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儘是前世事,觀的儘是前世人。
影幕是有聲音的,她聽到正抱著本書翻看的風卿卿說:「所謂愛情,其實很簡單,也很單純。就是有最愛的人在身邊,哪怕我倆一句話都不說,他在看電腦,我在,只要我一抬眼能看到他,就會覺得很幸福。」
再翻兩頁,又感慨:「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有人因為愛情來了而成婚,可過不了多久就發現愛情淡了,開始後悔這一場婚姻。其實哪來的那麼些永恆,沒了愛情還可以有親情,沒了親情還可以有習慣。若總是想著愛情保鮮,那便不要成婚,隻談戀愛就好了,戀愛是可以保持新鮮感的,畢竟一旦不想談了,分手就好。但婚姻卻是兩個家庭的事,一旦成了家就對彼此有責任,對彼此的家庭也有責任。若是有了小孩,就對小孩更有責任。所以如果有一天要嫁,可一定得想好了,等到愛情淡去那一天,能不能順利地將愛情向親情過渡。」
風卿卿看書講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愛情的雞湯能把她們一個個都餵飽到撐。
可是那時候,她們五個人哪裡懂得什麼是愛情,更是誰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才是愛情帶來的幸福,即使是風卿卿,也不過就是多看了幾本言情,這才總結出來幾句雞湯。
她曾笑言那不過是裡虛構出來的小女生的戀態,卻直到現在才明白,原來言情裡描寫的,也不一定全都是假。其實愛情本身就很簡單,就像現在,她只要歪歪頭,就能看到那個坐於聚靈陣中的紅袍男子,便只看著,不說話也夠了。
如果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多好,如果她不是玄脈夜家的人,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凡的穿越者,她一定仔細享受這好時光,一寸都不辜負。
可惜沒那麼好命,肩上的擔子從前世到今生就沒輕鬆過,她無福享受,便只能忙裡偷閒。
一口酒倒進嘴裡,影幕畫面又換,竟是毒脈白家白興的葬禮。
白興是毒脈家主白鶴染的父親,出於道義,她們幾人都到場了,白鶴染卻將她們攔在葬園門外,告訴她們從哪來回哪去,死去的人不值得五脈齊聚為他送行,就是她這個女兒,也是不願意多往前邁進一步的。
她們依言留步,慕驚語執筆判陰陽,揮前世墨今生,末了卻是冷哼一聲,一筆打散一團白光,有魂灰飛煙滅,算是替阿染出了口惡氣。
可慕驚語也告訴她們說:「我雖打碎了白興之魂,卻未能全散他之魄。我總有一種感覺,若有朝一日天地變幻,或許他們父女還會相遇,因為陰陽判中有載,他們還有一世的父女緣。」
這一幕她記得很清楚,直到如今,即使沒有這影幕依然能記得每一個細節。
她記得當時自己就說:「這一世就夠夠的了,再來一世阿染還活不活?」
風卿卿問的卻是:「還會再有一世嗎?」
慕驚語便道:「你是卜脈家主,這話自然得是問你自己。還有沒有下一世你一算便知,我卻無能為力。」
可風卿卿不算,理由是:「算人算事終算不過天,天命所定,算也是白算。」
再喝一口酒,畫面是阿珩來求她們一起去一趟東部,為的是救人。
阿染就問:「為何救他們?是你們的任務,還是我們的責任?」
阿珩說:「於是上面來說是任務,於我來說就是責任。於你們來說可能就是給我搭把手,讓我能多救幾個人出來。但是溫言你得答應我,不能用靈力,世間之事要用世間之法來解決,盡人事,聽天命,但求無愧於心。」
於是她們去了,穿梭於戰火紛飛,偶爾也有來不及躲開的子彈,劃傷了胳膊。
可沒人在意那些,既然是為救人,那便只是救人。
如今想想,她也算做過好事的,醫毒玄靈卜,沒有一脈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類。最後卻落得那般下場,這個理找誰去說?這筆帳找誰去算?
不知何時,影幕散了,她也睡了。再醒來時聞到熟悉的降真香的味道,踏踏實實就在身邊,想睜開的眼就沒睜,隻把手往前伸去。
才一伸就被人握住,便習慣性地將那隻手往跟前拽了拽,放到臉頰下面壓著,繼續睡。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終於再睡不著,就睜開眼,一眼就看到心愛之人在身邊盤膝而坐,面若冠玉,身披紅霞,像個從天而降的神仙。
她翻了個身,離他更近了些。他便也睜眼看她,大手輕撫上她細軟的發,「醒了?」
「恩。」她沖著他笑,越笑鼻子越酸。她問他,「師離淵,你是不是能長長久久同我在一處?除非生離死別,否則不會同我分開?」
他微微蹙眉,「哪來那麼多生離死別,這天地桎梏總有一日要被打開。」
「打開也不過就是長命百歲,人總歸是要死的。」她又翻了個身,似覺得仰頭看他不舒服,乾脆往他身上爬。
師離淵還在聚靈陣裡坐著呢,見小姑娘爬過來便也不拒絕,隻張開雙臂迎她,再一把將人擁住。這才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輕聲細語地問:「阿言,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她搖頭,「沒有,也沒誰能讓我委屈著。師離淵,你的靈力恢復得怎麼樣了?我是不是打攪你了?剛剛是你抱我過來的嗎?我忘了告訴你,你不可以離開聚靈陣,否則陣法就要失效,我還得重新再布一次。不過沒關係,再布一次也不費多少力氣,只要有花,我的靈力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咱們就歇一會兒,你抱抱我,我就一點委屈都沒有了。」
他便將人攬得更緊,像抱著個小孩子一般。但同時也告訴她一個事實:「本尊並沒有離開過聚靈陣,所以你不用重新再造一個。至於你,恩,是你自己滾啊滾,滾到本尊身邊來的。」
「恩?」她將他推開一些,一臉的難以置信,「我自己滾過來的?怎麼可能,我睡覺很老實的,就算偶爾翻幾個身,也不至於翻到這遠啊!」再瞅瞅這煉器室的直徑距離,挺大的,她至少得翻三十多個身才能翻到他身邊。
她得做什麼夢才能翻三十多個身?
