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脈到了這一代,能傳之人竟都是女子,這曾經讓五個家族中的許多長輩心慌不己。因為女子接任家主,這實際上就已經預示著五脈到這一代很有可能就要終結。
但凡能有選擇,沒有人願意這樣。可問題就是根本沒得選,因為到了這一代,五脈的嫡系根本就沒生齣兒子來,反倒是生出的女兒個個天賦異稟,能堪重任。
卜脈風家算過,這是命數,誰家都逃不過。
於是五脈不再掙扎,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家主之位傳給她們幾個,包括白家,也不得不選擇白鶴染這樣數千年難得一遇的返祖血統。
因為已經預見家族的衰敗,五脈為了保存基業,為了能讓家族長遠地生存下去,從五個女孩子很小的時候起就在有意培養她們之間的友誼。即使上一代家主關係也不錯,他們也希望這五個女孩子能夠走得更近,互相依仗。只有這樣,將來在大災來臨之前,才會互相幫襯。
她們五個做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讓她們的友情堅不可摧,可即使這樣,也誰都沒辦法在彼此有難之時出手相助。災難來得猝不及防,相助根本就是來不及的。
她直到現在都還記得鳳羽珩乘坐的直升機墜毀的消息傳來時,她藉助靈力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看到的卻是一片殘骸,甚至連屍骨都炸得支離破碎了。
她當時幾乎氣瘋了,靈力催動,想生生地跟地府搶人,卻無濟於事。
靈脈的慕驚語也祭出陰陽幡招她魂魄,始終無能為力。
白鶴染哭著說沒有辦法,屍體不全,人也咽了氣,就算她豁出去一身血脈都是沒用。
風卿卿卻原地起了一卦,告訴她們:生卦,阿珩平安。
後來夜家的長輩才告訴她,時空通道已經打開,無岸海的漩渦已經開始轉動,這一世死,下一世生,輪迴之中自有定數,無需強求。
她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夜家跟無岸海真正的關係,也才知道,那地方竟是為她們五人做的一個儲備,更知道了自己早晚也會有那麼一天。
阿珩去了,後來卿卿失蹤,再後來阿染被一槍打死。她以為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遭遇一場意外,但願意外到來時,夜家能夠有所預見,早早為她打開時空通道。
卻沒想到,終於輪到她時,上面更絕,居然拿出了射靈槍,滅了夜氏滿門……
往事不受控制地又在腦中盤旋不散,江婉婷注意到她似乎不大對勁,趕緊伸手去推她:「溫言,溫言你怎麼了?我感覺你在發抖。」
江夫人也跟著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讓婉婷帶你到後院兒歇一會兒?」
夜溫言回過神來立即搖頭,「沒事,就是想到了家裡那些糟心的事,有點走神兒了。」她把瓶子又往懷裡摟了摟,生怕江夫人後悔,還用袖子蓋了蓋。
江夫人看她這樣子就笑,「說給你就是給你了,我又不會再要回來,你至於這樣寶貝麽?」
江婉婷也取笑她:「別整的跟沒見過世面一樣,這瓶子雖然罕見,卻也不至於讓你這般。」
夜溫言沒法跟她們解釋,便隻好應付著說:「我喜歡裡面的畫,想要學學。」
一說到畫,江婉婷立即叫人進來,把夜溫言帶來的那幅畫取走,說是掛到她父親書房去。
江夫人還有點兒不好意思,頭微低了低,臉頰還紅了。夜溫言看在眼裡好生羨慕,「藍姨和江叔叔感情真好。」這話是由衷的,一方面對比的是穆氏,一方面也想到前世的夜家。
她爸媽感情也好,可惜爸爸早逝,後來就剩下媽媽一人。她不只一次地看到媽媽翻著爸爸的照片偷偷抹眼淚,卻不敢勸,因為一勸會哭得更凶,想起更多從前的事。
江夫人聽了她這話就更不好意思了,但她也實在不是個扭捏之人,不好意思一下下,很快就又大大方方起來,還跟夜溫言說:「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嫁給你江叔叔,但沖著的不是他的官位和前程,而是他當初提親時同我父親說,無論如何,這一生絕不納妾。我聽了之後就覺得這人靠得住,我爹娘也覺得這是個好姑爺,所以就應了。說起來,你爹爹也是同你江叔叔一樣的,所以你娘親才願意嫁給他,也所以我們兩家才能處得這樣好。」
