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等了一會兒,外頭傳了話來,說是穆連慧在垂花門下了車,板著臉就去尚欣院了。
練氏瞪大眼睛撐坐起來:「她去尚欣院做什麼?」
報信的哪裏知道這些,支支吾吾的。
練氏額上泌了一層薄汗,轉頭去吳老太君道:「老太君,我還是去看看吧。」
吳老太君這回倒是沒堅持阻止,吩咐道:「連瀟媳婦,你年紀輕,走得快些,先去尚欣院裏看看,你二嬸娘頭暈著,走不快。」
杜雲蘿真不愛摻合穆連慧的事體,不過,吳老太君吩咐了,她也沒有推脫的道理。
畢竟,這家中後院,如今是她掌著。
穆連慧在丈夫剛死的時候就回娘家來,哭也好,鬧也好,杜雲蘿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杜雲蘿出了柏節堂,快步往尚欣院去。
小丫鬟們還來不及往屋裏通傳一聲,穆連慧就氣勢洶洶沖了進來。
「鄉君。」杜雲蘿喚她。
穆連慧似是沒看到杜雲蘿一樣,隻問那守門的丫鬟:「二哥呢?」
那小丫鬟何曾見過穆連慧黑臉的樣子,打了一個寒顫:「二爺、二爺……」
穆連慧沒有耐心聽她結結巴巴說話,揚手推開她,想往屋裏頭去。
正巧,蔣玉暖聽見動靜撩了簾子出來,兩人幾乎撞到了一起。
蔣玉暖略略定神:「鄉君怎麼來了?」
穆連慧緊繃著臉,道:「二哥人呢?」
「二爺不在屋裏。」蔣玉暖道。
穆連慧才不管蔣玉暖說什麼,越過她就進來屋子。
蔣玉暖不知道穆連慧突然沉著臉歸家是什麼意思,試探著看向杜雲蘿。
「姑爺昨夜死在胭脂衚衕的外室院子裏,兩個人都死了。」杜雲蘿附耳過去,壓著聲與蔣玉暖道。
蔣玉暖的眸子倏然一緊,雙手掩唇,難以置信地看著杜雲蘿,倒是沒有追問是不是真的,轉身便跟著進屋裏去了。
杜雲蘿環視了一圈,尚欣院裏機靈的丫鬟婆子們早就避開了,只有幾個小丫鬟們不知所措地垂首站著。
她在裏頭看到了箬竹。
箬竹在園子裏司花,她進府時間短,但畢竟是家生子,李家又住在侯府下人們聚集的柳樹衚衕裡,因而她也認得幾個在府裡做事的丫鬟。
尚欣院裏的二等白果,就是柳樹衚衕的。
箬竹想打聽紫竹的事兒,府裡若不讓人到處傳,白果這樣的小丫鬟,應當是不曉得的。
可箬竹認識的就這麼幾人,便想通過白果,慢慢在各處有頭有臉的丫鬟婆子那裏混個眼熟。
她今日來尚欣院裏送剛開的花,也和白果說上幾句,哪知就遇見了穆連慧歸家。
白果被杜雲蘿的目光掃過,一下子回過神來,拉著箬竹穿過洞門,就往後罩房裏躲。
「做什麼呀?」箬竹問她。
「你沒瞧見夫人不高興了呀?」白果關上門,又想把窗都關上,「剛才鄉君那臉色,就差狂風暴雨了。」
箬竹腆著臉,湊過去道:「我才進府,都不太曉事,鄉君不是嫁去平陽侯府了嗎?怎麼這個時候回娘家來?一來還說尋二爺,那臉色,哪裏是妹妹找哥哥,尋仇還差不多。白果,我們鄉君一直都是這脾氣?」
白果聽得頭皮發麻,幾乎要衝過來捂住箬竹的嘴:「你這人!要不是李大娘讓我多看著你一些,我才懶得跟你說哩!
鄉君是什麼脾氣,那也是鄉君,她和二爺鬧,那也是人家兄妹兩人的事情。
不對,是主子們的事情!
我們當下人的,還跟衚衕口那幾個長舌婆子一樣說三道四呀?
我跟你說啊,府裡的事體,你就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吧,千萬別想著去弄明白,無論什麼事兒,不知道最好。
你也是來府裡混日子的,一年後就出府了,別稀裡糊塗的,太太平平最要緊。」
箬竹咬住了下唇,她知道白果是熱心腸才教她的,只是她進府來的目的,從不是混夠一年。
「我曉得了,」箬竹眸子一轉,道,「還是你機靈,不似我,真的是個二愣子。鄉君是來尋二爺的,等二爺回來了,指不定就吵起來了,我還是趁著二爺沒回來之前,趕緊先走了。」
「也對!你又不是尚欣院裏的,留在這兒反倒叫人忌諱。」白果拉開了房門,左右看了看,「都避在屋裏不出來呢,你趕緊走,出了洞門就矇著頭往前,西廂房外頭的廡廊那一段,你走得快一點兒,免得叫人瞧見,等出了院門就好了。」
箬竹道了謝,輕手輕腳邁出了房門,穿過洞門,見無人看見她,閃身從耳房繞過去,貓著腰蹲在了耳房與廡廊中間,緊緊貼著正房的西牆。
隔著牆,裏頭的動靜未必就聽得清楚,只是這裏已經是箬竹能想到的偷聽的最好的地方了。
南北的窗下是絕對不能去偷聽的,唯有此處,沒有人走到近處,是看不到她的。
她耳朵貼牆聽著,裏頭卻沒有預料中的那般狂風暴雨。
穆連慧站在西次間裡,穆連誠的確不在屋裏,這讓她熊熊燃燒了半天的怒火頓時無處宣洩。
蔣玉暖和杜雲蘿一前一後進去。
坐在羅漢床上的娢姐兒睜著圓溜溜的水潤眼睛,歪著頭糯糯喚了一聲「阿姑」。
對著娢姐兒,穆連慧總算沒有再凶神惡煞一般,稍稍放柔了臉上神色。
這讓蔣玉暖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上前問道:「鄉君,急著尋二爺是何事?」
提起穆連誠,蔣玉暖冷哼一聲:「阿暖,他什麼時候回來?」
「估摸著要等用晚飯了。」蔣玉暖答道。
穆連慧睨著西洋鍾,這會兒連午時都未到,等用晚飯,還早著去了。
「要喝水。」娢姐兒張嘴喊了一句。
硬著頭皮、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屋裏的大丫鬟聽了這話,趕緊要去倒水,卻被穆連慧止了。
她親手從茶壺裏倒了水,試了試溫度,便坐在娢姐兒邊上,仔細喂她喝了。
娢姐兒彎著眼睛咯咯笑。
杜雲蘿看得仔細,穆連慧的眼神柔和,但很快,又是厲光閃過,變得痛苦又不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