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曼青回到宅子,之前她回到上海時,已經用假身份買了這座宅子。
紀曼青坐在那裡,想起方才的事情,心裡仍有一些恐慌。
她不會料到,董越竟已經長大了。
但是,他怎麼會在那樣的地方存活下來?
思緒翻湧,紀曼青陷入了回憶中。
……
紀曼青被迫離開上海後,她輾轉來到了漢陽,並且遇到了董鴻昌。
董鴻昌是三省督軍,地位很高。紀曼青被趕出紀家,她迫切需要找到一個靠山。
況且,董鴻昌和陸宗霆一直是敵對的。
當時紀曼青恨極了陸宗霆,如果她能與董鴻昌搭上關係,就能找到報復陸宗霆的機會。
因此,她故意接近董鴻昌。
董鴻昌的身邊一直有很多女人,紀曼青的出現,並沒有讓他覺得特別。
但是有一點,紀曼青與別的女人不同。
紀曼青熟悉陸宗霆,而且對陸宗霆有著極強的恨意。
他知道紀曼青的心思,兩人既都是陸宗霆的敵人,本就可以聯合在一起。
況且紀曼青能力極強,容貌很美,她成為自己的外室,倒也沒有壞處。
董鴻昌便把紀曼青安置在自己的宅子裡。
他每次來找紀曼青的時候,都是極為隱秘的。
他不會讓人清楚他和紀曼青的關係。
紀曼青自以為攀上了高枝,但她沒料到,董鴻昌根本沒打算把她介紹給別人。
董鴻昌交代過她,不要和別人提起他們的關係。
紀曼青不敢惹怒董鴻昌,就應了。
她與那些太太們來往的時候,那些太太有時會問起她的丈夫,她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長此以往,紀曼青的心裡就積壓了一股怒氣,愈漸濃烈。
有一日晚上,董鴻昌來找紀曼青,待到他離開時,紀曼青忽的說了一句話。
「董督軍,我跟了你這麼久,為你做過很多事情。」
夜色極為漆黑,幽靜萬分。
她的聲音響起,落在深沉的夜色裡。
紀曼青眼底隱著不甘。
董鴻昌的夫人早就死了,她本以為自己可以順理成章成為督軍夫人。
可是董鴻昌卻沒有這個心思,反而遮掩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像是被困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裡,沒有名分,更沒有正常人的生活。
她實在是不甘心。
董鴻昌身形一滯。
他轉身看向她:「你確實幫了我許多。」
紀曼青眼底冷意漸深:「既然如此,你為何遲遲不給我一個名分?」
她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乾脆和董鴻昌挑明。
董鴻昌眼睛一眯,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董鴻昌冷眼看她:「你的心倒是越來越大了。」
他早知紀曼青是個不安分的,她如今提出這個要求,他並不意外。
紀曼青緩緩開口:「你的夫人已經去世了,我又是在你身邊待得最久的……」
紀曼青眼底微暗,話語意味不明:「而且董越也需要一個母親。」
董越是董鴻昌的兒子,董鴻昌的夫人在董越年幼的時候就死了。
董越年紀小,需要人照顧。她可以借這個理由,入住督軍府。
聽到紀曼青提起董越,董鴻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閉嘴!」
董鴻昌面無表情地開口:「你以為憑你的身份,你有資格提這樣的要求?」
紀曼青被驅逐出紀家,此生都不能踏入上海半步,上海灘人盡皆知。
這樣一個女人,怎麼配當督軍夫人?
他確實看中了紀曼青的能力,但也不允許她放肆。
紀曼青想到自己被紀家放棄了,那些屈辱的過往,她永遠都不想再提起。
她的眸色陰沉。
紀曼青抬眼看去,冷笑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丟了你的臉面?」
董鴻昌:「紀家的事情是你咎由自取。」
紀曼青害了陸宗霆的女兒,陸宗霆大怒,才做了這個決定。
紀曼青確實能力極強,但是她的心也極狠,他不可能讓這樣一個人成為阿越的母親。
紀曼青握緊了手,她沒有說話。
董鴻昌極冷地瞥了她一眼:「日後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他的話暗含警告:「你心裡清楚,除了我,你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附。」
紀曼青一怔,她沉默不語。
空氣凝結了起來,忽的起了一陣風,寒意襲上她的身子,冰冷徹骨。
董鴻昌是她唯一的靠山,若是她再惹怒他,她會徹底成為一個棄子。
董鴻昌離去後,紀曼青走進房間。
她沉默地看著鏡子。
明亮的燈光落下,映在了鏡面上。
紀曼青怔怔地看著。
然後,她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臉。
鏡中的那張臉已經不再年輕。
儘管她保養得極好,用脂粉來掩蓋,但是臉上已經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紀曼青看著鏡子,仿佛看到了她那些過往。
她被紀家驅逐,被陸宗霆拋棄,被董鴻昌利用……
她付出了這麼多,到頭來得到了什麼?
