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葉嘉柔沒有料到的是,葉鈞釗竟站在了葉楚旁邊。
和上次楊懷禮突然出現那樣,相同的場景再一次發生了。
葉嘉柔嚇得面色蒼白,嘴巴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來。
這一次的事情比起上回來說,更加嚴重。
惹怒楊懷禮,她只是失去了一個靠山。而讓葉鈞釗生氣,她的下場將更悲慘。
門外,葉鈞釗夫婦發了怒,葉楚卻極為冷靜。
屋內的錦繡同樣看到了葉楚,她眯了眯眼。
葉楚比她想像得還要聰明,她一定不能讓葉楚和六爺在一起,她必須要毀了葉楚。
葉鈞釗正在氣頭上,已經顧不上面子。他上前幾步,將葉嘉柔從椅子上一把拉起。
他沒等葉嘉柔站穩,就伸出手,重重地給了葉嘉柔一巴掌。
葉鈞釗的力道大,比起葉楚來,更是狠上幾分。
葉嘉柔身形一晃,摔在了地上,葉嘉柔狠狠地砸到了堅硬的地板上。
此時,葉嘉柔已經愣住了,被打的那半臉一下子高高地腫了起來,看上去可憐得緊。
葉鈞釗氣極:「你也不用留在上海過年了,我會直接送你去北平,真是晦氣。」
罵完葉嘉柔後,葉鈞釗才意識到罪魁禍首還在房間內。
葉鈞釗嘲諷道:「自己不走正道,還帶壞我的女兒。」
錦繡氣得胸口發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仗著自己受到喬六爺的寵愛,自然不把旁人放在眼裡。
但是,錦繡忘了,她只不過是一個賣笑的書寓罷了。
葉嘉柔的手臂被葉鈞釗拽得生疼,她被拖著帶離了房間。
葉嘉柔已經讓葉鈞釗裡裡外外的面子都丟盡了,他可不想讓葉嘉柔繼續留在這裡,讓人看戲。
葉楚最後才離開,她走之前,朝錦繡冷笑了一聲:「今日你害了誰,誰知日後會落得什麼下場?」
錦繡沒有料到,最後處置她的人會是喬六爺。
喬六怒了,只好讓她生不如死了。
……
沒有人知道,南京那條街上的古董店已經消無聲息地關門了。
店內清空,所有的古董全部帶走,店員被分散,有的去了北平,有的去了津州。
上海的史密斯路,有一家新的古董店開門營業了。
而這裡的店員也全部換了一批新的面孔。
暗閣組織悄悄潛伏在了上海。
與此同時,陸淮在督軍府中,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
那個人說:「請問是三少嗎?」
陸淮眼睛一眯,電話那頭的人用了變聲器。
這個人的聲音聽上去遙遠,又改變了聲線,電話裡有著滋滋聲,令人無法分辨他的聲音。
陸淮緩緩開了口:「你是誰?」
陸淮警惕心重,不可能不懷疑。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三少,你聽過暗閣嗎?」
陸淮頓了頓,他自然知道這個江湖組織。
他們行事作風向來優雅斯文,殺人乾淨俐落,不留馬腳。
但暗閣有兩條規矩,一、不殺好人,二、不接上海的單子。
暗閣的總部在南京。
因為暗閣從來沒有擾亂過南京秩序,甚至還滅掉了棘手的惡人,所以陸督軍對他們的行動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淮略加思索,便能明白此人的身份。
陸淮淡淡地說:「江先生,久仰大名。」
江先生一笑:「三少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陸淮很快道:「暗閣不曾同政府打交道,若是現在有了別的心思,又豈會派無名小卒來打這個電話?」
「三少果真聰明。」江先生說,「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陸淮並不接招:「我只喜歡和坦誠的聰明人來往。」
江先生的態度極好,卻用了變聲器打了這個電話,顯然是不想讓身份洩露。他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陸淮清楚得很,暗閣名氣雖大,但無人見過首領的真容。
此人姓名未知,真實身份未知,又行蹤詭秘,從不在旁人面前現身。
所有人只稱呼他為江先生。
江先生仍是笑:「在江湖上走,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見陸淮沒有說話,江先生知道方才的那句話起了作用。
江先生很快開了口:「暗閣要來上海,我想借三少一臂之力。」
陸淮沒答應,他只問了一句:「史密斯路上的那家古董店,是你們的?」
上海灘的消息,陸淮向來是最先知道的。新開了一家古董店,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但怪就怪在,這家古董店看似尋常,卻同南京那家有著一貫作風。
江先生沒有否認:「事事都逃不過三少的眼睛。」
他又道:「明晚九點,南國酒家,我會等到十點。」
下一秒,電話立即掛了,他並不多講,因為多說多錯,小心駛得萬年船。
陸淮擱了電話。
陸淮猜測,此人是用了臨時電話。若是現在去追蹤,即便找到了電話打來的位置,那個地方也一定人去樓空。
暗閣首領主動提出要和他見面,這是陷阱,還是投誠?
