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柔偷文書的時候,情況緊急,並未細看。
當她看到陸宗霆這幾個字,就立即將文書帶回。
回到房中之後,葉嘉柔才敢仔細查看。
房門緊閉,窗簾拉得嚴實,葉嘉柔確認外頭無人後,將文書從袋中拿出。
儘管冬日未至,但是葉嘉柔卻覺得入墜冰窖。
她拿著文書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
文書上的寫得很清楚。
陸宗霆給了一個女子做妾文書。
而那女子的名字是莫苓。
莫苓,莫先生。
這兩人之間定有關係。
上海灘的人都知道陸督軍對死去的妻子極好。
而眼前的這份做妾文書卻顛覆了葉嘉柔的想法。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莫先生若是知道她看了裡面的內容。
那麼按照莫先生的性子,她定活不了。
但是,要是她藏起了這份文書,她的下場會更慘。
葉嘉柔的思緒百轉千回,她不住地在房中踱著步,極為緊張。
過了好久,她才下定了決心。
葉嘉柔將文書藏到妥當的地方後,就出了門。
她決定給莫先生打個電話。
葉嘉柔避開家中的下人,來到了電話局。
葉嘉柔深吸了幾口氣,才撥出了那個號碼。
電話接通,葉嘉柔的聲音難掩緊張。
「莫先生。」
莫清寒應了一聲。
葉嘉柔握緊了話筒,開口說道:「我找到了那份文書。」
莫清寒聲音漸沉:「你立即將文書交給我。」
莫清寒說了一個地點。
葉嘉柔趕緊應下。
最後,莫清寒補上一句:「記住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說完之後,莫清寒就掛了電話。
葉嘉柔給莫清寒打完電話後,立即回了葉公館。
葉嘉柔心中慌亂,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回到葉公館後,葉嘉柔將文書帶上,隨即出了門。
此時已近黃昏,天色逐漸暗沉。
風吹過,掀起陣陣涼意,衣襟微寒。
等到葉嘉柔出門後,一直盯著葉嘉柔的白瑛給督軍府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葉楚的聲音。
白瑛將葉嘉柔的舉動告訴葉楚:「她拿了東西再次出門了。」
葉楚知道,葉嘉柔定是要把文書交給莫清寒。
她吩咐白瑛:「隨她去,你不用理會。」
白瑛開口:「好的。」
葉楚擱下電話,她走到窗邊。
現在,所有事情都在朝著他們希望的方向發展。
……
葉嘉柔離開葉公館後,沒有立即去莫清寒指定的地方。
她先去了一趟飯店,換了一件身上的衣服,稍作了一番偽裝。
葉嘉柔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行為,只能萬分謹慎。
等到準備好一切後,她才來到了一處私宅。
夕陽最後的餘光已然消散,四方天幕落下,夜晚降臨。
宅子的門沒有上鎖,微微敞著。
葉嘉柔忍不住屏住呼吸,提步走進。
院子很深,越往裡走,越覺得寒意攀升。
時至深秋,枝條上的葉子幾乎落光了。
兩側的樹影猙獰,猶如暗黑濃霧,將前路覆蓋。
葉嘉柔只得握緊了手,希望手心傳來的尖銳觸感能讓她清醒。
行至到院子盡頭,莫清寒冷漠地佇立在那裡。
葉嘉柔僅僅只是看到莫清寒的背影,已覺冷意難當。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莫清寒緩緩地轉過身。
莫清寒的視線冰冷徹骨,直直落在葉嘉柔的身上。
葉嘉柔緊了緊心神,忽覺冷意更盛。
葉嘉柔躊躇著開口:「莫先生。」
她的語氣極為恭敬,不敢有半點放肆。
聽到葉嘉柔的話,莫清寒只是隨意地瞥了她一眼。
莫清寒的聲音涼薄:「文書帶來了嗎?」
寂靜的院子中原本只有風聲吹過,莫清寒的聲音忽的落下。
葉嘉柔立即點頭,她將文書拿出,上前幾步。
莫清寒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長潔淨,仿佛不沾染一絲髒汙。
而葉嘉柔卻嚇得腳步一滯。
她想起那晚,莫清寒從院子外頭走來。
他所經之地,屍橫遍野,血腥氣彌漫。
而那雙手握著殺人的武器,讓人心中發寒。
