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城知府衙門內,林志豪悠哉地喝著茶,家裡的下人們正忙著收拾東西。
他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京都府尹的位置確實空出來了,而該走的路子也走了,只等著吏部的調任書下來,他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到時候鎮國公主是死是活,與他何干呢?就算查起來,陸公爺也是死於海盜之手,而那群海盜,天知道在哪窩著呢。
哼起輕佻的小曲兒,林志豪閉著眼恣意徜徉在午後的暖陽下。
「大人……」賀通判走了進來,小聲提醒著他:「近日港口那人滿為患,已經發生了不少惡**件,您是否著手處理一下?」
林志豪隨意地擺擺手,「都是一群吃飽了撐著的刁民,鬧騰幾日自然就散了。」
因為陸錚和左邵卿一行人久久未歸,那些家屬早就坐不住了,成日到港口打探消息,人一多,衝突自然就無法避免,何況是一群正處於崩潰邊緣的刁民呢?
賀通判低著頭,壓下眼中的擔憂,勸誡道:「大人,陸公爺若是出事,咱們怕是也脫不了干係!」
「你想太多了,陸公爺是為了水師而來,他出海未歸,與咱們何干?」林志豪往嘴裡倒了一杯香茶,懶洋洋地說,「何況本官已經破例讓左大人徵用民間商船,本官已經盡力了。」
「對了,再過幾日調令就該下來了,本官入京後會盡快找機會把你調過去,你先安心在鶴城等候一段日子。」
「多謝大人牽掛,此事不急,您在鶴城經營了這麼多年,若是大家都走了,人走茶涼,下官可以留下來為您守住這裡的關係。」
「哈哈……本官果然沒看錯人,還是你為本官著想,鶴城富商雲集,確實是個好地方,這次為了能入京,上下打點沒少花錢,你留一段時日也好。」
賀通判抿了抿嘴唇,嘴裡有些發苦,昔日他作為林府幕僚的時候,還覺得這個主子聰明上進,可惜這些年被鶴城的富庶迷花了眼,漸漸地失了本性。
他做了個揖,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至於將來,就不是林志豪說的算的了。
鶴城港,熙熙攘攘的人群蹲守在這,只為了能第一時間看到歸來的親人。
「呸!這些個黑心小販,連饅頭都漲到五文錢一個了!」漕幫的一個小弟嘴裡噘著白面饅頭,滿頭大汗地擠過人群。
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從他手裡接過紙袋,將包子饅頭分了下去,咬了一口,味同爵蠟,擔憂地問:「當日三爺說好只出海十天,這眼看就過去半個月了,該不會出事了吧?」
柯有良瘦小的身體淹沒在一群壯漢中央,極其不顯眼,但他說的話卻連漕幫的人都要聽三分。
當日,他帶著另一支船隊出海,風平浪靜地過了五天,什麼都沒見到只好調頭回來了。
「應該不會,那麼大的一支船隊,就是海盜也不敢輕易招惹。我猜他們是遇到陸爺的船隊了,再等等!」
這一等直接等到了日落西山,除了級艘出海捕魚的漁船,依然沒有左邵卿和陸錚的身影。
「看來今天是等不到了,再等兩天吧,如果還沒回來咱們就出海,無論如何總得……」柯有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耳邊一聲高呼:「快看!是船隊!」
他轉頭看向大海,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幾個黑點慢慢靠近,等看清那船隊的規模,他咬了下嘴唇,激動地說,「終於回來了! 」
左邵卿跟在陸錚身後下了船,入眼的嘈雜和擁擠是他無法想像的,好在漕幫的人在看到他們下船後霸道地清理出一條道來,才讓他們順利出了港口。
一片歡騰的笑聲夾雜著幾聲悲慼的痛哭,那是在得知親人遇難後發出的哀鳴。
陸錚停下腳步,朝宋漢霖吩咐道:「通知遇難士兵的家屬,明日到府衙門領取撫恤金,這筆錢由林志豪出,告訴他,這只是開始!」
左邵卿知道他心裡有氣,在看到柯有良後,吩咐他從帶回來的財物中取出一部分分給此次出海的士兵和水手。