陸淮心中自有一番計較。他記著葉楚的話,莫清寒會喬裝打扮來到上海,身份不定。
暗閣的突然出現,是否又與莫清寒有什麼關係?
陸淮的問題很多,線索很少,只有見那人一面才能解開疑惑,這個機會千載難逢。
陸淮決定去會會那個江先生。
……
夜色深沉,冬夜冷風襲來,愈加寒冷。
南國酒家平靜安寧,許多客人來來往往。外頭的冰冷,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裡面的熱鬧。
陸淮下了車,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他的手下已經守住了南國酒家的所有出口,暫時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陸淮上了樓梯,聲音漸漸靜了,他走到那個房間前,停下了腳步,推開了門。
房門打開,屋內光線較暗。
陸淮淡淡掃了一眼,裡面空無一人,窗戶旁邊卻有一個屏風。他已經料到那人的藏身之處。
他將門帶上,對著屏風後面講了一聲:「出來吧。」
江先生語氣很溫和:「三少,你知道暗閣的規矩。」
暗閣閣主從不露面。
陸淮笑了:「但這裡是上海灘。」
江先生聲音清雅:「我沒有帶自己的人,這是我的誠意。」
陸淮知道房中僅有一人,而南國酒家已被暫時看管,此次見面,江先生確實是獨自前來的。
江先生溫文爾雅:「桌上有幾張照片,三少可否一看?」
陸淮走到桌旁,看了一眼。
照片被一把摺扇壓著,摺扇做工精良,品質極佳。
那裡有三張照片。
若是他沒有記錯,這三個人都是窮凶極惡之人,他們分別在今年五月、七月、十二月被刺身亡。
均是出自暗閣之手。
陸淮開門見山:「明人不說暗話,江先生想做什麼?」
江先生:「暗閣決定暫時在上海扎根,只不過想勞煩三少莫插手暗閣之事罷了。」
暗閣用這一招來投誠,十分巧妙。然而,江先生這人身份成謎,行事隱秘。
現在這副態度,說不清是他的障眼法。
陸淮問:「江先生是上海人?」
陸淮雖講了一個疑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
暗閣從來不接上海的單子,想必江先生在上海定有他的秘密。
江先生語氣溫和:「每個人都有秘密,三少又何必多問?」
陸淮清楚他不會得到答案,又換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暗閣要離開南京?」
江先生並不回答:「時過境遷,因為某些原因,暗閣無法在南京久留,只能來到上海。」
陸淮眯了下眼睛,江先生顧左右而言他,並不正面回答。
陸淮是一個極為警惕的人,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自然生疑。
江先生雖想合作,卻有所保留,底牌死死留在手中,並不想讓陸淮知道他的底細。
更何況,他不現身,他的身份也有著極大的疑點。
或者是陸淮認識的人,又或者是一個與陸淮為敵的人。
無論是哪一點,江先生這個人都太危險了。
陸淮沒有再問,他看到桌上放著的摺扇,做工那樣好,卻只用來壓照片。
他的手輕輕放在了那把摺扇上,手指拿住了摺扇。
下一秒,陸淮手腕一動,猛地一擲,緊接著,摺扇迅速朝著那個屏風的方向飛了過去。
摺扇準確地砸向了屏風上的一個著力點。
屏風晃了晃,很快倒了下去!
這時,江先生反應極快,他手一抬,一個暗器飛向房間裡的電燈開關。
啪的一聲。
燈光倏地滅了!
