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漪道:「瀟三嫂子誇過好吃,想來也能合康大嫂子和黃姑娘的口味。」
口味這東西,仁者見仁,杜雲蘿喜歡的,別人未必喜歡。
穆連漪說話「隨性」過了頭,當著黃婕的面,杜雲蘿也不至於去挑族中的小姑子的錯處,只是淡淡笑了笑。
「黃姑娘,」杜雲蘿點著桂花粥道,「我愛吃甜口的,不曉得你吃不吃得慣,倒是這道粥,不會太甜,你可以試試。」
黃婕搖了搖頭:「我也吃甜的。」
杜雲蘿笑了起來。
等丫鬟們把食盒裏的點心一一擺出來,剛剛還在追著瀠姐兒跑的延哥兒一下子轉過身來,邁著小腿兒撲到了杜雲蘿懷裏。
「饞鬼!」杜雲蘿一把將延哥兒抱了起來,接過彭娘子遞過來的帕子,仔細給兒子擦了手,這才舀了一杓桂花粥喂他。
延哥兒有了好吃的,瀠姐兒和洄哥兒也忍不住了,瞪著大眼睛要吃。
莊珂好笑地給了瀠姐兒一塊桂花糕,讓她在一旁捧著吃,又去照看洄哥兒。
「雖說有奶娘丫鬟們,但孩子還是自己照顧起來最有意思。」莊珂咯咯直笑。
不說細心,不說周全,只是有意思。
做母親的總是享受著和孩子們一起成長的快樂。
黃婕記得,她的母親也是這麼說過的,從牙牙學語到提筆胡亂塗抹,每一點變化都讓人欣喜。
黃婕喜歡讓母親欣喜,所以母親希望她做的,她都會去做好。
母親希望她穿的,即便她自己覺得彆扭,覺得不適合她,不好看,她也還是會穿。
只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也能體會到這樣的心境。
黃婕嘗了一口桂花粥,粥放涼了之後,入口清香綿軟,桂花的香氣包裹了米香,微微的甜。
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金桂,橙黃一片。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黃婕輕輕喃道。
杜雲蘿微怔。
這是李清照筆下的桂花,後頭半首黃婕沒有念。
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為桂花鳴不平,卻也在抒發自己的不平。
杜雲蘿看向黃婕,見她低垂著眼,長睫顫顫,唇角微抿,杜雲蘿轉著眸子,不禁彎了眼睛。
黃婕果真還是與她記憶裡的一樣,可要說「附庸風雅」,黃婕是比不過邵家的那位表姑娘李八娘的。
況且,在杜雲蘿眼中,黃婕從來都遠比那一位不知所謂的李八娘可愛的多。
穆連漪送了點心過來,便在亭中坐下了,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杜雲蘿正琢磨著是不是要開口趕人,就見另一頭,穆連瀟和穆連康引著黃紜和葉毓之過來。
莊珂對此心知肚明,倒是黃婕,不解極了。
杜雲蘿低聲與她道:「走在最前頭的是我們侯爺。」
「我認得的,前回隨哥哥上街時正巧遇見,哥哥與侯爺說話,我在馬車裏看見過他模樣。」黃婕解釋道。
「個頭最高的那個是我大伯,剩下那一個,是葉大公子。」杜雲蘿道。
定遠侯府請他們,黃婕對穆連瀟和穆連康的出現並不意外,她只是狐疑地看了葉毓之一眼。
黃大將軍欣賞葉毓之,在家裏都沒少誇讚過這個隻身奔赴山峪關的年輕人,黃紜時不時也會應上兩句,黃婕對葉毓之的名字也算是如雷貫耳。
莊珂笑著與黃婕道:「我們夫妻兩個能尋回親人,全靠了葉大公子。」
黃婕瞭然地點了點頭,既然請的都是山峪關時的同僚,那葉毓之會來,倒也是情理之中。
「葉大公子?」穆連漪奇道,「莫非是景國公府的大公子?」
「是啊。」杜雲蘿淡淡應了一聲。
穆連漪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和氣憤,板著臉道:「點心給嫂嫂們送來了,我就先回去了,若還有什麼吩咐,嫂嫂隻管與下人們說。」
話音一落,穆連漪蹭得站起身來,匆匆就走了。
杜雲蘿和莊珂看著莫名其妙地穆連漪,自不會開口留她。
穆連漪走得極快,沒多久就到了桂氏跟前。
桂氏詫異極了:「不是讓你多留一會兒嗎?怎麼這就回來了?」
「您知道還有一位客人是誰嗎?」穆連漪憋著嘴,哼道,「景國公府的那個庶長子!」
桂氏瞠目結舌,連連搖頭:「不是吧?那是國公府的眼中釘,連瀟也真是,請這種人來做什麼!」
「可不是!」穆連漪氣呼呼道,「您以為您不說,我就不知道您的心思嗎?不就是想今日來個貴客,讓我去人家跟前露臉,許是有機緣。您可差點坑死我了,虧得我走得快!下回這種事兒,您可千萬別找我了,我丟不起這個人!不行,我要去跟祖母說。」
一聽要去族長老夫人那裏告狀,桂氏急了,趕緊拖住了穆連漪:「我的祖宗!別去老夫人跟前添亂了!我這不是根本不清楚來的是誰嘛!你是我親生的,我還能坑你不成?他們宴客是他們的事兒,咱們不去摻合了。
哎呦,那一位瞧著是國公府出身,可國公府裡恨不能沒這個子嗣呀!跟他扯上關係,呵呵,也就是連瀟自恃有爵位,不怕景國公府裡出閑話,我們這樣的,還是躲得遠遠的吧。」
母女兩人一張嘴就說到了興頭上,你一言我一語說著那景國公府的閑話。
任氏從窗外經過,聽見裏頭動靜,又問了情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這個婆母,可真夠沒眼識的,難怪平素裡都是牆頭草,因為她根本就不會看人。
素茹園裏,兩廂見了禮。
葉毓之給莊珂和杜雲蘿問了安,目光落在黃婕身上,喚了一聲「黃姑娘」。
沒有探究,沒有輕視,沒有詫異,很平和,很規矩。
黃婕鬆了一口氣,不管對方是誰,不管是男是女,她畢竟還是閨中女子,被別人笑話亦或是矚目她的身形,她一樣會覺得不好受的。
葉毓之的這一眼,黃婕並沒有感受到不喜和壓力,看來,能讓父親和兄長經常誇讚的人,果真不是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