這天夜裡,一道消息在黑夜中迅速傳開,消息稱,陸公爺此次帶人出海試行之所以被海盜圍攻,完全是因為鶴城官府中有人與海盜勾結,欲陷陸公爺於死地。
傍晚在港口時,無數雙眼睛都看到了士兵們的慘狀,缺胳膊少腿還是輕的,有超過一百具的屍體被人抬下船,這足以想像當時慘烈的戰況。
除此之外,不少人注意到了那一大串被五花大綁趕下船的男人,一個個凶神惡煞,據說正是海上最大的一股海盜。
一起回來的還有數百名失蹤已久的男男女女,包括王家父子,這些人原本已經被認定死亡了,沒想到竟然活生生地回來了。
通過這些人的傳述,那些海盜的身份也被證實了。
隨著一個個的消息傳開,整個鶴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他們一直敬畏的官府竟然也是殘害百姓的兇手。
到了後半夜,知府衙門的大門被憤怒的百姓用石頭砸開,大門上的牌匾被人扯了下來,就連門外的兩尊石獅也被潑上了狗血。
林志豪打從知道陸錚安然無恙地回來後就滿心不安,但又心存僥倖,覺得陸錚不可能知道這事與自己有關。
然後,這樣的僥倖在半夜被人砸開大門後就消失了,外頭一聲高過一聲的指責和怒罵,讓他面色慘白。
「大人……」賀通判和師爺急匆匆地趕來,三人進了書房,房門緊閉。
「怎麼回事?」林志豪砸了一塊上等鎮紙,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書房走來走去。
「大人,下官剛才來的路上已經打聽過了,您設計陸公爺的事情曝光了,不僅如此……坊間傳言,您任職期間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甚至為海寇大開方便之門!」
「什麼?」林志豪目瞪口呆,他什麼時候為海寇大開方便之門?
「這群愚民!」師爺義憤填膺地安慰道:「大人,這些都只是外人的惡意中傷,流言止於智者,您不用擔心!」
賀通判可沒他那麼樂觀,光是勾結海盜暗害陸公爺這一條罪名就足夠林志豪掉腦袋了,其他的不過是讓他死得更難看一點而已。
林志豪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打發走了兩位心腹下屬,衝回房間,吩咐妻子收拾細軟。
林夫人一臉茫然地問:「早收拾好了,就等著出發上京的,外頭怎麼回事?」
林志豪讓她將重要的財物搬出來,叫上幾個子女和兩個最受寵的小妾,帶著幾名家奴偷偷往海邊溜。
和商人打了多年交道,他早知道大央之外還有其他國家,只要出了海,陸錚還能拿他怎麼著?
只是他太低估了陸錚,既然知道他是罪魁禍首,陸錚又怎麼可能讓他離開鶴城?
在他的特意安排下,知府衙門的每一條道都有漕幫的人領著憤怒的百姓守著,林志豪的馬車一出後門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堵了個正著。
「快來人!這昏官竟然想逃!」
「果然是做了虧心事,否則為什麼要逃?」
「快抓住他,咱們要為枉死的人報仇!」……
有人帶頭,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等衙衛們趕來的時候林志豪坐的那輛馬車已經被砸成了碎片,馬車裡的人抱作一團,外邊圍著一圈又一圈的百姓。
好在他們還沒失去理智,知道毆打朝廷命官的後果嚴重,否則林志豪早被大卸八塊了。
面對著手無寸鐵的百姓,衙衛們也不敢輕易動手,加上他們也聽說了林知府所做的事情,有點良知的都不想助紂為虐,於是只是盡職地守在外圍,保證林志豪不死就行。
左邵卿美美地睡了一覺,在海上搖晃了幾日,腦袋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等他醒來,外頭天色大亮,身邊已經沒有了陸錚的身影,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摸了摸餓扁的肚子,決定先吃一頓豐富的大餐犒勞自己再說。
等他洗漱完走出房間,就見漕幫的門房小跑著進來,匯報說:「三爺,外面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