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月色之下,他們兩人緊密相擁,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
這並不像是在寫字的樣子,空氣中彌漫著強烈的曖昧情愫,不容忽視。
陸淮的氣息緊貼在葉楚身後,熟悉的灼熱感頓時纏了上來。
此時的陸淮分明極其危險,葉楚想努力保持鎮定,卻不由得亂了心神。
陸淮的手指掠過她細滑的手腕,感受著她的心跳。
他輕聲開口:「你很緊張?」
葉楚沒有講話。
他的聲音仿佛在輕咬著葉楚的耳朵:「怎麼不回答?」
葉楚的身體被陸淮固定住,只要略一偏頭,臉頰就會擦過他的嘴唇。
葉楚試圖維持住相同的姿勢,避免他再次靠近。
她的臉頰發燙,卻嘴硬極了:「沒有。」
陸淮微微貼上來,嘴唇觸及她的耳垂幾秒,將她身體的熱度記在心裡。
陸淮輕笑一聲:「是嗎?」
葉楚不答,當陸淮的嘴唇移開時,她稍稍離遠一些。
但只要她微微往外一移,陸淮就又靠近幾分。
葉楚隨即握緊她腰間那隻手,用力扣上陸淮的手背。
陸淮絲毫不覺疼痛,反倒是溫柔地撫著她的利爪。
兩人十指相扣,陸淮借力推向她的纖腰,她反被他抓得更緊。
他們交握的手忽然襲上,葉楚的腰被若有似無地揉了一下。
她身體僵硬,卻聽到身後那人淡然的聲音:「不過寫字而已,何必動怒?」
無論葉楚怎麼反抗,陸淮似乎只會得寸進尺。
她只能忽視腰間那雙不安分的手,平復呼吸:「陸淮。」
陸淮撓著她耳垂:「嗯?」
葉楚隱含怒意:「你到底寫不寫?」
陸淮無奈:「筆在你的手裡,我怎麼寫?」
葉楚瞥向她的右手,被他握得極緊:「但是……」
陸淮故作不解:「但是什麼?」
她漲紅了臉答:「你不是握著我的手嗎?」
陸淮恍然大悟:「是嗎?」
他一邊說,一邊又動了動手指,摩挲葉楚的手背。
陸淮繼續試了試葉楚的觸感後,移動了她的手,筆尖終於落在了白紙上。
他們兩人折騰了許久,才開始正式寫字。
陸淮沒有再動手,葉楚也不再試圖逃脫。
窗外月光溫柔落下,督軍府的書房靜謐萬分。
不知怎的,陸淮的太陽穴一疼,腦子裡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陸淮握緊她的手,極為認真地寫下一個名字。
葉楚。
葉楚微微一怔。
當年他教她寫字的時候,第一次便寫了這兩個字。
甚至這種字體也是相同的。
鋼筆在素淨的白紙上移動,他們雙手相疊,溫度重合。
陸淮繼續動筆,葉楚順著他的動作一同往下寫。
他又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們兩個人的名字緊靠在一起。
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讓他們分離。
陸淮眯起了眼睛,他的頭部猛烈疼了起來。
為什麼這個場景如此熟悉?
