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飛玉說話時臉色很難看,人甚至都在輕微地打著哆嗦。
夜溫言知道他這是嚇的,因為無法做主的婚約,也因為曾經的夜四小姐選擇了踏入地獄。
她將身邊的哥哥挽住,輕輕靠過去,頭就枕在他的肩上,用輕柔又堅定的語氣同他說:「哥哥你放心,錯過一次就夠了,這輩子我一定好好活,再也不會讓你們失去我。」
良久,終於聽到夜飛玉笑了一下,「這輩子確實不需要替你操心了,你給自己找了一個那樣的人,這天底下誰還操得了你和他的心。但是言兒,即使是那個人,倘若他欺負你,你也一定要記得家裡還有哥哥姐姐和母親,這一次我們就算拚了命,也得護你個平安。」
這天夜裡,夜溫言掐了隱身的法訣,無聲無息地進了皇宮。
但她不是去炎華宮,而是奔著李太后的永安宮去的,風卿卿的東西她必須得拿回來。
初春的夜已經沒有臘月裡那樣冷了,這些日子也不再頻繁的下雪,皇宮琉璃瓦上的雪也都開始融化。一切跡象都在表明冬天已經過去,春天就要到來。
她很盼望春天到來,因為春暖花開,她希望花開。
夜晚的永安宮死氣沉沉的,沒有人在宮院裡走動,甚至都沒有人在太后娘娘的寢殿門口守夜。她進去時,就只看到寶蟾端著一盤點心進了屋,然後端到了半夜不睡的李太后面前,勸著她說:「娘娘一整日都沒怎麼吃東西,多少用一些吧!這點心還是下晌那會兒六殿下送進宮來的,說是府裡新來的廚子做的,想給娘娘嘗嘗。」
李太后看了一眼那盤點心,情緒十分複雜,既想吃又不願意吃,手伸過去又收回來,卻終還是一把將點心掃落在地,啪地一聲,盤子也跟著碎了。
寶蟾趕緊蹲下來收拾,把碎了的點心和盤子都扔到外頭,再回來時就勸李太后:「娘娘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什麼都不如您身子要緊。今日六殿下您也不見,攝政王來了您也不見,奴婢瞧見他們走的時候都陰沉著臉,明顯是不高興了。」
李太后冷哼一聲,「不高興能如何?哀家還怕他們不成?」她抬眼盯著寶蟾,「你是在為權計說話,還是在為那個孩子說話?」
寶蟾趕緊跪了下來,「奴婢誰也不為誰說話,奴婢永遠都是向著娘娘您的。奴婢就是有些擔心,如今攝政王恢復上朝了,那位六殿下他,他似乎也已經站穩了腳跟,聽說今日在朝堂上還跟攝政王一起駁了聖意,皇上為此氣得早早散了朝。」
她仰頭看李太后,「娘娘,事已至此,咱們要是不順著,怕是對殿下更不好。」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打顫,「你說更不好是什麼意思?」
寶蟾聲音壓低了幾分,道:「奴婢聽說夜家三小姐在肅王府過得特別不好,那位六殿下白天是謙謙公子,晚上回去就變了樣,把她給打得遍體鱗傷,孩子都沒了。」
就在二人身邊,夜溫言隱身站著,「那位六殿下」這樣的話沒有讓她太過吃驚,卻是在聽到夜紅妝的孩子沒了時,起了小小的驚訝。
她之前為了給原主報仇,也沒少折騰夜紅妝,但為了保那個孩子,她是在夜紅妝身上施過小法訣。一般來說只要不是折騰得太狠,孩子都不會掉。就包括她叫人把夜紅妝倒吊在屋樑上打,也不會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
卻沒想到這孩子到了肅王府居然掉了,那位六殿下到底幹了什麼?