甚至連一個名分都得不到?
紀曼青神色極冷。
呵,外室。
她憑什麼要過這樣屈辱的一生?
紀曼青眼底露出狠色。
她拿起桌邊一個盒子,狠狠砸向鏡子。
清脆的聲音響起,鏡子破碎,她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紀曼青思緒沉沉。
董鴻昌不接受自己,除了因為她不再是紀家人,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董越。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董越的母親。
紀曼青冷笑了一聲。
既然董鴻昌這麼關心董越,那她就毀了董越,讓他消失。
日後就算她沒有名分,如果她要在董鴻昌身邊站穩腳跟,董越的存在,就是一個威脅。
她絕對不能讓董越留在漢陽。
紀曼青想起了一個人。
紀遷。
紀曼青和紀遷從小一起長大,兩人關係極好。
後來,紀遷離開了上海。
紀曼青並不清楚紀遷在外面做什麼,也不知道他與暗閣的關係。
但是,紀曼青已和紀家斷了聯繫,她思來想去,只有紀遷可以幫她。
紀曼青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被接起,紀曼青開口:「是我。」
紀遷認出她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裡?」
他已經知曉了紀曼青發生的事,即便他離家多年,還是有心想幫她。
紀曼青不答:「我有些事需要你幫忙。」
紀遷:「你說。」
紀曼青開口:「董鴻昌有個兒子,我不希望董鴻昌再見到他。」
「無論你用什麼手段,我要他消失。」
紀曼青眼底似隱著寒風一樣,冰冷萬分。
紀遷應了:「事情完成後,我會告訴你。」
紀曼青忽的記起了什麼:「等等。」
紀遷:「怎麼?」
紀曼青開口:「過陣子你再動手。」
她今日剛同董鴻昌爭吵過,如果董越在這個敏感的時間消失,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這段時間,紀曼青會伏低做小,放低自己的姿態。
這樣,董越失蹤後,董鴻昌便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紀曼青擱下電話,眸色暗沉。
紀遷是暗閣閣主,過了一段日子後,他立即讓下面的人去做這件事情。
沒過幾天,就傳出了董越失蹤的消息。
董鴻昌極為擔憂,他立即派人去找阿越,但是無論怎麼尋找,都找不到阿越的蹤跡。
董鴻昌不是沒有懷疑過紀曼青,但她卻從未有過任何異常。
甚至在董越失蹤前後,紀曼青沒有離開過她的宅子。
她和紀家斷了聯繫,背後沒有任何靠山,無人會幫她。
這麼些年,他也一直派人在外面尋找,但是阿越完全失了音訊,毫無痕跡。
事情按紀曼青希望的方向發展,紀曼青冷眼看著這一切,面上卻沒有顯露半分。
董鴻昌也沒有發覺,此事是紀曼青的手筆。
……
紀曼青從思緒中抽離,她眸色極暗。當年紀遷分明告訴她,事情做得萬無一失。
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
董越被拐去了窮鄉僻壤,那裡荒無人煙,極難存活。
為何董越能活下來?
但是紀遷已死,當年的事情已無法查證。
紀曼青思索了一會,叫一個手下進來。
紀曼青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是幼年時的阿越。
她把照片遞給手下:「你去找到這個人。」
「他現在在上海,大概已經十幾歲了。」
紀曼青緩緩開口:「如果確認了他的身份,就把他的全部資訊告訴我。」
如今,她已經斂下了那些慌張的情緒,思索接下來應該如何做。
決不能讓董越和董鴻昌見面。
手下點頭。
他正要離去時,紀曼青瞥了他一眼:「這件事不能傳到督軍的耳中。」
這個人曾是董鴻昌派來的,雖說如今他已經是自己的手下,但紀曼青仍不會放下警惕。
手下一怔,然後應了。
很快,手下就開始在上海尋找董越的蹤跡。
……
華懋飯店。
陸家三少和葉二小姐的訂婚宴將在這裡舉行。
這是上海灘的大喜事。
華懋飯店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汽車。
車窗緊閉著,車子裡坐著一個人。
他的視線落向華懋飯店的門口。
望著來來往往的那些人,莫清寒眼底晦暗不明。
他們面帶喜色,但他卻表情平靜。
外面氣氛熱鬧。
車裡面卻清冷極了。
月光落下來,堪堪落在車前,沒有照亮車內。
他的面容,令人看不分明。
空空蕩蕩的汽車裡,空氣沉寂。
今晚是陸淮和葉楚的訂婚宴。
這次的訂婚宴,陸宗霆也會來,更不必提還有那些受邀的權貴了。