莫清寒看見葉嘉柔的舉動,抬眼看她。
葉嘉柔心一緊,趕緊將文書遞了過去。
莫清寒接過,卻並沒有立即查看。
他微微眯眼,眸底閃過暗沉之色。
「你有看裡面的文書嗎?」
葉嘉柔聽到聲音,猛地抬頭。
此時,莫清寒並沒有將視線放在葉嘉柔的身上。
好似方才只是隨意問起。
葉嘉柔隨即搖頭,連連否認:「我絕對沒有打開。」
「我什麼都不知情。」
葉嘉柔心中清楚,她必須要一口咬定,不然莫清寒不會放過她。
葉嘉柔努力鎮定下來,想讓莫清寒覺得自己沒有作假。
莫清寒聽完葉嘉柔的解釋,漠然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
他的目光落在文書上,隔著袋子,裡面的東西看不分明。
隨著時間的流逝,莫清寒眼底的冷意更深。
他一手拿著文書,一手執槍。
槍口瞬間抵在了葉嘉柔的腦袋上。
莫清寒冷笑一聲:「你撒謊了。」
葉嘉柔難掩慌亂,立即跪下。
她多次想開口解釋,嘴唇卻不由得顫抖著。
她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否認,莫先生都不會相信她的話。
葉嘉柔牙齒上下打顫著:「莫先生,我不會同任何人說的。」
莫清寒的眸子危險地眯起:「這麼說,你看了?」
葉嘉柔眼淚瞬間流出,狼狽極了。
她不曾想,自己從北平的那個牢籠中走出,卻這麼快面臨死亡。
要是真的要將性命留在今晚,她寧願一輩子都被關在北平的宅子中。
莫清寒手指移到扳機上,指尖輕觸,即將扣下。
來這之前,他本就想結束葉嘉柔的性命。
凜冽的風吹了過來,四處盡是肅殺的秋意。
這時,莫清寒的眼前閃過了葉楚的臉。
先前他已經送過那份新婚禮物,讓她更為警惕。
不知怎的,莫清寒並不想讓葉楚再因他所做的事情而怒。
他忽的想起,前段時間蔣姨娘剛死。
若是他將葉嘉柔殺了,葉家近日又會添一樁喪事。
那麼,他就再留葉嘉柔一段時間。
葉嘉柔本以為無路可逃之時,莫清寒突然移開了槍。
葉嘉柔覺得額間的禁錮一空,她仰視著莫清寒。
莫清寒神色厭惡:「我會先留著你的命。」
「要是你稍有異動……」
葉嘉柔趕緊點頭:「我絕不會多嘴。」
夜風在院子打轉,遍體生寒。
瘮人的沉寂之中,莫清寒聲音落下。
「滾。」
葉嘉柔生怕莫清寒會反悔,趕緊從地上爬起,逃離了宅子。
……
莫清寒回到了房間,黑夜寂寂,他的背影極為沉默。
行至房間,莫清寒踏在地面上,腳步聲驟然沒入黑暗之中,極輕、極緩。
房裡是沉寂的黑暗,他伸手開了燈。
柔和的燈光傾瀉而下,驅散了些許暗色。
莫清寒垂頭,拿出文書,文書被擱在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撫上文書,動作珍重萬分。
他的指尖停了下來。
文書上面寫著莫苓和陸宗霆的字。
漆黑的字,落在莫清寒的眼中,似要灼傷了他的眼睛,微微生疼。
莫清寒眼中亮起了光,復又很快熄滅。
時隔多年,這份文書終於拿到他的手中。
莫清寒沉默地看著,眼底情緒複雜。
他猶自記得那場大雪,雪花紛紛揚揚,埋葬了天地間的熱氣,也淹沒了他最後的希望。
母親死的時候,雪勢格外凜冽。
母親這一輩子都在等待和絕望中度過,眼裡的光越來越黯淡。
她至死也沒得到名分。
而他在那時才知道,自己竟是督軍陸宗霆的兒子。
肅殺之氣蔓延,深長的秋夜裡,涼意襲來。
莫清寒冷笑了一聲。
呵,多麼諷刺。
想到這裡,刻骨的恨意沉沉覆上他的周身,他眯著眼,眼裡盡是銳利冷光。
大雪吞沒了他這輩子唯一的溫暖,只留下無窮無盡的冰冷和絕望。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發誓,一定要給母親討一個公道。
不惜任何代價。
在復仇的道路上,他的心越來越冷漠,復仇的信念也越來越堅定。
莫清寒閉了閉眼,他再也無法回頭。
半晌,莫清寒睜開了眼。
他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夜色彌漫,慘白的月光映在地面上,也變得昏昏沉沉的。
樹木漆黑幽暗,似猙獰黑影。
莫清寒眸色愈加沉了。
他和陸家這筆賬,他一定要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