視線瞬間變得模糊。
方才他不由自主地寫出了她的名字,用到了這種字體。
這時,陸淮的大腦似乎又被猛地一擊。
畫面閃回,陸淮看見了督軍府的射擊場。
先前他們去了那裡,他靠著她的身體,環住她握槍的手……
那些場景隨即消失,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是陸淮的頭痛愈發強烈了起來。
他的身體不受所控,自然也無力再去束縛葉楚的行動。
葉楚察覺到她肩膀一輕,他的頭不再貼緊她。
很快,陸淮的手一鬆,離開了葉楚的手。
身後的呼吸聲變得有些沉重。
她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
葉楚立即轉過身去,她看見了陸淮皺起的眉頭,沉痛的面色。
葉楚慌張起來:「陸淮。」
陸淮沒有開口。
葉楚直起身子,站在他身旁,俯身查看他的情況。
她忽的抓緊陸淮的手,試圖安撫他。
但下一秒,陸淮反手握上葉楚的手臂。
儘管他的頭部劇痛,仍能準確地找到她的位置。
他猛地一拉,她被再次拽進他懷中。
不知怎的,陸淮似在尋求著葉楚身上的溫暖。
他埋在她的脖頸,汲取著她的溫度。
葉楚任由陸淮抱著。
他痛苦萬分,灼熱的氣息不斷襲上她的身體。
葉楚伸出手,環住陸淮的身體,回抱住他。
陸淮擁緊了葉楚,仿佛在害怕什麼。
似乎他一鬆手,就會丟了她。
葉楚心猛地一揪,她記起了那個晚上。
督軍陸宗霆遭遇刺殺,他們兩人在書房待了整夜,也像現在這樣擁抱著對方。
他們的擁抱緊密,好像下一秒就會分離那樣。
陸淮忽的開口,他的聲音在她脖間輕輕響起:「葉楚。」
葉楚收緊她的手,用力抱著他。
陸淮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似在等待回應。
葉楚聲線極輕:「我在這裡。」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書房的鐘安靜走著,時間漸漸流逝。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們的動作仍舊沒有改變。
直到門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三少,葉二小姐。」
這時,他們才察覺到自己還貼著對方的身體,只微微一怔,又不捨得鬆手。
門又被敲了兩下:「晚餐做好了。」
門口那人已經走了,腳步聲也遠去了。
陸淮從葉楚脖頸處移開了,他的氣息離開她。
陸淮抬眼看去,葉楚凝視著他,兩人的目光相觸。
葉楚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被她隱藏。
陸淮的視線緩緩下移,葉楚身上是一件雪白襯衣。
她的大衣被放在了督軍府大廳那裡,但這件上衣襯衫卻被他弄得發皺。
循著陸淮的視線,葉楚已經明白他在看什麼。
她臉一紅,立即站起身來,往後退去,她低頭整理。
葉楚忽的察覺一道陰影落下,陸淮也站了起來,他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為。
葉楚微微一怔。
陸淮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亂的襯衣領口,舉止安分。
他的聲音平靜:「走吧。」
葉楚斂起神色,隨他走了出去。
陸家眾人已經在飯桌那邊等他們,但只有沈九問起一句,他們方才在書房做什麼。
葉楚和陸淮雖聽到了,卻視之不理。
沈九只能通過他們的神態推測,這兩個人的表情極為鎮定,他最終作罷。
……
新的一年,人人盡歡,家家團圓。
而賀公館在過年前夕,就已經被沉沉陰霾籠罩。
分明應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但是因為賀兆的過世,賀家的人根本就沒有心情慶祝。
賀公館愁雲慘澹,更聽不見歡聲笑語。
家中一片死寂,靜得可怕。
連府裡的下人都放輕了腳步,斂下了神色,不敢打擾傷心過度的賀家人。
案子已經水落石出,死去的賀兆終於能夠入殮。
但是因為正逢過年,按照習俗,要過了初五才能下葬。