在屏風倒下的同時,燈光也暗了下來,兩件事發生在同一時間,房間頓時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
兩個人同時拔槍,上膛,手指按在扳機上,指向對方的腦袋,動作一氣呵成。
他們手中拿著的都是柯爾特M1911,兩把相同的槍,兩個黑洞洞的槍口。
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只要扣動扳機,就能分出勝負。
陸淮的身形高大冷峻,氣質冷冽至極。
他的動作堅定萬分,毫不避讓。
江先生斯文清雅,他的下半張臉被黑色風衣的立領擋住。
房間裡漆黑極了,窗外沒有月光,他的上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裡。
陸淮淡淡一笑:「江先生不愧是暗閣第一殺手。」
江先生溫和道:「三少卻比我快了兩秒。」
方才江先生已經察覺到,陸淮分明快了兩秒,卻沒有扣動扳機,證明他不想殺自己。
兩人試探一番後,將槍緩緩放下。
江先生:「三少,回去之後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陸淮:「江先生若能把你身上的疑點解開,我自然會考慮。」
他們語氣平靜,仿佛剛才無事發生。
兩人多疑又謹慎,他們沒有再講,分別離開了南國酒家。
此次投石問路,結果不甚滿意。只是不知道,下一回的試探,何時會來。
……
自從葉楚知道了陸淮探尋無果後,她明白莫清寒現在仍在暗處隱藏。
莫清寒是陸督軍的私生子,她決定在今日將這件事告訴陸淮。
之前在恒興茶社見面之時,葉楚沒有告訴陸淮,是不想讓他被這個資訊誤導。
因為葉楚十分明白,上一世,他們分明已經調查過莫清寒的背景,卻一無所獲。
誰都不知道莫清寒的生母是何身份。
如果先前陸淮按照這個方向去找,所有的線索將會像前世那樣斷掉。
這是一個死局。
葉楚先隱瞞了這件事,陸淮就能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客觀去看待。
而現在,陸淮在不受資訊干擾下,調查過莫清寒後,仍舊不能確定他的身份。
她將此事同陸淮講,若是今生事情有變,說不定能查到新的線索。
葉楚給陸淮打了電話後,他讓她去一家射擊俱樂部找他。
這家俱樂部在一個僻靜的地點,以免槍聲會驚擾到旁人。
今日的天氣極為寒冷,雖說是晴天,但寒風依舊凜冽。氣溫太低,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些。
葉楚到了俱樂部後,陸淮已經在裡面等她了。
陸淮看了葉楚一眼,轉身走進去。她忙跟了上去,同他隔了一小段距離。兩人亦步亦趨,走到一間室內射擊場裡。
門被關上,屋子裡寂靜極了,只有他們兩人。
射擊場裡放著一個極為眼熟的盒子,看上去像是一份禮物,但是葉楚並沒有看到。
葉楚沒有打量四處,直接開口:「陸淮,我有些話要告訴你。」
陸淮忽的一笑:「我找你正好有事。」
葉楚看著陸淮:「先前沒來得及同你講,關於莫清寒,我還有別的線索。」
陸淮扭頭看她,聲線低沉:「讓我猜一下。」
葉楚沒有開口。陸淮似乎今日情緒不錯,讓他猜測一番也無妨。
畢竟,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不是好事,若是能用輕鬆的方式講出來,會比較容易接受。
然而,下一秒,陸淮說的話讓葉楚怔在了原地。
陸淮緩緩道:「莫清寒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
葉楚怔了一怔:「你……」你怎麼會知道?
看見葉楚的表情,陸淮淡淡一笑。他仿佛並不驚訝,而是覺得此事是意料之中。
「我有思考過莫清寒針對我的原因,軍事敵人、私人恩怨……有很多種可能性。」
「從你的態度中,我找到了那條可能性最大的猜測。」
「你先前不告訴我,是怕影響我的情緒吧?」陸淮解釋道,「那就只剩下這個理由了。」
葉楚沒有料到,陸淮早已猜到了真相。所以,他才在得知此事時,神態自若。
陸淮忽的俯身看過來,凝視著葉楚的眼睛,他的氣息靠近,熟悉又溫熱。
陸淮開了口,語氣也極為認真:「葉楚,有時候,探查人心也很重要。」
為了讓小騙子成長起來,他又給她上了一課。
葉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葉楚想起了葉嘉柔的事情:「還有一件事情。」
葉楚簡單講了一遍。在那個夢裡,莫清寒和葉嘉柔成親後,他一步步摧毀了葉家百年基業。
現在,葉嘉柔年紀尚小,又犯了錯。
葉家在北平有一間宅子,葉嘉柔很快就會被送過去。葉楚希望陸淮派人時時刻刻監視。
若是他們找不到莫清寒,便用葉嘉柔作為誘餌,引他現身。
「這件事很容易。」陸淮說,「只要有我們的人在,她就出不了宅子。」
陸淮下意識用了一個詞,我們。
他很快看了葉楚一眼,她並沒有發現不對之處,面色如常。
陸淮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葉楚若有所思:「這一世,莫清寒不會……」
陸淮笑意一收,聲線沉沉:「你方才說什麼?」
葉楚怔了,但她立即改口:「這一次,想來莫清寒不會那樣輕易得手了。」
方才她一時鬆懈,差點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實,幸好及時反應了過來。
葉楚的心鬆了下來。
陸淮的眼神略有深意,卻又繞開了話題:「莫清寒喜歡你妹妹?」
「但還有一個可能性,他害葉家是別有原因。」
葉楚沉思起來。
陸淮的話給了葉楚另一個思考的方向,先前,她一直被局限在紅粉佳人那本小說的劇情中。
她認為莫清寒是因為葉嘉柔才毀了葉家。
但重生以來,種種變故頻生。若是在這件事的背後,隱藏著許多他們並不知曉的事情呢?
