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朝一旁不敢動彈的宮女們淡淡瞥了一眼,宮女們回過神來,屏氣凝神著退出去了。
殿內靜悄悄的,隻餘外頭磅礴的雨聲。
皇太后靜靜坐了會兒,便見皇太妃步伐輕柔地進來了。
「聽說了?」皇太后淡淡道。
皇太妃頷首,在一邊坐下,道:「委實不像話。」
聞言,皇太后忍不住笑了:「為母則剛。」
「卻也不是她那個樣子的剛硬。」皇太妃轉動著手中的黑檀佛珠串,道,「真真假假的,莫非是當您聽不出來嗎?」
「哀家聽得明白,她也只能那麼說了。」皇太后的眼角細紋舒展了些,總算沒有剛才那般唬人了。
世子夫人再有膽子,也不敢越過了平陽侯夫人,她所說的侯夫人並不知情,顯然就不是實話。
皇太后心裏明白,世子夫人亦曉得皇太后明白,可那個當口上,她只能如此說。
「你過來,是捨不得嘉柔吧?」皇太后抬眼看著皇太妃。
皇太妃淺淺笑了,眼中添了幾分慈愛:「到底是伺候了我三年,年輕寡居,已是苦事,我狠不下心腸來看她連立足之地都沒了。」
皇太后深深看了皇太妃一眼。
自從那年望梅園之後,皇太妃極少會在皇太后跟前提及穆連慧的事情。
皇太后是真的惱了穆連慧的,無論是頻頻提起,還是狀似無意地偶爾說一句,都只會適得其反。
事到如今,皇太妃才大著膽子說了這麼一句,可見是對穆連慧此時的立場頗為擔憂。
皇太后嘆了一聲:「你替她操心,她許是自有安排。」
皇太妃笑了起來,道:「若沒有些想法安排,那就不是嘉柔了,皇太后,無論是您,還是我,都不喜歡二愣子呀。」
話音一落,換來的是皇太后的哈哈大笑。
茗姑姑站在一旁,暗暗鬆了一口氣,她也有好久,沒聽見皇太后笑得如此高興了。
「是了,誰喜歡二愣子,等著別人來左右的二愣子,在這宮裏活不過三年。」皇太后止了笑聲,沉聲道。
世子夫人回到平陽侯府後,就去了侯夫人的屋子裏,婆媳兩人不曉得說了些什麼,等世子夫人出來的時候,精神不振。
葉嬤嬤把消息傳給了穆連慧:「事情都交代大奶奶了,世子夫人疲乏,先回去歇了。」
穆連慧的目光落在書冊上,頭也沒有抬,道:「知道了。」
她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
慈寧宮裏的那一位,豈會是好說話的?
若是靠著世子夫人的幾滴眼淚、一番剝心剝腹的話,就能輕易左右,那一位還能從坐穩先帝爺的后宮,直到入主慈寧宮嗎?
少不得要繼續折騰了。
反正,她比晉環等得起,現在撓心撓肺的人,不是她。
夜幕降臨時,雨勢沒有絲毫減小。
晉家大奶奶安排好了所有事情,這才簡單用了晚飯。
世子夫人鎩羽而歸,晉家大奶奶心底裡隱隱是高興的,她不想晉環回來。
昨夜裏丈夫問過她,她嘴上沒有仔細說,心裏卻也有自己的算盤。
在晉環和穆連慧之中,她當然希望穆連慧留在平陽侯府裡。
穆連慧是朝廷的封君不假,可她從前閉門不出,只要自個兒不去招惹她,穆連慧不會與她添麻煩。
而晉環不一樣,那個小姑奶奶,什麼時候都不可能老實的。
何況,人家是親生的閨女,晉家大奶奶是娶進門的媳婦,如何比?怎麼比?
她想阻止晉環歸家,卻又無從下手,著實心煩。
相較於平陽侯府中的焦心,定遠侯府這幾日頗為平靜。
離中秋佳節還有半個多月,此刻往後推延一日,並不會添什麼麻煩,杜雲蘿交代了管事的婆子們,後頭的事兒,自會有人仔細安排妥當。
只是連日的大雨攪了延哥兒出去耍玩的機會。
廡廊下亦叫雨水打濕,怕延哥兒摔著,杜雲蘿也不許他去廡廊下跑動,叫正是好動的延哥兒很不高興。
他只能在屋裏來來回回地繞著圓桌轉。
允哥兒才兩個月,就比延哥兒好安撫多了。
直到月末,外頭總算開了太陽,被悶了好幾天的延哥兒興奮極了,吵著讓彭娘子帶他去園子裏。
雖有太陽,室外也稱不上熱,風吹在身上,甚至有一些涼意。
所有人都說不上之後還會不會升溫,甚至有秋老虎等著,但朝堂之上,則徹底入了「多事之秋」。
國子監的祭酒宋大人被革職,他的恩師高太保亦成了一尊泥菩薩,眼看著要沉入了河中央。
高太保在前,聖上對於蜀地世家之中在朝為官的官員的打壓,反倒是不那麼招眼了。
京中人掛在嘴上的,一時之間,多是聖上對科舉的整頓,與來年春闈的猜想,興安伯府死了一個公子的桃花事情,轉眼間就被遺忘了。
杜雲蘿從議事的花廳出來,抬眼就見秋葉匆匆過來,她便停了腳步。
秋葉到了杜雲蘿跟前,福身行了一禮,道:「夫人,是老太君讓奴婢來的,天氣涼得快,老太君身子不太爽利,說想早些添炭盆,讓奴婢這幾日就領一些銀絲碳。」
杜雲蘿聞言愕然。
她曉得吳老太君今年的身體不及往年,卻沒有想到,僅僅才八月初,柏節堂裡竟然要用上炭盆了。
明明各房各院的冰盆才撤了不到半個月。
「祖母的身子如此之差了?」杜雲蘿抓著秋葉的手,沉聲問了一句。
秋葉垂眸,道:「老太君吃喝也是如常,只是夜裏歇得不怎麼好,總覺得疲憊。」
杜雲蘿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年紀大的人就是如此,她老過,她懂這些規矩,可……
可實在是太早了些。
杜雲蘿記得非常清楚,前世吳老太君過世的那一年,是永安二十九年的春天,離現在還有四五年。
前世穆連康沒有回來,穆連瀟死在北疆,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吳老太君身體都還算不錯,為何今生就早早走了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