熬過了壓抑萬分的新年,賀公館掛起了白幡,準備好了靈堂。
賀兆的屍首放置在靈堂中,最後停留一天,等大家前來弔唁後,再準備動土下葬。
賀家人全部換上了深色的衣服,站在一旁。
他們個個面色黯淡,神情沉痛。
這些天對別人來說,是個好日子,但是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噩夢,並且如影隨形。
賀兆經商多年,自然有不少好友。
前來弔唁的人很多,大家對賀兆離世深感遺憾。
那些人陸陸續續到了靈堂。
「節哀。」
賀洵作為喪禮的主事人,站在門邊,每個人見到他都會說同樣的話。
而賀兆的妻子見到賀兆的屍體,多次在靈堂哭暈過去。
靈堂中,哭聲四起,難以抑制。
如今,全上海的人都曉得,此次的中毒事件是由寒塔寺的淨雲大師所為。
賀家初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難以置信。
但是人證物證皆有,幕後兇手正是淨雲。
雖然淨雲會受到自己應有的懲罰,但是故人已逝,做得再多也無濟於事。
弔唁一直持續到晚上,來的人才漸漸少了。
明天還需要賀洵主事,賀夫人讓賀洵先去房間休息一會。
賀洵坐在房中,才放鬆下身子。
這些天,他能察覺到江洵一直想出來。
但是江洵知道賀家這段時間事情很多,他不便代替賀洵在眾人面前現身。
賀洵覺得,江洵或許有事要做。
等到這些事情告一段落後,賀洵會退至暗處,讓江洵出現。
……
夜幕降臨,賀洵緩步走出了賀家。
天色漆黑,四下光線沉鬱。月光落下,道路依舊黯沉一片。
賀洵來到汽車旁,打開門,坐上了車。
車子沒有發動,賀洵閉著眼,身影沉默。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眼底的光影都沉寂了下來,神色極為平靜。
此時,他是江洵。
賀兆出事,這段時間賀家在準備賀兆的後事,賀洵一直在處理事情,江洵便沒有再出現。
今日賀兆下葬,事情已經解決,江洵便讓賀洵暫時沉睡。
江洵沉思,先前他在醫院發覺賀兆中毒有蹊蹺,和當年魏崢一家中的毒極其相似,他把這件事告訴了魏崢。
之後賀家出事,他沒有機會再去詢問。
江洵決定現在去找魏崢。
車子發動,駛進了深沉的夜色。
賀洵的一處私宅。
江洵徑直走進去,看見魏崢,開口:「老師。」
魏崢:「江洵,我有事要同你說。」
先前魏崢從紀彥儒口中,得知了賀洵失蹤的事情,魏崢認為這件事情有必要同江洵說。
江洵看向魏崢。
魏崢:「當年賀洵失蹤,是因為被人拐賣。」
江洵立即問道:「誰做的?」
江洵是後來出現的人格,他承擔了那些殺戮和痛苦的記憶。
但他並不清楚賀洵是如何來到暗閣的,他也並不知道賀洵的過去。
魏崢:「紀彥儒。」
江洵皺眉:「紀家的人為何要對賀洵下手?」
魏崢:「紀彥儒提過,紀家和賀家有仇。」
「紀彥儒拐走賀洵,他以為賀洵已經死了,但他沒料到賀洵會活著回來。」
紀彥儒更不會知道,賀洵後來進了暗閣。
如今,賀洵已經成為了暗閣的首領江洵。
江洵極為敏銳,發現了不對之處:「這麼說來,紀彥儒並不清楚,賀洵最終為何去了暗閣。」
魏崢也意識到蹊蹺:「這件事情有古怪。」
江洵緩緩開口:「要麼就是有人在賀洵失蹤之後,又動了手腳,讓賀洵來到暗閣,紀彥儒對此事並不知情。」
「要麼就是紀彥儒撒謊,有人授意他這麼做,而他對所有人隱瞞了這件事情。」
魏崢:「無論怎樣,在背後操控的那人,一定別有居心。」
空氣陷入一片沉默,氣氛有些壓抑。
江洵想起今日來的目的,問:「老師,賀兆的毒和當年魏家的毒是同一種,那麼兇手呢?」
魏崢聲音冷了下來:「毒是紀彥儒指使淨雲下的。」
魏崢眼底浮起一絲沉痛:「當年,也是紀彥儒受人之托,讓淨雲殺了我的家人。」
江洵問:「那人是誰?」
江洵已經料到下毒的人是紀彥儒。
江洵想知道殺魏崢全家的兇手是誰,他希望老師能夠手刃仇人。
老師待他極好,當年他體內出現了兩個人格,是老師首先發現了異常。
但是,老師並沒有告訴他人,還教會了他許多東西。
家人死亡,老師極為悲痛,江洵不希望兇手就這樣逍遙法外。
魏崢搖頭:「紀彥儒並不知情。」
江洵沉吟片刻,賀洵失蹤,以及老師家人被殺,都是紀彥儒的手筆。如此巧合,不得不讓人懷疑。
