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蕊把紙遞給了穆連瀟。
杜雲蘿湊過去一看便笑了:「四嬸娘在祖母那兒?」
「可不是,」秋葉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老太君讓奴婢們幫著想名字,說是想好了有賞,可奴婢幾個哪裏會有那個水平,虧得是四太太來了,這賞自是給了四太太的。好在奴婢手腳快,得了這送名字來的差事,這才能也領一份賞。」
秋葉年紀不大,聲音和銀鈴似的,不管是正兒八經說話還是打趣湊熱鬧,都帶著幾分清脆笑意,落在耳朵裡,格外舒心。
錦蕊抓了一把賞銀,塞到了秋葉的懷裏,大笑道:「給你給你,老太君那兒還能少了你的好處不成?」
秋葉嘻嘻笑著,又與杜雲蘿和穆連瀟說了老太君取名的經過,見主子們歡心,她才興高采烈地回去復命了。
杜雲蘿看著秋葉的背影。
秋葉是芭蕉一手帶出來的,歲數小,勝在活潑,能逗吳老太君開懷。
青松被吳老太君借去了風毓院,不曉得何時能回來,如今柏節堂裡進屋做事的丫鬟就以秋葉為大,在老太君跟前還得些器重。
穆連瀟低頭看著紙上的字,念道:「允哥兒,穆令允。」
杜雲蘿對這個名字也滿意,長輩賜名,本身就是福氣。
等夜深了,杜雲蘿催著穆連瀟回屋裏歇息了,又把允哥兒抱來,耳室裡這才歇了燈。
這一夜,杜雲蘿歇得並不好。
半夜裏允哥兒餓了,咧著嘴兒哭,杜雲蘿一個激靈就醒了。
錦蕊也警醒,夏日裏不冷,她也顧不上披身衣服,趿著鞋子就點了燈,伺候杜雲蘿給允哥兒餵奶。
「夫人這樣實在是辛苦了些,」錦蕊揉著眼睛道,「原本該是奶娘帶的,夫人自己奶哥兒,夜裏都不能安睡了。」
「奶娘不好挑,之前選的三個,哥兒都不喜歡,總不能叫他餓著。」杜雲蘿按了按眉心,輕輕撫著允哥兒。
白日裏,洪金寶家的亦或是彭娘子能幫忙帶一帶哥兒,可夜裏,允哥兒是必須在她身邊睡的。
若是跟著彭娘子,允哥兒半夜一哭,要把延哥兒都鬧起來了。
延哥兒看著懂事聽話,只是有一樣,若是他沒有睡舒坦了,第二天就特別鬧人,哼哼唧唧的,這裏不行,那裏不好的。
因此,只能在允哥兒剛開始哭的時候就止住他,免得把一院子的人都給哭醒了。
等允哥兒吃飽了睡了,杜雲蘿壓著聲兒與錦蕊道:「我倒是還好,總歸是坐月子,白日裏也沒別的事情。」
錦蕊含笑,道:「奴婢也不妨事,守夜也不單是奴婢一人。」
杜雲蘿夜裏睡得少,白日裏精神就差些。
穆連瀟看著心疼,揉著她的手,道:「哥兒這會兒不鬧,你再睡一覺。」
杜雲蘿垂著眼瞼點頭。
周氏和陸氏一道來看她,曉得她疲憊,便沒有吵她,直接去看了哥兒。
允哥兒剛剛換了尿布,窩在彭娘子懷裏睡覺。
周氏小聲與彭娘子道:「奶娘沒挑好,這些時日你也要辛苦了,我琢磨著,白日裏就讓延哥兒去我那兒,也省的你顧著兩個,太過操心。」
彭娘子確實也是有心無力了。
帶小主子,跟他們僕婦家裏養孩子可不一樣,一定要仔細小心,不能磕著碰著了。
雖說韶熙園裏還有丫鬟婆子們幫著看顧延哥兒,但她們手上也有事情,允哥兒又小,身邊離不得人,彭娘子一個人有點兒捉襟見肘。
「奴婢不怕辛苦,只怕顧不好兩個哥兒,」彭娘子苦笑道,「奴婢現在也沒奶了,要是半年前,若是允哥兒肯吃我的奶,夫人便不用那樣辛苦了。」
周氏叮囑了彭娘子幾句,便和陸氏一道領著延哥兒回了敬水堂。
蘇嬤嬤歲數大些,好在延哥兒還不是五六歲一撒腿就追不上的年紀,再加上一個小丫鬟,陪著延哥兒倒是夠了。
周氏坐在羅漢床上,與陸氏道:「不瞞四弟妹,我是真挑不出個合心意的奶娘了。」
陸氏皺著眉頭,猶豫再三,嘆道:「大嫂既然這麼說,我就厚著臉皮舉薦一個人。」
周氏挑眉,等著她繼續說。
「大嫂還記得垂露嗎?」
這個名字,周氏是有印象的:「就是你身邊原本用過的那個大丫鬟,我記得長得很周正,前些年放出府去了吧?是不是她剛生了孩子了?」
「就是她,」陸氏搖了搖頭,嘆道,「她嫁給了一個小商賈,原本日子倒也不差,只是那男人不老實,在外頭撚三惹四的,夫妻兩人就處不到一塊去了。
垂露前幾個月生了個女兒,她婆家看不上,冷嘲熱諷的,恰巧那男人外頭養的那個生了個兒子,說要抱回來讓垂露養。
垂露不肯答應,就徹底鬧掰了。
垂露的老子娘、兄嫂都是護短的,捨不得她吃虧,這事兒鬧起來,最後拚了個和離,還把姐兒也一併帶回來了。
家裏是叫她安心留在家中,不用操別的心思,可垂露實誠,不願意母女兩人都吃兄嫂的,前陣子就使人給我帶話,若是府裡有她能做的活,她就想來做,便是針線房縫縫補補的,她賺幾個銅板也比光伸手強。
我琢磨著,既然是缺奶娘,不如讓她來試試。」
周氏聽完,心裏大致有數了。
陸氏膝下無兒無女,垂露是打小就在陸氏院子做灑掃丫鬟的,陸氏待她很是親厚。
垂露模樣周正,做事又勤快踏實,跟著陸氏學了讀寫,一手字寫得也很漂亮。
前些年放出府的時候,陸氏還哭了一場,周氏都添了些嫁妝銀子。
原本以為,這樣玲瓏剔透的姑娘,嫁去小商之家是不會吃虧的,卻是忘了,那孩子在陸氏身邊久了,心中只有一根韌勁,是不肯讓人不講理地搓扁揉圓的。
小商之家能被壓著和離,連姐兒都不要了,一來是垂露娘家厲害,二來是怕真的把定遠侯府驚動了,就更得不償失,三來……
周氏猜測,這第三點,很可能那小商撚三惹四招來的女人,身份並不太光彩,不是出自煙花,就是私通的丈夫常年不在家的婦人,經不得垂露一家嚷嚷開去。
周氏想明白這些,也就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