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提前婚禮的事情,蘇蘭自是應下了。
具體的事宜交由女管家處理。
女管家留下,陸淮則去了葉楚的房間。
當陸淮到的時候,葉楚在等他。
她似乎已經曉得發生了什麼。
葉楚靠在門框上,看了他一眼。
「陸先生,結婚這麼大的事情……」
「為什麼不同我商量?」她的話中沒有半點惱意。
陸淮聲線淡淡:「葉小姐,岳母都已經同意了。」
葉楚伸手按住他的唇:「叫的太早了。」
陸淮不回答,倒是順勢吻了一下。
葉楚怔了怔。
陸淮抓緊她的手,拉著她進了房,順手關上門。
「你喜歡什麼樣的婚禮?」
他又問:「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葉楚不假思索:「西式。」
陸淮早已料到:「你的婚紗已經訂好了,督軍府的女管家在和你母親談。」
葉楚眯眼:「分明都已做了決定,你還來問我的意見?」
陸淮忽的一笑:「夫人的意見最重要。」
「若是你現在想要中式的,我立即去換。」
葉楚:「……」
末了,陸淮又靠近過來,他伸手覆上來。
他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腰,卻佯裝在測量的樣子。
葉楚一愣:「你做什麼?」
「幫你檢查。」陸淮一本正經地說,「看看婚紗的尺寸要不要改。」
「陸淮……」
沒有等她說完,他的吻落下來。
陸淮一邊抱葉楚坐上他的腿,一邊在她唇中攻城掠地。
她環住他的脖子,獻上自己的身體。
他的手探進她的衣衫。
好像在做一個完整全面的檢查似的。
窗外,秋意已經漸漸襲來。
他替她脫掉了有些礙事的衣服。
仿佛卸去了燥熱的夏天。
……
陸淮並沒有將阿越失蹤一事告訴秦驍。
所以秦驍並不曉得,阿越是在躲避陸淮的追蹤時,想了這個法子把資料給他。
秦驍知道阿越的身手極好。
阿越能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將資料放進他的書房,他並不覺得奇怪。
秦驍只是有些疑惑,為什麼阿越會突然出現在津州?
秦驍把資料仔細收好,他在津州忙完後,立即動身回了上海。
回到上海後,秦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葉公館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葉楚的聲音。
秦驍開口:「我是秦驍。」
葉楚嗯了一聲。
秦驍:「阿越將一份資料放在了我的書房。」
秦驍還未說完,葉楚立即問道:「你看見阿越了?」
葉楚的聲音難掩緊張。
這幾日,她頭一回聽到阿越的消息。
秦驍隱約有了猜測,阿越應該出了什麼事情。
但是秦驍並未出聲詢問。
秦驍接著說道:「沒有。」
「他把資料放在桌上後,就離開了。」
葉楚清楚阿越的性子,她也猜到了事情的結果,卻仍舊有些失望。
葉楚又問:「阿越還留下什麼?」
秦驍:「除了那份資料,他還留了一張紙條,讓我務必交給你。」
葉楚:「我們約個時間罷。」
秦驍和葉楚約定在咖啡館見面。
葉楚很快就去了咖啡館。
她心中焦急,不想錯過阿越的消息。
桌上的咖啡熱氣嫋嫋,模糊了葉楚的面容。
秦驍把資料遞給葉楚:「我沒有打開過,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內容。」
秦驍擔心事情緊急,也許這份資料對葉楚來說很重要。
葉楚接過,直接打開了檔案袋。
葉楚快速地掃了一眼那份資料。
這份檔的內容是貝達納·雷諾曼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業務合作。
葉楚猜測,阿越定是碰到了貝達納·雷諾曼。
這份文件也是阿越從那人身上偷來的。
