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三爺……該起了……」
左邵卿眼皮動了動,意識漸漸從混沌中清醒過來,耳邊有人在輕聲呼喚,那聲音既熟悉又溫暖,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誰。
他沒死嗎?他記得他被雷電劈中了,那種火辣辣痙攣的痛感還那麼清晰,怎麼會還活著呢?
他為什麼還要活著?親手殺了左家所有人,他已經做好了和他們一起下地獄的準備,也許他們一家子還能一起上刀山下油鍋,光是這麼想,左邵卿就一點都不怕死。
這六年來,他靠仇恨支撐著活下去的意念,要不是他胡亂練的功法出了異常,導致經脈逆行,時日無多,他還可以等左家再風光些,讓他們感受從雲端跌落地獄的感覺。
「三爺,再不起來就過了請安的時辰了……」那道柔和的聲音依然在耳邊迴盪,漸漸地拉回了左邵卿的神智。
他睜開雙眼,轉頭直勾勾地盯著那說話之人,眼神從迷茫到震驚。
「柳媽?」左邵卿一開口就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怎麼會是這種清清脆脆好似沒變聲之前的?
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不正是從小照顧他的乳母麼?可是他記得柳媽在他十四歲那年被那毒婦趕出了左家的。
「爺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柳媽緊張地觀察著左邵卿異常白皙的臉頰,伸手摸上他的額頭,發現沒發燒才安下心。
左邵卿握住那只粗糙的手,感受著上面傳來淡淡的溫暖,這才驚覺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怎麼會?即使那道天雷沒劈死他,他也不應該在這兒啊,而且看柳媽的年紀就知道現在根本不可能是天鳳七年。
那他是回到過去了嗎?難道連老天爺也覺得他殺母弒父罪不可赦,讓他重活一世贖罪?亦或是覺得他上一輩子過的太憋屈了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呵,那他寧願喝過孟婆湯後重新投胎,忘記作為左邵卿的一切,忘記那恥辱的一生。
「爺,別在床上賴著了,雖然三姨娘去了,可您也得好好活著,姨娘才能走的安心。」
左邵卿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啞著聲問:「姨娘……去了?」
他的生母是左府的三姨娘,曾經頗得左韞文的寵,因此,在他生母在世的時候日子過的還不錯,只是這樣的日子隨著生母去世就一去不復返了。
他記得生母是在他十三歲那年走的,隨後他在左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身邊僅有的幾個忠僕被那毒婦趕的趕殺的殺,徹底淪為了一個被人掌控的不起眼的庶子。
「爺,老奴知道您傷心,但姨娘去了是事實,您可不能再犯渾了。」柳媽語氣嚴厲地教訓道。
左邵卿想了想,記得是有這麼一回事,因為生母的逝世,他渾渾噩噩了好幾天,窩在院子裡門都沒出一步,請安自然也沒去了,被冠上了一個不孝的罪名。
嫡母薛氏向來不待見他們母子,父親對他也平平淡淡,府裡的老夫人更是見著庶子就沒好臉色,生母去世後,一夜之間,這個家就變成了一個壓抑的牢籠,讓人再也生不出一點好感來。
不過這些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不管他為什麼沒死成,還回到了七年前,他絕不會再做那個任人擺佈的左邵卿。
「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卯時了,再不起又過了請安時間了,指不定那位這次會編排您什麼呢。」
左邵卿暗暗撇嘴,還能編排什麼?不過是些過時的老把戲罷了,心裡不屑,左邵卿面上乖巧地應道:「知道了,更衣吧。」
左邵卿由柳媽伺候著穿上一件煙灰色的棉袍,這件半舊不新的袍子還是他生母親手縫製的,過了今年,他就再也穿不上娘親做的衣裳了。
梳洗一番,左邵卿先喝了一碗粥才走出院子,天氣剛入冬,空氣中帶著微薄的濕冷之氣,讓人的腦子更清明了些。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座乾淨簡潔的小院,再過一年,左家將離開尤溪鎮,舉家遷往京城,然後用不了多久,他會被送給吏部尚書江澈,作為左邵晏入仕的踏腳石。
用薛氏的話說,他這是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報答左家的養育之恩,嗤,說的可真夠冠冕堂皇的,真應該讓她兒子也去試試那種非人的日子。
收回目光,左邵卿的眼神一點一點的凍結,透著最冷漠的恨意,這輩子他不會親手殺了他們,但是會讓他們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