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又搖頭,「好像除了主子您以外,這世間並沒有什麼人和事能打動得了帝尊大人。所以我們計家人其實也挺無聊的,說是計奴,但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有進過京城,沒有見過帝尊,沒有人會給他們下達命令。他們就像平常人一樣,生老病死,一生碌碌無為。」
墜兒聽著心裡就不太好受,想安慰計蓉,但想想自己,便又覺得大家其實都一樣,也沒什麼好安慰的。沒有任務,那就跟平常百姓一樣唄,也沒什麼不好。
但計蓉認為不好,她說:「姑姑告訴我們兄妹,能到京裡來跟著四小姐,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我們兄妹也是這樣認為的!等將來老了,回憶起自己這一生,也不會只有泉州一方天地,短短六十年的生命,也是走過南闖過北的。」
她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再道:「剛剛主子問有沒有什麼能打動計家人,打動倒談不上,但是有一件事,是帝尊和我們計家數百年都放不下的。」
夜溫言輕輕嘆息,「天地靈力,人類壽元。」
計蓉點頭,「人不應該隻活到六十歲,計家有一位先祖曾闖過無岸海,死裡逃生被沖回岸上,雖然人已經奄奄一息,但最後還是留了話,說無岸海的其它方向都有人類,那裡的人壽至百歲,甚至還能活到百歲以上。只要無病無痛,都可得長壽。所以我們一直在尋找壽元被禁錮的原因,可惜數百年了,始終一無所獲。就連那無岸海也沒能再出去過……」
同樣的話師離淵也曾說過,夜溫言自己也曾說過。六十一甲子,只不過一甲子,人的壽命怎麼可能就停留在這甲子之內了呢?這是絕對不可能之事。
所以她一直在懷疑,包括當初天地靈力的消失,很有可能都是在被什麼東西掌握著。
有可能是大能之人,也有可能是天道。
可天道為何要如此?若是人為,得是什麼人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又或者說……夜溫言皺起眉,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去想的事情不得不翻出來細細琢磨。
這是唯一一個與後世通聯的時空,或者說,是唯一一個與五脈建立聯繫的時空。後世五脈巨變,這裡靈力消失。後世五脈消亡,這裡壽元禁錮。
若是兩方遙相呼應,那這兩邊時空又是因何聯繫在一起?時空通道到底是怎麼被發現,又被打開的?那位叫做夜無岸的先祖,他當年到底做過什麼?
見夜溫言不說話,墜兒和計蓉也不吱聲,就默默地陪著她走,一直走到了時家醫館門前。
白初筱正扶著一位腿腳不好的婦人從醫館出來,一邊囑咐婦人的女兒要如何照顧病人,一邊沖著停在醫館門前的馬車招手:「德子,送這位大娘一趟,她家就住在平安巷。」
婦人和她的女兒一再感謝,由那叫德子的車夫扶著上了馬車。
白初筱見馬車走了,這才提了裙擺要回醫館裡去,一抬頭卻看到已經走到近前的夜溫言。
「四小姐來啦?」小姑娘見到夜溫言很高興,下意識地就想去拉她的手,手都伸出去了又覺得不太合適,就又不好意思地收回來,笑嘻嘻地俯身行禮,「四小姐安。」
夜溫言也回過神來,不再想那些事情。見白初筱給她行禮,趕緊伸手扶了一把,「你也是內城官邸的小姐,咱們以朋友相交,不必向我行禮。」
白初筱卻搖頭,「我只是太醫的孫女,算不上正經官邸。且我們白家世代行禮,論的也不是世俗禮數。能讓我們心甘情願行禮之人,必得是醫術在我們之上,且德行兼備的。綜上,四小姐是臨安內外兩城不二人選,是第一個讓我真心敬佩之人。」
聽著這話,夜溫言便又想起那白太醫想讓這個孫女跟在她身邊的事。於是多問了一句:「你這段日子就一直都在外城?有沒有回過家?」
白初筱答:「回去過一次,見了祖父和父親母親,和他們說了我想要留在醫館的想法,他們都很贊成,就是不知道四小姐願不願意讓我一直留在這邊。」
