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尋你,難道還指望你自己回來嗎?”姬玉淺淺一笑,看不出是什麽情緒。他流暢地接下去說道:“就算你再生氣也不能編排我死了吧?”
看見姬玉這般出神入化的演技,我知道這場戲不接下去不行了,於是歎息一聲轉過身去看向那兩位婦人,行禮道:“對不起兩位嬸嬸,我騙了你們,我並不是寡婦。”
那兩人還被姬玉的氣勢所震懾沒有回過神來,姬玉極其自然地摟過我的肩膀,對那兩人客氣而略微威脅性地笑笑,說著有事要找他的“妻子”我單獨聊聊,就攬著我離開了院子。
姬玉一旦找到我我就逃不了,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並沒有掙扎。
姬玉一出院子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拉著我越走越快,一直走到後山無人處才放開我。他似乎長長地提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著我,冷冷地問:“你知不知道你跑了多遠?”
我搖搖頭。實際上我都不知道現在這個鎮子的具體方位,我是一直漫無目的地坐船坐車而來,這個小小的鎮子又不是什麽重要地方,姬玉在這裡肯定沒有眼線。
姬玉怒極反笑,說道:“還有五天,薑酒卿我再晚來五天你就死了。你就這麽不在乎你的命嗎?”
“比起命,現在我覺得自由更好。”
“你騙誰呢?你真想要自由應該拿救辛然的事情與我談判周旋,從我這裡要解藥,而不是二話不說就逃走乖乖等死!你真以為我會信你這麽蠢?”姬玉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印象裡他從沒有這麽生氣過。
他猝然靠近我一步,憤怒地盯著我說:“薑酒卿你不是最惜命嗎?因為喜歡我可以去死,為了逃離我也可以死,我對你就這麽重要?我就這麽重要重過你的生命?”
他一下子就戳破我所有的謊言直指真相,我的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仿佛在他面前袒露了最柔軟的血肉。
是的,我知道,我很清楚。
我逃走是為了自由,更是因為我不想面對一個知道我如此愛他的姬玉。我最害怕便是他這樣質問我,怕他輕蔑怕他憤怒怕他利用。
我仿佛地底的蟲子被翻出土壤,在太陽下無所遁形無處可逃,隻待被熾烤而僵死,只能低聲說道:“你不要……這樣羞辱我。”
姬玉的憤怒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滯,他默了默繼而冷笑道:“羞辱?到底是我羞辱你,還是你羞辱我?”
我突然覺得難以忍受仿佛是沉默了太久壓抑的情緒一起爆發了出來,我幾乎喊起來。
“你能不能放過我?我算什麽呢?是,我喜歡你喜歡到可以為你而死,可這有什麽稀奇?願意為你而死的姑娘排隊都排不過來,你英俊優雅名滿天下聰慧善辯,不管多少真多少假過去未來都會有無數的人愛你,我也僅僅是她們之中的一個。對你來說復仇才是最大的事情其他人都無足輕重,可是對我來說完全不同……”我說著說著就覺得無比痛苦,我低下頭去捂著自己的額頭,感覺到自己的手掌潮濕了。
“你不知道你對我的意義,你不知道這麽多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對我來說,這世上像你這樣的人只有一個,再也不會有別人了。你早就不記得我了可是我記了你十四年,從一開始我們之間就是不平等的也永遠不會平等……姬玉,我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強,我害怕這樣仰望著你任你拿捏,我沒有任何籌碼沒有任何底氣。我非常害怕,非常不安。”
於我是驚心動魄,於他只是雲淡風輕。我待在他身邊最後的那麽一點點依憑,便是他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就算你現在有點喜歡我,你以後還會喜歡很多人,她們中會有很多比我更好更適合你的人,你和她們在一起會比在我身邊幸福得多。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拿袖子胡亂地擦著眼淚可是它們還是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染濕我的衣袖。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覺得這麽委屈這麽難過,明明在漫長的歲月裡我已經變得足夠麻木冷漠,足夠避免傷心。
我以為我不會傷心的。
我沒有去看姬玉,他那邊也一直沉默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走上來一步,拿自己的袖子幫我擦眼淚,就像是我喝醉酒的那晚一樣。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他眸光閃爍著與我對視,眼裡翻湧著驚心動魄的情緒,可他最後只是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你不信我。你為了避免失去所以事先就避免擁有是麽?你可真是膽小鬼啊,薑酒卿。喜歡就喜歡放棄就放棄,從來不問我的意思,你明明就佔盡了先機。”
我想要後退他卻攬住我的腰,不輕不重地阻止了我想遠離他的舉動,他另一隻手扶住我的後腦低下頭來親吻我的唇,唇上沾著淚水鹹鹹的味道在我和他的唇齒之間遊弋,他吻得非常溫柔,柏木香氣一絲絲地侵襲而來令我暈眩。
而後他放開我在我的耳邊說:“我喜歡上你,你應該覺得安心。畢竟像你這樣的怪人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類似的了,我再沒有別人好選了。”
我怔了怔,想要掙開他卻不能,姬玉還是不松不緊地抱住我,說道:“你留在我身邊吧。”
“不要。”
“你留在我身邊一年,一年之後我把解藥藥方給你。”姬玉松開我看著我的眼睛淺淺一笑:“你不是想要自由嗎?一年之後你就會有長長久久的自由了。”
我有些慌張,一時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便脫口而出:“我不信。”
他出爾反爾也不是沒有過前例。
姬玉舉起手指放於額際說道:“我可以以亡母之名發誓。”
這對於他來說應該是相當重大的誓言了,他安靜地看著我,淺色的眸子裡映著我哭紅了眼睛的一張臉。
這又是什麽局麽?他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他還有什麽詭計?
