然是以那青年為主,說不定那少年只是被圈養的男寵而已。
陸錚用帕子擦掉手上的糕點碎屑,起身將玩的不亦樂乎的左小狼提了起來,另一隻手環上左邵卿的腰,「走吧。」
路過茉香身邊時,左小狼抬頭盯著她頭上亮閃閃的首飾,啊的一聲從陸錚懷裡掙脫出來,猛地竄到茉香身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她頭上的步搖和珠華,嚇得美人驚叫連連。
左小狼被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抓著到手的玩具從她身上跳下來,然後抱著左邵卿的大腿躲到他背後。
「這……這……」滿頭秀髮被抓成了雞窩,茉香顫抖地指著罪魁禍首,或者說是罪魁禍首前站著的少年,「你這是何意?」
左邵卿挑了一下眉,歎了口氣說:「小兒頑劣,還望姑娘海涵,這些珠釵就當我二人買下的了。」說完遞了一張銀票過去。
就在此時,房門被推開,顯然是聽到驚叫聲趕來的老鴇,身後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人,老鴇一推開門就看到狼狽不堪的茉香,驚訝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左邵卿順勢將銀票遞給她,笑了笑並不解釋,「我們該走了。」
他將左小狼背到背上,用力捏了下他的臀肉作為懲罰,然後帶著人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下揚長而去。
不少人看到茉香頭髮凌亂,衣裳也不整齊的樣子都自動腦補出了一幕紈褲子弟想霸王硬上弓的畫面來,畢竟茉香是清倌,賣藝不賣身,這二人想動強也是有可能的。
有一個書生站出來憤慨地說道:「竟然有如此無禮的客人,剛才真不應該讓他們輕鬆離去!」
他平日相見茉香姑娘一面都見不著,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是這樣的場面,不得不說,此時此刻的茉香姑娘實在太幻滅了。
老鴇捏了捏剛塞進袖子裡的銀票,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無事無事,一點誤會而已,茉香快回房休息吧,今夜就不接客了。」
茉香一臉羞憤,推開擋在面前的丫鬟,捂著臉跑了。
而出了紅樓館的一家三口則坐上了回程的馬車,左邵卿嫌棄地看著被小東西抓在手裡的珠釵步搖,「你怎麼會喜歡這個?這可是女人的玩意兒,難不成你長大了還想當個好色之徒?」
左小狼舉著那步搖「啊啊」了兩聲,然後從頭上拔下最大的 一顆珍珠塞到左邵卿手裡,「爹爹,給!」
左邵卿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見他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自己,歎了口氣揉著他的頭髮,「小狼真乖!」
得到誇讚的左小狼滿意地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將手裡的東西丟開爬到左邵卿懷裡做好。
陸錚嘴角抽了一下,越發覺得這小東西礙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