既然阿越碰到了貝達納·雷諾曼,那麼他一定已經上了火車。
在阿越離開後,她和陸淮立即派人去尋,但是一直沒有發現阿越的蹤影。
葉楚握緊了拳頭,心中不免擔心阿越的安危。
上輩子,阿越死在莫清寒的手中。
而她為了避免悲劇上演,將阿越保護得極好。
可是世事難料,誰也不曾想到阿越竟是董鴻昌的親生兒子。
阿越知道真相後,再次逃離了上海。
此時,葉楚同樣清楚了上輩子阿越的死因。
前世,莫清寒定是發現阿越的身份,才會對他痛下殺手。
其中關節彎彎繞繞,莫清寒和董鴻昌之間的關係也錯綜複雜。
但願,阿越能逃過此劫,平平安安。
葉楚臉色有些難看,她意識到秦驍仍然在場,稍稍斂下了神色。
葉楚再次道謝:「麻煩你了。」
秦驍搖頭。
葉楚並未將阿越的事同秦驍說。
她和陸淮把此事壓了下來,沒有走露任何風聲。
學堂那邊,葉楚也只是給阿越請了長假。
葉楚一面壓下了這件事,一面繼續尋找阿越。
……
上海的某處公寓。
剛至初秋,卻已添了幾分寂寥之色。
蟬鳴聲漸遠,濃重的暑氣也隨即散了,一陣涼一陣。
而公寓的窗簾緊閉著,外頭的景色隔絕在外。
室內安靜極了,沁涼之意悄聲潛入。
桌上放著一張喜帖。
罌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視線始終落在上面,捨不得移開。
過了許久,罌粟才伸出手,拿過喜帖。
她動作緩慢,極為珍重。
喜帖打開,葉楚和陸淮的名字映入罌粟的眼中。
濃烈的豔紅色似是灼燒了罌粟的指尖,順著她的心臟的位置往上蔓延。
罌粟的眼眶紅了,短短一瞬,淚水就從她的眼中滑落。
向來堅強的罌粟竟然哭了。
像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即使罌粟在落淚,卻連一絲的哽咽聲都未曾發出。
罌粟仿佛在壓抑克制著她的情感。
一如既往。
長久以來,罌粟獨自面對一切事情。
悲傷、喜悅、不安,全都無人傾訴。
而如今,卻有一個能與她感同身受的人。
她與葉楚血脈相連,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罌粟懂葉楚的心思,葉楚自然也清楚罌粟的擔憂。
這次婚禮會突然提前,罌粟應該明白原因。
罌粟小心地撫過喜帖上的名字,雖然淚水模糊了視線,但是她仍是看清了葉楚的名字。
自從和葉楚相認以來,她們都在為彼此的命運努力著。
只要她們做得越多,兩人終歸會有團聚的那一天。
沒有人比葉楚更明白她的處境。
明知道前路莫測,走錯一步,就有可能是萬丈深淵。
但這條道路,他們必須走下去。
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光漸沉。
房內沒有開燈,黑暗中,只能隱約瞧見沙發上罌粟瘦削的背影。
此時,罌粟已經恢復到先前的模樣。
冰冷又沉默。
罌粟走向窗邊,手指覆在了窗簾上。
下一秒,窗簾拉開,月光傾瀉而下,寒意瑟瑟。
黑夜沉寂,夜晚的上海繁華依舊。
夜色幽暗,仿若沒有盡頭。
罌粟的眼神卻分外堅定,這是她最後一次允許自己軟弱。
她會盡自己的全部努力,為葉楚鋪好前路。
或許之後能像她們期盼的那樣。
家人團聚,一生順遂。
……
漢陽。
黑夜沉沉,窗簾低垂,月色被遮擋在外頭。
董鴻昌坐在桌旁,桌上放著一封信。
信是暗閣寄過來的。
董鴻昌皺著眉,打開了信封,拿出了幾張紙。
其中一張紙上寫著一句話。
董督軍,你可否想過,你的枕邊人是一條毒蛇?
燈光映在素白的紙上。
董鴻昌眼神微緊,暗閣提到的人是誰?
枕邊人?
他的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答案。
董鴻昌的視線落在其他紙上。
上面是紀遷的完整資料。
董鴻昌知道,紀遷曾是暗閣閣主。
他繼續往下看去,上面寫著紀遷做事的一些時間點。
極為具體,清晰明瞭。
董鴻昌皺眉,暗閣給自己這封信到底有何用意?