「騙我!」
「本尊從不妄言。」
「那就算我自己滾了過來,可你在聚靈陣裡,我怎麼可能也滾到陣裡?」
「興許是這聚靈陣認你是主人,所以自動為你打開了一個缺口,你再滾啊滾的,就滾進來了。阿言,來了就來了,何必拘泥於形式。到本尊身邊來不好嗎?正好我抱抱你,你有何委屈也可說與我聽,等我這靈力補得差不多,便去把公道給你討回來。阿言,從前你總說不讓我出面,怕我的身份嚇著他們。可是你看,本尊不出面他們就欺負你,那與其讓他們欺負你,到不如本尊直接把他們都嚇死,死了就省心了。」
夜溫言實在很奇怪,「你說你這個身份,你這個長相,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太違合了?師離淵,你應該心懷天下,應該愛民如子,應該敬重每一個生命。」
「那你呢?你怎麼看那些欺負你的人的生命?」
「那就不叫命!」
「這不就得了。你說得,我說不得?阿言,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反正你不能出面。」她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堅持,「我又不是沒你不行,為啥早早就給人留下一個凡事靠男人的印象?我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自己的仇自己報,自己的架自己打,自己的家也得自己拆,絕不假手於人,那樣會失去報復的快感。」
「你要拆家?怎麼個拆法?」他對此挺有興趣,「就像拆肅王府那樣?」
她搖頭,「那是武拆,不能總走武力路線,我要文拆。說了你也不懂,我也不想讓你懂。」
「為何不想讓我懂?」
她實話實說,「師離淵,你是高高在上的北齊帝尊,是天下之主,你就該坐在炎華宮裡供人朝拜。那些京中貴戶關起門來的骯髒事,能少聽就少聽,別讓這些事擾了你的清靜,也汙了你的清貴高華。我可以將你拉入十丈紅塵,卻不能讓你踩進俗事紛擾。師離淵,你就好好的在這裡,我喜歡看這樣的你,不喜歡看站到人堆兒裡跟人鬥嘴的你。就是我要鬥,也不願意讓你看著,因為那很難看,也很沒面子。」
他還是皺眉,「面子究竟值幾兩銀子?你何必那樣在意?」
「別人的不值錢,但你的值錢。反正你就聽我的好了,我自是不會讓你吃虧。」
她笑嘻嘻地往前湊去,小嘴巴都要貼著他的唇了。
他心神恍惚,清心訣念了好幾回才算平靜下來,然後開口念叨了一句:「妖精!」
她不同意,「魔,是魔,不是妖精。臨安城上下都跟我叫魔女,你怎麼就給我降了一級呢?還是說……你喜歡妖精?哎,你知道什麼是妖精嗎?以前有沒有見過?」
師離淵還真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搖頭,「並未見過妖精,只是聽說過一些民間傳聞,每每提起妖精多半都是狐狸一類。」
「狐狸精啊?」她都聽笑了,「合著你聽說的民間傳聞都是狐狸成精勾搭男子的,所以你覺得我是妖精?我勾搭你了?」她嘻嘻地笑,「恩,算是吧,還真是勾搭了。」
他就覺得如果不把這個話題趕緊給岔開去,這小丫頭指不定又鬧出什麼么娥子。於是生硬地轉了話題:「究竟是誰給你氣受了?能讓你大半夜的拎著酒罈子到我這裡來喝酒?是你們家老夫人,還是你那二叔二嬸?」
「都不是。」她用手轉著他的頭髮說,「是我二姐,她很討厭我,覺得我活著就是與她爭家裡人的寵愛,所以有事沒事就要跟我鬧一場。但是我又不能把她怎麼樣,畢竟還有母親在呢,我總不能做得太過份。所以這口氣出不來,就隻好借酒澆愁。」
她說得可憐巴巴的,可把他給心疼壞了,就想問問小姑娘怎麼才能出了這口氣,要不他使個法訣過去教訓一下那位二姐?
結果都不等他問呢,小姑娘又開始往他身上爬,整個人都爬上來了,膝蓋就跪在他盤起來的腿上,兩隻手吊著他的脖子,眯縫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同他說:「師離淵,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我還有點兒沒太醒酒呢,你知不知道那句話,就是人們常說的,酒後亂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