莫清寒冷酷至極,沒有感情,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這樣衝動。葉家雄厚的家產為莫清寒提供了訓練屬下的資本。
為財還是為了別的……
或許葉家裡面也有一些他們從未知道的秘密。
葉楚正陷入思緒,陸淮在旁開了口:「葉楚,你不想知道,今日我找你來有何事嗎?」
陸淮極低的聲線將葉楚拉回,她抬眼看去,他正在看著她,目光專注。
不曉得看了她多久。
葉楚忙移開了眼:「什麼事?」
陸淮拿起身側的一個盒子,轉眼間,那個精美的盒子遞到了葉楚眼前,眼熟得緊。
陸淮說:「你打開看看。」
葉楚接過了盒子,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她的手有些顫抖,卻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她知道裡面放了什麼,勃朗寧M1910。
上一世,陸淮送了她一份相同的禮物。
葉楚很快恢復過來,故作鎮定地打開了盒子,那裡放著一把熟悉無比的槍,這一世竟被陸淮又送了一次。
見到葉楚怔住的表情,陸淮開了口:「會用槍嗎?」
葉楚搖了搖頭,撒了一個小謊。
「你看清楚我的動作。」陸淮一邊注意葉楚,一邊拿出了柯爾特M1911。
待到葉楚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陸淮轉身朝著靶子開了一槍。槍法很准,穿透了中心。
「你試試看。」
葉楚捧著盒子站在那裡,陸淮幫她拿出了那把勃朗寧M1910。
陸淮的手掠過了葉楚的手指,將槍放在她手中,雖在室內待了許久,她的手指仍舊冰冷。
「隨便試試。」
陸淮在旁看著她,表情淡然。
葉楚並不想陸淮知道自己會用槍,他定會有一番詢問,到時候,她並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葉楚拿起槍來,假裝笨拙地握了起來。她的動作十分生硬,看上去是第一次用槍。
她的槍指著靶子,遲遲不發,但不一會兒,槍放了下來。
葉楚解釋道:「太難了。」
陸淮挑了挑眉。
他看到了她握槍的姿勢很標準,即便她刻意偽裝,仍是不經意帶出了她的習慣。
既然葉楚非要假裝,他又何必拆穿她。
倒不如順水推舟,裝作沒有發現她的偽裝。
陸淮的話語帶著誘騙性:「我教你用槍,如何?」
無論葉楚會不會用槍,反正陸淮定要教她。
她不懂槍?沒有關係。
他懂就好了。
陸淮的聲線很低:「再拿起槍試試。」
葉楚的動作果真緩慢了起來,她似乎覺得槍太重,拿不穩。
然後,陸淮的視線落在了葉楚的手上。他的眸光深淺不明,似有深意。
陸淮的語氣淡淡:「你沒學過,拿槍姿勢竟比我還標準。」
葉楚心一緊,因為慌亂,她的手倏地一鬆,那把槍瞬間滑落,直直往地面掉去。
陸淮輕輕俯身,他的動作很快,那把槍在落地前,就落入他的手中。
陸淮握緊了槍,緩緩站起身來,他的身影高大冷峻。他微微低頭,靠近葉楚,一股子溫熱的氣息襲了上來。
陸淮凝視著葉楚的眼睛,他仿佛已經知道了什麼。
葉楚的呼吸一亂,她總在他面前無法隱藏。
陸淮忽的一笑:「葉楚,你的心亂了。」
※※※
學槍小劇場
葉楚不解:你摸我手幹嗎?
葉楚慌了:你別碰我的腰。
葉楚無語:你……!
陸淮冷靜:聽話,我只是在教你練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