莫清寒的目光幽冷極了。
他們本就身處不同陣營,永遠也不會達成合作。
這次的訂婚宴自是不會請他。
今天晚上,莫清寒原本約了人談事。
前陣子,法國商人貝爾納·雷諾曼在他的威脅下,同意了和他合作。他們晚上要見一面。
莫清寒離開宅子的時候,時間尚早。
待他回過神來,車子已經開到華懋飯店附近了。
不知怎的,他竟來到了這裡。
莫清寒抬眼看去,恰巧能看到來往的賓客。
他不由得覺得奇怪。
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
莫清寒心下思索。
他和陸淮在幾年前已經交過手,也曾受過葉楚的矇騙……
他們三個都是心思縝密之人。
自己和他們都鬥了很久,想必這是唯一一個原因了。
只是不知日後到底誰會贏得勝利。
莫清寒低下頭去,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時間差不多了,他應該走了。
莫清寒收回了思緒,發動了汽車,離開了這裡。
他驅車往前開去。
莫清寒的車子拐了一個彎,正好和另一輛汽車錯身而過。
這輛車沿著他來時的方向開了過去,停在了華懋飯店門口。
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子走下車。
她是罌粟。
罌粟化了一個精緻的妝,她邁著步子,走進華懋飯店。
今晚,她是以公董局蘇處長的身份來的。
罌粟知道,戴士南會來參加這場訂婚宴。
即便他們遇見,戴士南也不會起疑,同在公董局,她和葉蘇兩家的人,難免會打交道。
罌粟掃視著宴會廳,下意識尋找著葉楚。
視線停下。
葉楚穿了一身白色長裙,正在同蘇蘭講話。
她的側臉弧度好看,妝面優雅乾淨。
這樣打扮起來,看上去葉楚成熟了許多。
葉楚察覺到了罌粟的目光,她偏頭看了過來。
葉楚和罌粟對視了一眼,眼底不由得浮起輕淺笑意。
但是在這樣的場合,她們仍是不能鬆懈。
必須裝作不相熟。
只要鬥爭結束了,一切就可以恢復成本來的樣子。
罌粟淡淡瞥去,她的視線在蘇言身上停了一秒,很快移開了。
她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戴士南。
戴士南在和陸宗霆聊些什麼。
那邊的氣氛輕鬆,兩人似乎都很高興。
罌粟漫不經心地觀察著戴士南。
她知道他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就連面上的欣喜也是裝出來的。
罌粟耐心地等著。
待到戴士南旁邊無人時,她走到了他身邊。
他們的目光接觸。
戴士南手中握著一杯紅酒,他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敲擊著高腳杯。
罌粟點頭。
既然他來了上海,他們也會見一面。
戴士南和罌粟裝作訂婚宴上的尋常賓客,各自分開。
他們傳遞資訊的時間不超過五秒鐘。
宴會廳的另一頭。
這場訂婚宴的主人公在耳鬢廝磨。
陸淮和葉楚坐了下來,他們之前一直在應付往來祝賀的人,現下終於能休息一段時間。
葉楚在他耳旁說道:「姐姐似乎要和他見面。」
這裡有許多雙眼睛,她沒有刻意去觀察。
方才葉楚只是瞥了一眼,便注意到了罌粟和戴士南的交流。
她知道,罌粟現在的目的是,取得假戴士南的信任。
不免有些擔心。
陸淮對上她的眼睛:「在這麼重要的日子,夫人暫時不要去想別的事情。」
他們靠得極近,兩人看上去在講悄悄話。
沒有人看到,在桌子下面,陸淮在用指腹摩挲著她的手。
葉楚繼續和他對視,只是往後退了幾分。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遠。
她的語氣一本正經:「陸淮,你現在似乎還不能這樣稱呼我。」
「是嗎?」陸淮皺眉思索,「前天晚上,是誰……」
他止了聲,溫熱的觸感襲上來。
葉楚的手指按在陸淮的唇上,阻止了他的下半句話。
所幸宴會廳裡聲響嘈雜,他們的對話不會有旁人聽到。
她開口:「別忘了,這是我們的訂婚宴。」
陸淮好似有所覺悟,點頭:「我明白。」
「在公眾場合要注意影響。」他探身過去,「是嗎?夫人。」
話中暗藏深意。
葉楚不由得耳根一熱。
調戲完他的小夫人後,陸淮就轉過身去,低頭喝了一口紅酒。
上海夏日的夜晚,微風拂過。
一絲燥熱也被夜風吹散。
華懋飯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若是一切都能像此時這樣平靜就好了……
※※※
一個不負責任的小劇場
陸淮:前天晚上,是誰……
他解開襯衫上面的扣子,露出裡面的吻痕。
葉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