江婉婷聽了這話就多了句嘴:「但夜伯伯可不如我父親,差遠了。」
江夫人瞪了她一眼,「逝者已矣,要懂得尊重,再說你夜伯伯哪裡不好了?大將軍保家衛國,那是咱們北齊人都要牢記在心的大英雄。」說完還跟夜溫言致歉,「我家這個女兒一向口無遮攔,溫言你是知道的,不要同她計較,回頭我一定再教訓她。」
夜溫言卻搖了搖頭,道:「藍姨不必說婉婷,我家的事我心裡有數,什麼人什麼樣,在我這兒都有一桿秤呢!人的好壞不能以功績來論,若論功績,那只能說他是北齊的好人,卻不見得是我母親的良人。我到是覺得婉婷說得沒錯,我父親在家事上的確不如江叔叔。」
「你也明白了吧!」江婉婷一副「你總算是開竅了」的模樣,「夜伯伯哪都好,就是太聽你那個祖母的話。雖說在外他也聽你祖父的,但夜老將軍是好人,說的話都是公正不偏的,該聽。可你那個祖母卻是個偏心眼兒,不但偏心,她還壞!就說那俞家,區區六品刑部主事,連朝堂都上不去,她到底是哪隻眼睛看出來俞家好的呢?」
「婉婷!不許非議長輩!」江夫人聽得直皺眉,夜老夫人招人煩這她知道,女兒想說道兩句她也不會攔著,可這不是提到了俞家麽,她當母親的哪還能不明白女兒那點小心思。
江婉婷見母親攔她,心裡實在不痛快,忍了半天沒忍住,還是道:「我說的又沒錯,本來就是這樣。我倒不是看不起俞家官位低,但凡那俞主事是個好人,我都不會這樣說他們家。前兒晚上的事母親又不是不知道,您瞧瞧他們家乾出來的是什麼事啊?嫡女還沒過門的,就急吼吼的要把庶女也塞過去,他們當飛玉哥哥是什麼?又當一品將軍府是什麼?」
她越說越激動:「夜老夫人打的是什麼鬼主意還真當別人都不知道呢?她就是覺得俞家官小好拿捏,再加上那俞主事寵妾滅妻,對嫡女一點兒都不好,所以將來那孫媳婦進門就隨她便欺負,娘家都不帶有人管的。她還想著通過這場婚事,把飛玉哥哥踩得死死的,讓他從此以後就關起門來,跟個小門小戶的女兒過一輩子,永遠都出不了頭。飛玉哥哥出不了頭,夜家大房就再沒了指望,她就可以讓她的二兒子在府裡胡作非為了!」
江夫人氣得直拍桌子,「你瘋了不成?這些話都是打哪兒聽來的?誰告訴你夜老夫人要這麼做的?你是住在夜家了怎麼著,啥你都知道?」
「我還用住在夜家,傻子也明白這其中道道啊!」江婉婷氣得跺腳,使勁兒扯了一把夜溫言,「你,說句公道話,你那個祖母是不是就這樣盤算的?」
「江婉婷你給我住口!」江夫人這回真生氣了,謔地一下站起來,「回你自己屋去!沒有人叫不要出來!尚未出閣的大姑娘家口無遮攔,這種事情是你該說的嗎?夜家如何選親又與你何乾?不管夜老夫人選的是俞家還是張家王家,那都是一品將軍府的事,輪不著你管!」
夜溫言瞧著這場面有點兒不對勁,立即也起了身,看看江夫人再看看江婉婷,心裡多少也有那麼點兒數了。她選擇勸江婉婷:「聽藍姨的話,先回屋去吧,左右我應了你留在這邊用午膳,過會兒我就去同你說話,可好?」
江婉婷眼圈兒都紅了,「好,我走,我走行了吧!」說完就一轉身,抹著眼淚跑了。
夜溫言有點尷尬,也有些無奈,她跟江夫人說:「其實我應該走了的,但一來事情說到我們家的事,二來我也有些話想跟藍姨問問,這才厚著臉皮留了下來,藍姨不要怪我。」
江夫人也嘆氣,拉了她一把,「言兒你坐,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我怪不著你。說起來也怪不著婉婷,這事兒是咱們這一輩人犯下的,是我們自己坑了孩子們。」
江夫人喝了口茶,情緒十分落寞,她告訴夜溫言:「你江叔叔同你父親多年摯交,兩人不到十歲就認識了。雖然一個從文一個習武,但脾氣性情卻很是相投,這幾十年從來都是互相扶持幫襯,連帶著我同你母親也十分親近。因著兩家關係好,兩邊的孩子也是看著長大的,樣貌品性都一清二楚,家世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我們那時就想啊,兩家如此知根知底,兩個孩子看起來也互有好感,不如就結個兒女親家,成全了兩個孩子。
當時你父親母親也是願意的,你哥哥也是願意的,婉婷因此高興了很久,就等你們家請了媒人上門來說親,走個形勢了。
結果媒人你們家倒是請了,登的卻是俞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