然後,他的目光又落在照片上。
他眸色一凝,拿起了照片。
竟是紀遷和紀曼青年輕時候的照片。
紀曼青看上去和紀遷關係很好。
董鴻昌思索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他立即拿起紀遷的資料,重新看了起來。
他注意到一個地方。
有一段時間,紀遷離開南京,去了漢陽。
那時,紀曼青被趕出上海,沒有任何靠山,她早就已經來到了漢陽。
在此之前,董鴻昌和紀曼青因為董越的事情爭吵過,所以他派人長期監視紀曼青。
紀曼青在董越失蹤前後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任何異樣。
因此,董鴻昌才沒有懷疑董越的失蹤和紀曼青有關。
但現在看來,如果紀曼青想要做這件事,還有另一種辦法。
那就是聯繫紀遷。
如此一來,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坐享其成。
紀遷那次來到漢陽,必然沒有那樣簡單。
董鴻昌的心裡湧上了怒火。
阿越的失蹤,竟是紀曼青所為!
他的眼底極黑,無邊的夜色蔓延開來。
燈光落了下來,卻似隱沒在黑暗之中,十分微弱。
董鴻昌眼底冷意極深。
當年他找不到阿越,也查不到此事究竟是何人做的。
現在想來,如此隱秘的事情,只有暗閣才做得到。
董鴻昌握緊了手,青筋盡顯。
他被矇騙了這麼多年,這筆賬,他一定要討回來。
董鴻昌眉目陰森,暗閣現在搬到了上海,與陸淮是合作關係。
暗閣給自己這封信,極有可能是陸淮的授意。
或許是陸淮查清了真相,依著陸家和紀曼青的糾葛,陸淮定也想置紀曼青於死地。
於是,陸淮便把這件事揭露了出來。
雖說陸家是他的仇人,但是紀曼青害了他的兒子,他會先解決掉她。
……
紀曼青的宅子。
夜幕低垂,沉沉落下。
四方天幕被黑暗籠罩,黑夜來臨。
紀曼青坐在宅子裡,心頭微寒。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心裡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夜空上沒有星光,烏雲重重。
四下也沒有風,漆黑樹影似靜止了一樣,帶著些詭異。
這時,有人走近了宅子。
鑰匙插入鎖扣,門開了。
有人走了進來。
紀曼青心一跳,往門外看去。
門外是董鴻昌陰沉的臉,夜色湧了進來。
紀曼青的心跳驀地快了幾分。
她按捺住不安,站起身走了過去,試探著叫了一聲:「督軍。」
董鴻昌憤怒極了,他狠狠踹了紀曼青一腳。
冰冷的聲音響起:「紀曼青,你好大的膽子!」
紀曼青倒在地上,身子傳來尖銳的疼痛。
她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董鴻昌知道阿越的事情了。
但即便董鴻昌已經知道,阿越的事情是她所為,他定不可能找到證據。
她絕不會承認。
紀曼青斂下慌張,問道:「督軍,出什麼事了?」
見紀曼青這幅姿態,董鴻昌怒氣更甚。
他把照片猛地摔了下來,神色極冷。
「你這毒婦,竟敢對阿越下手!」
照片重重地砸在紀曼青身上,猶如一道最凌厲的風,讓她遍體生寒。
話音落下,紀曼青心下一涼。
她的視線落在地上。
紀曼青拿起照片,低頭看去。
她的眼眸一緊。
竟是紀遷和她的照片。
紀曼青的手微微顫抖,董鴻昌竟然知道,是她讓紀遷拐走了阿越。
事情過去了這麼久,董鴻昌是怎麼查到的?