即便是有,似乎也沒什麽好怕的。
事到如今我還怕什麽呢。
我與他對視許久繼而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姬玉便笑起來,像是放松了卻又像是有點傷心,他伸手把我臉上殘余的淚水擦乾淨,說道:“你不是想和我吵一架麽,怎麽樣吵得可還算盡興?”
我怔了怔。
“你以後有什麽想要的可以說出來,不然我隻好自己猜了。”姬玉也不知是真的還是玩笑地說了這麽一句,拎起我丟在一邊的菜籃子,拉著我手往回走。我想抽回手他卻握緊了,他仿佛渾然未覺般道:“我們回去熬你的解藥。”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前方一片翠綠山路裡姬玉的挺拔身影,隻覺得好像一切還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將我的手指纏得緊緊的,似乎我永遠也無法逃脫了。
我真的想逃麽,在這兩個月裡我總是時不時地想起他,一包芙蓉花茶也可以讓我出神很久。我一面想要逃得遠遠的,卻又想再見到他。
愛一個人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啊。
走到小鎮上的時候姬玉突然開始咳嗽,我才意識到他拉住我的手不同尋常地冰涼,趕緊一摸他的額頭果然發現他發熱了。
姬玉在鎮子裡大片姹紫嫣紅的木芙蓉花裡要了命似的咳嗽,一邊咳一邊說:“你挑這裡,是故意要為難我對吧?”
我默然無語。
因為我確實是故意的,下車時見這裡漫山遍野的木芙蓉花,便覺得姬玉不會來此處。只要找到我的人不是姬玉便好,畢竟我是抱著必死之心出逃,他派幾個人來抓我我不可能回去。
看來姬玉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誰也沒帶隻身前來尋我,還真的走進了這開滿木芙蓉花的小鎮。
姬玉拉著我去了鎮上唯一的醫館,拿出自己配好的解藥再次親手給我煎藥喝,而我被打發去給他煎他的藥。他平日裡討厭喝藥這次卻主動要喝,想來是這滿鎮子的花實在是把他折磨得不行。待我和他都喝完藥之後,他便要我速速收拾行李,像是一刻都不能多待了。
我回到租住的小院子時那兩位婦人都還在院子裡摘菜,見到我走進來都亮著眼睛站起身,看見姬玉出現在我身後神色就有些猶豫。她們似乎面對姬玉有些尷尬。
姬玉十分識趣地在院門口處等著,轉身去逗弄野貓。看見他回避婦人們立即湊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姬玉的事情。
姬玉穿的只是普通士族的衣服,但是容貌氣質擺在那裡,她們最關心的問題一來是我和姬玉的身份,二來便是——我怎麽舍得丟下這麽個夫君離家出走。
我哭笑不得,似乎任她們怎麽看都是我高攀了姬玉,我哪裡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三子也湊過來聽八卦,他在婦人們的討論間隙裡插嘴,滿懷愧疚地對我說那個長得好看的大哥哥給了他一把糖讓他說關於我的事情,他一時貪嘴就什麽都說了。
怪不得姬玉知道我說過想和他吵一架。
我便笑著摸摸三子的頭說道不礙事。
他松了一口氣,撓著頭笑道:“大哥哥是你的丈夫真是太好了,你那麽愛大哥哥,現在可以回去啦!”
姬玉聞言卻沒有看向這邊,依稀看見他的嘴角微微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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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家被上一章的糖甜到了,我深感接下來你們可能會齁= =
怕不是有一天又要求虐吧hhhhhh(這個倒是很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