江洵:「指使紀彥儒殺人的人,會不會也是紀家的人。」
魏崢也想到了這方面,點頭。
江洵思索了一會兒,繼續開口:「老師,您的家人出事,我認為與暗閣有關。」
魏崢作為暗閣前閣主,本就處在危險之中,因此他把家人隱藏得很好,極少人知道他家人的住所。
那人知道魏崢的住所,悄無聲息地殺了魏崢全家,殺人手段又極其狠毒。
這行事作風讓江洵想起了一個人。
江洵看向魏崢:「背後指使的人手段高明,心狠手辣,但他不想暴露身份。」
「有一個人做事便是如此,而他同樣姓紀。」
魏崢忽的想起一人:「暗閣前閣主,紀遷。」
當年,暗閣有兩個首領,一個是魏崢,另一個則是紀遷。
紀遷心思狠毒,枉顧人命,魏崢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因此,他與紀遷關係並不好。
若背後的人真是紀遷,魏崢家人出事,魏崢從此再無心暗閣的事務,暗閣就只有紀遷一人獨大。
賀洵失蹤,紀遷讓賀洵來到暗閣,也是合情合理。
魏崢皺眉:「不過,紀遷已經死了。」
後來,江洵改變了暗閣規矩,紀遷在那件事中死亡。
他真要尋仇的話,也無處可尋。
江洵:「當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紀遷做的,我們還要去問紀彥儒。」
即便紀遷已死,他仍是要去詢問。他總覺得還有些事情沒有弄清楚。
魏崢點頭。
在這個世上,知道真相的人或許只有紀彥儒了。
……
在督軍府用完了晚餐,陸淮送葉楚離開,一路上,他們都沒有提到方才發生的事情。
兩人只在她下車前,互道了一聲晚安。
陸淮望著葉楚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知道自己在書房中記起了一些事情,儘管只是極短的片段,但卻和先前那樣熟悉得很。
陸淮回了督軍府,他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
那些畫面在眼前閃過,陸淮雖沒有睏意,但是他竟很快入睡了。
又一次,他沉入了一個夢裡。
陸淮睜開眼睛,夢境裡是督軍府中他的房間。
視線漸漸清晰起來,陸淮看見,他的床上坐著一個人,她穿著白色的婚紗。
陸淮一愣:「你……」
那個人忽的開口喚了一聲:「陸淮。」
陸淮聽清了她的聲音,他怔了一怔。
這道聲線極為耳熟,同他心裡的那個人重合。
是葉楚。
陸淮沉默地凝視著她,震驚之餘,心中升起了喜悅。
她的面容被擋在了頭紗之下,她身形纖瘦,潔白婚紗只襯得她肌膚似雪。
他的猜測和眼前的一切,重疊在一起。
陸淮有想過他們兩個人的關係。
但現在看來,他和葉楚比他想像的更為親近。
葉楚穿著婚紗,陸淮的步子卻停了。不知怎的,他竟不敢靠近她。
陸淮的心跳愈發快了,但他只是站在那裡看她。
葉楚開了口:「以後我是不是要叫你夫君?」
陸淮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仿佛不受他控制,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在旁人面前,我叫你阿楚可好?」
葉楚的聲音繼續響起:「好。」
葉楚思索片刻:「禮儀已成,我們既是夫妻,定當患難與共。」
她的聲線柔和極了,輕輕敲打著陸淮的心。
她是他的妻子,陸淮從她口中確認了此事。
陸淮似有察覺,他偏了偏頭,看向窗外,正好瞧見大雪簌簌落下。
他對她講了一聲:「下雪了。」
葉楚抬眼看向窗外,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了她極輕的笑聲。
陸淮忽的一滯。
那一夜的上海,下了大雪。
畫面隱藏在他記憶深處,她隔著一層潔白頭紗,與他遙遙相望。
陸淮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葉楚。
他的妻子穿著白色婚紗,沉靜又美好。
這個夜晚在他的記憶裡熟悉,仿佛觀望著前世。
他們的新婚之夜,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