紀曼青全身的力氣都泄盡,失去了支撐,她的身子險些軟下。
她鬆了手,照片散落在地上。
紀曼青作了決定:「阿越失蹤一事,我並不知情。」
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阿越的事情就與她有關。
她絕不能鬆口。
董鴻昌冷笑了一聲:「紀遷是暗閣閣主,你讓暗閣的人拐走了阿越,讓我們父子分離。」
「我竟被你這毒婦騙了這麼多年!」
紀曼青沉默不語。
眼底掠過黯淡的光芒,沒有一絲生氣。
事到如今,董鴻昌已經知曉了全部真相。她再不承認,也無濟於事。
恐懼悄然而至,籠罩了下來。
董鴻昌盯著紀曼青:「阿越如今在哪裡?」
阿越失蹤是紀曼青設計的,說不準她可以知道阿越的下落。
紀曼青垂頭,沒有回答。
董鴻昌若是知道,阿越如今已經改名為陸越,冠上了他最恨的姓氏。
他必定會把她千刀萬剮。
董鴻昌嘴角冷意驟深。
這時,紀曼青忽然發覺頭皮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刺向她的腦袋。
細密的疼痛蔓延,愈加劇烈。
紀曼青身子往後傾去,被迫仰頭。
上方是董鴻昌陰冷至極的臉。
董鴻昌用力扯著紀曼青的頭髮,把她往後拽去。
逼她仰視著自己。
他力度極大,紀曼青艱難地呼吸著,感覺胸腔裡的空氣都要散盡了。
髮間是尖銳的疼痛,她的臉色緊繃。血液湧上她的腦袋,十分難受。
這時,一把槍抵在她的臉上,觸感嚴寒。
仿佛最為冰冷的刀刃。
不知何時,那銳利的刀鋒,就會往前刺去。
恐懼愈加強烈,徹骨的寒意覆上紀曼青的周身。
紀曼青顫抖著聲音:「督軍 ,饒了我。」
董鴻昌冷笑:「如果不是看你還有那麼點用處,你以為,我會讓你留在我身邊?」
「你被紀家放棄,被驅逐出上海。」
他再一次提醒紀曼青那段屈辱的過往,紀曼青抿緊了唇。
董鴻昌的手更加用力,紀曼青髮間疼痛加劇,她仿佛要窒息了。
她的眼前陣陣發黑,深邃寂靜的黑暗掠過。
鋪天蓋地盡是寒意。
「我容忍你活了這麼久,已經是仁至義盡。」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每一個字都重重落在紀曼青的胸口,極為沉重。
紀曼青聲音變得艱澀起來:「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在你身邊待了這麼多年。」
「我以為,你至少會給我一個名分。」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屈辱地成為一個外室。
她更沒想到,自己鋌而走險,弄走了阿越,董鴻昌竟然還是沒有打算讓她成為督軍夫人。
紀曼青感覺如墜冰窖,手腳冰涼一片。
董鴻昌冷聲道:「這就是你對阿越下手的原因?」
她以為阿越離開,她就可以成為督軍夫人了。
呵,真是癡心妄想。
紀曼青沉默。
董鴻昌諷刺地開口:「我們本來就是相互利用,你安逸的生活過太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紀曼青身子一顫,垂下了頭。
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地傳進紀曼青的耳中。
「你不過是一個棄子,督軍夫人的位置,你配得起嗎?」
董鴻昌心中升起悔意。
是他大意了,才讓這毒婦算計到阿越的頭上。
「我早該殺了你,為阿越報仇。」
董鴻昌鬆開了手,紀曼青察覺到髮間的壓力驟然消失,只留下隱隱的疼痛。
但是她心裡的恐懼沒有褪去,心頭愈加沉滯了幾分。
更深的恐懼向她襲來。
紀曼青看向董鴻昌,心裡發顫。
董鴻昌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紀曼青。
烏黑的槍口直直對準了她。
危險的氣息席捲而來。
紀曼青心頭一涼。
董鴻昌要殺了她。
她跪在地上,急忙開口:「督軍,你繞了我這回,我會將功補過。」
「你相信我,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紀曼青冷汗漣漣。
燥熱的空氣流動,熱氣上浮。
紀曼青的身上覆上了薄汗,沁濕了衣衫。
空氣清淨得厲害,分明只過了幾秒,卻仿佛格外漫長。
董鴻昌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眼底黑暗湧動。
子彈上膛,食指按在扳機上。
他正要開槍。
這時,黑色的電話響了,打破了房裡的寂靜。
董鴻昌一滯,他冷冷地瞥了紀曼青一眼。
他鬆了手,快步走到電話旁。
電話那邊有人開口:「紀曼青,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
董鴻昌眉目一沉。
他認得這個聲音,那是北平政府的一個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