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還有一個孩子中瞭解元的?是哪個?」老夫人將疑惑地目光投向薛氏。
薛氏無法,只能將人群後的左邵卿拉了出來。
左邵卿見避無可避,懷揣著一顆跳動不安的心走上前,恭敬地行禮,然後開始和老夫人大眼瞪小眼。
眾人很疑惑,剛才明明和藹可親的老老夫人怎麼一見到左邵卿就收斂了笑容了?
難道是因為左邵卿是庶出?看來老夫人不喜歡姨娘小妾的消息是真的。
左韞文暗暗慶幸沒有貿然帶月姨娘前來。
左邵卿硬著頭皮任由老夫人審視的目光在他週身上下巡視,雙手緊張地交握著,深怕老夫人將他亂棍打出去!
他雙目清澈地回視著老夫人,對上老夫人那雙洞若明火的雙眸,左邵卿盡量讓腦中什麼都不想,他記得陸錚說過,在老夫人面前別妄動小心思。
兩人對視了良久,在心裡互相評價了一番,老夫人才揚起笑臉慈愛地招手:「這南方的土可真養人啊,看看,多俊的小傢伙啊,看的我老人家都呆了!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一句話,讓左家上下都鬆了口氣,雖然左邵卿是庶出,雖然薛氏不待見他,可他丟人就等同於左家丟人,這點大局觀大家還是有的。
左邵卿不知道她這話是褒是貶,也不知道她心裡作何打算,只能硬著頭皮前進不能後退。
老夫人竟然拉著他的手,先是將那隻手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連說了兩個「好」字,「我這是第一次看到男孩子的手這麼秀美的,掌紋豐富,手指修長,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左邵卿眨眨眼,他這是被誇獎了麼?他有些不明就裡地看著老夫人。
「手怎麼這麼冷?可是穿少了?」老夫人眉頭微皺地端詳著他身上的衣服,明顯有些大了,顏色也老氣了,款式更不用說了,難怪她剛才就覺得哪裡怪怪的。
薛氏心下一緊,要是知道老夫人會這麼關注一個庶子,她絕對不會讓左邵卿穿著這身衣服上門。
左邵卿乖巧地搖頭:「不冷。」這都是被嚇的好吧?緊張的都冒冷汗了。
左邵卿想:就算來日上金鑾殿面見皇上,他也不會如今日這般緊張了。
「這北方不比南方,冬日是寒涼了些,你又快要考試了,可別感染了風寒。」
老夫人這番話說的的發自肺腑,左邵卿不由得有些感動,「多謝老夫人關愛。」
「幾歲了?」老夫人突然問道。
左邵卿心下一怔,乖乖地回答:「十四!」
「比我錚兒小了整整五歲呢。」
左邵卿又拿不準她這話的意思了,只能低頭沉默,就聽到她繼續說:「才十四歲竟然就是一郡解元,真不簡單啊!」
「……僥倖罷了。」
「你也太謙虛了,我可不喜歡這樣的。」
左邵卿心裡都快哭了,難道謙虛也不對麼?
「會試可有把握?」
「……有的。」左邵卿敢說沒有麼?
「可別把會試想的太簡單了,大央人才濟濟,就算落榜了也是正常的。」老夫人不鹹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左邵卿欲哭無淚,除了乖乖地回答「是」什麼也不好說。
他算是看出來了,老夫人絕對是故意刁難他,否則怎麼大哥大姐都是稱讚有加,到了他這就裡外不是了?