她說到這裡面上帶了乞求,「四小姐,你帶上我好不好?哪怕就跟在身邊給你打個下手呢,做丫鬟也成啊!就像墜兒這樣,以後我就叫筱兒,我和墜兒一起侍候你。」
墜兒聽得直咧嘴,「白大小姐您可拉倒吧!我是奴籍,一生為奴。您可是官籍,誰聽說官家女子出來當丫鬟的?還要跟我一起侍候四小姐,到時候就得我侍候你倆。」
白初筱拍拍心口,「一定不會讓你侍候我的,我也不是那種嬌氣的人,家裡也沒把我當大小姐嬌養著。只要能跟在四小姐身邊,我侍候你都行。」
夜溫言敲敲頭,這誰侍候誰的事兒都算計好了,可她並不打算收徒,她也不是真正的大夫,她到這個時空來,也不是為了行醫濟世的。怎麼就陰差陽錯地當了神醫?這事兒就是從師離淵讓她治權青城開始的,真是開板兒就唱錯了戲本子,真讓人無奈。
她往醫館裡面走,也沒應白初筱的話,倒是仔細觀察起這間醫館來。
時家這間醫館比內城李家那間要大至少一倍,差不多就是李家醫館跟邊上的布莊合起來的樣子。也是因為外城本身佔地就廣,建起來的鋪子自然也就大上了許多。
醫館裡面跟她在外城醫治傷患時有些不一樣了,大夫坐堂的地方多了兩個位置,其中一個位置上坐著蕭訣,正在給人看病。另外兩個位置白初筱告訴她:「有一個是我坐的,我也能看簡單的病症,為了給蕭太醫幫忙,平時就也上上手。我那個位置上方加了根彎曲的杆子,四小姐你看——」她指指上方,「杆子下面垂了簾,我只看女病患,來了女病患如果需要查體,我就把簾子拉上,這樣就方便許多。」
說完又指向另外一邊,「那個位置通常是空著的,但每隔兩天我祖父就會來一次,他來了就給他坐。可能是宮裡太醫的名號大家比較認可,再加上我祖父年紀大了,一眼看過去就招人信服,所以每到我祖父來的那天,上門的病患就會多很多。」
夜溫言沒想到白太醫還有這個心,一時間在白初筱的事情上就又多了幾分考量。
畢竟這麼多年了,宮裡的太醫都沒想到要來外城的醫館坐堂看診,如今卻來了一個蕭太醫又搭上一個白老太醫。她不能裝傻,人家就是沖著她來的,這個情必須得領。
除了診區,藥材分列的地方也有了變化,有一部分是以前的傳統藥材,也是用於傳統方子,治療普通的病症。還有一部分是新品類的藥材,擺放的都是裝著藥丸的瓶子,裡面的藥丸都是夜溫言用花靈滋養過的,有奇效。
白初筱繼續給她講解:「藥丸主要用來醫治重傷患,實在治不了快沒命了的,才會給用一顆。其它但凡蕭太醫和我祖父能治,咱們都捨不得浪費藥丸。就是藥丸不知道應該賣多少銀子,聽說內城是一百兩銀子一枚,我祖父說一百兩銀子其實都太便宜了,賣一萬兩都值。但也就是說說,畢竟即使是一百兩銀子,外城多數人也是拿不出來的。」
「那你們現在是怎麼賣的藥丸?」
白初筱告訴她:「現在就是有錢的就按一百兩給,沒錢的暫時就由時家補貼。這些日子以來,時家貼了不少銀子了。」
墜兒聽到這裡就多問了句:「醫館不就是時家的嗎?用他們自己家的葯,他們貼給誰?」
夜溫言這才想起還有時家兄妹也在醫館,可四下瞅瞅又沒見著人,便問白初筱:「時家那兩兄妹呢?可有天天到醫館這邊來照看著?」
白初筱點頭,「天天都來。潯兒管帳,未漓哥哥負責藥材的採買。今日未漓哥哥出城去驗收新藥材了,潯兒在後堂呢,四小姐要不要叫她?」
夜溫言想了想,點頭,「好。但不用叫,我們到後堂去看就是了。」
一行人往後堂走,期間蕭訣往這邊看了幾眼,看樣子很著急想過來說話,奈何手頭有病患,實在走不開。夜溫言就跟計蓉說:「你去告訴蕭太醫,不急,我會在外城逗留一會兒,等他看完今日的病患我再找他說話。」
計蓉立即去了。
夜溫言帶著墜兒,跟著白初筱繞過前堂,到了側面的一間小屋。白初筱說:「這是潯兒算帳的地方,醫館裡裡外外的帳目都由她一手統計,以前是按月報給時家,正月末時家那邊就說了,以後醫館的帳隻交給四小姐您看就行,時家再也不查了。對了,還有剛剛說的那些藥丸的錢,時家補貼的都入了醫館的帳,都是真金白銀送過來的,一兩都不差。」
二人說著就進了屋,時若潯看到夜溫言很高興,「四小姐終於來了,我今日還在想,要是這兩天見不著四小姐,我就得到內城一趟。實在是有件事情一定得跟四小姐商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