「你還年輕,不要事事過早下結論,萬事三思而後行!」
這是敲打他的意思麼?左邵卿暗忖:這輩子,他有哪件事不是三思而後行的呢?他謹慎再謹慎,唯有陸錚這一步棋是他無法把握的而已。
「老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晚生認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思慮過甚也會導致錯失良機。」左邵卿直挺挺地看著老夫人。
眾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這可是明晃晃的頂撞啊,薛氏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陸老夫人正打算說點什麼,就見到自家兒子快步走進來,大聲喊了聲:「娘!」
左邵卿聽到這聲音深深地吐了口氣,等陸錚走到他面前,他也不敢露出求救的眼神,只是恭敬地站在一邊。
「娘,客人都到齊了,該開宴了。」陸錚平靜地說道。
老夫人放開左邵卿的手,讓管家帶他們入席,等左家人退下後,才不樂意地說:「我不過是和他多說了幾句話,看把你緊張的。」
陸錚不吃她這一套,淡淡地說:「他膽小,別嚇他!」
老夫人撇撇嘴,「他膽小?我可沒看出來。」剛才還敢頂嘴來著。
陸錚替她理了理鬢角,扶著她起身,聲音依然冷然地說:「您玩歸玩,別玩過頭了。」
老夫人白了自家兒子一眼,「我這怎麼是玩?我這是在考察,你以為鎮國公夫人是誰都能當的麼?」
陸錚知道她心裡有氣,也不多說,讓一旁的丫鬟婆子伺候著她,自己去了宴客廳。
等他一走,老夫人立即看向身邊的鍾嬤嬤,問:「都準備妥當了?」
鍾嬤嬤點點頭,有些遲疑地問:「老夫人,真要這麼做?萬一……」
老夫人冷下臉,「沒有萬一!若連這點考驗都經受不了,還不如趁早讓他死心!」
「是!」
左家四個男人一進入宴客廳就接受了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各色眼光。
不少人在悄悄打探這四個人的身份,京都雖然大,但在朝廷上混到五品以上位置的怎麼可能還會有人不認識的。
左韞文額頭開始冒汗,剛才面對老夫人時還好,這會兒面對的可是實打實的朝廷巨頭們,他一個無官無職的百姓表示很有壓力。
管家把人引入座位,那是全場最靠後的位置,不過左家人誰也沒意見,帶著忐忑的心坐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突然驚呼一聲,然後只見一個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過來,「可是姐夫?」
左韞文聽到有人認出他,急忙抬頭,認真打量著這名中年男子,透過他的八字鬍,端詳著他的臉,驚訝道:「是……程瑞兄?」
說起來,兩家還是再正經不過的親戚,程瑞乃是薛氏的親妹夫,雖然他年紀比左韞文還大上幾歲,可已經是太常寺少卿,掌管國子司業事了。
如果換一個地點見面,程瑞絕對不會主動相認,更不會有這麼大的熱情。
左家當年的事不僅使得左家落敗,就連與左家有關的幾家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薛尚書更是被貶到地方一直當個四品知府。
因此,左家這些年可謂是被人嫌棄透了,就算是親戚也不會主動聯繫。
「姐夫一家都來京了?」程瑞詫異不是沒道理的,畢竟當年先帝的旨意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左韞文出現在鎮國公府,他一定以為這家子是抗旨不尊,私自入京的。
左韞文心生感慨,曾經程瑞不過是個處處需要仰仗他的家門學子罷了,沒想到二十年過去了,對方官拜四品太常寺少卿,自己不過是一介平民。
不過……以後會不同的!左家一定能站起來的!
「國公爺厚愛!」左韞文也不多說,故意將左家與鎮國公府的關係說的含糊不清。
眾人心思各異,在場即便不是朝廷高官也是與鎮國公沾親帶故的親戚,這左家人是誰啊?和鎮國公八竿子都打不著邊的,竟然也能入席,可見這其中的奧妙不淺。
都是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多年的人,自然懂得萬事不能只看表面,因此不少當年和左家來往的官員紛紛上前打招呼。
左韞文瞬間覺得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還是貴重的太傅之孫,他重拾了傲氣,和一群官員寒暄,直到陸錚步伐沉穩地走進來。
看了一眼左邵卿所在的位置,陸錚眉頭皺皺也沒說什麼,而是坐到主位上,面對著一群恭敬站著的客人,客氣道:「各位請坐,就當是一般家宴即可。」
不管大家心裡對陸錚是敬畏還是忌憚,面上都透著喜色,好話一籮筐地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