她對二人的話起了興緻,又往前湊了湊仔細去看去聽。
寶蟾帶來的這個消息讓李太后十分崩潰,想哭,又不敢哭得太大聲,可是不哭,心裡又實在堵得慌。這麼一來一回的,要不是夜溫言在邊上送了些靈力,怕是人就得暈過去。
她死死抓著寶蟾問:「怎麼沒的?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寶蟾也哭喪著臉,「奴婢不知,隻知那位六殿下每天晚上都要把夜三小姐毒打一頓,打著打著孩子就打沒了。如今肅王府上下全都換了人,皆是那位的心腹,咱們往後想再打聽什麼也不容易了。娘娘,您想想辦法吧!要不就服個軟,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李太后聽不下去寶蟾的話,只顧著掩面痛哭,腦袋還一下一下地往床廂上撞。
「那是祿兒唯一的孩子,他怎麼下得去手殺死祿兒唯一的孩子?他是魔鬼嗎?這些年權計到底怎麼養的他?我的兒子究竟到哪去了?」
一連串的問題,寶蟾一個也答不上來,夜溫言也一個都答不上來。
但這一趟也真是沒白來,至少證實了她之前的一個猜測,如今這位六殿下是假的,而真正的六殿下已經被攝政王給藏了起來,藏在哪裡李太后也不知道。
她可以去查,就像現在這樣隱身進入肅王府和攝政王府,只要人在,就一定能找到。
可是那又有什麼必要呢?真假六殿下也好,夜紅妝也好,這些都是她的仇人,她只要知道仇人都過得不好就行了,再多的事也無她無關。
夜溫言離開了永安宮,臨走時拿走了櫃子裡的一本冊子,正是她在前世看到過的、風卿卿貼的手帳本。
這件事情給了她一個啟發,想要五脈重聚,想要尋找已經來到這個時代的好友,似乎不能隻坐在家裡等,也不能只靠回憶去思念。
她得學學風卿卿,飄流瓶也好,手帳本也好,她在搜集這些的同時,也要把自己已經來到這裡的消息想辦法散布出去,也得在這世上留下些不一樣的痕跡,以期哪一脈的好友有一天能夠看到遇到,從而再通過這些痕跡和線索找到她。
可是她能留些什麼呢?這是一個很費腦筋的問題。
一品將軍府
夜楚憐這一夜又沒睡,桌上寫滿的紙張已經有一摞子,最終被她選了六張出來,其餘的就都扔進炭盆,燒成了灰。
這是六張藥酒的配方,是她融合了多種釀酒的方子,最後選定出來的。
這幾種方法成酒最快,酒的口感也不會因為成酒太快而有所消減,且裡頭加了果子的成份,會讓酒嘗入口時更添芳香,男女皆宜。
只是釀酒需要材料,材料需要採買,她一個庶小姐是不可能經常去向老夫人或是二夫人告假,有事沒事就往外頭跑一趟的。
所以這件事情她得找個幫手,但又不能去麻煩夜溫言,那樣的話會顯得她很沒用。
夜楚憐選來選去,最終選定了夜飛舟。
眼瞅著五小姐披了外袍就要往外走,丫鬟隨喜被她給嚇了一跳,趕緊把人拉住,壓低了聲音問:「五小姐,這三更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兒啊?」
在屋裡折騰還不夠嗎?這怎麼還帶往外跑的。
夜楚憐打開門往外瞅了瞅,院兒裡的下人都睡了,這才跟隨喜說:「你放心,我不出府,我就是去一趟玉京園。」
隨喜急得跺腳,「玉京園是大少爺的院子,五小姐有什麼話不能等到明早再說?這個時辰去打擾大少爺不合適。」
「我不是找大哥,我是去找我二哥。」夜楚憐主意打定,那是根本不可能聽勸的,甚至她還跟隨喜說,「你就留在屋裡,不用跟著我。咱們兩個人出去目標太大,容易被人發現,而且屋裡要是不留人,萬一有人找過來連個打掩護的都沒有。所以你留下,我自己去。」
隨喜很無奈地被留了下來,眼瞅著夜楚憐三拐兩拐就沒了影子,小丫鬟有點兒害怕。
這些日子府裡實在不太平,老夫人那院兒一天到晚總說鬧鬼鬧鬼的,她家小姐到底是有多大的膽子,敢大半夜的往外跑?
夜楚憐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的膽子,畢竟這事兒要是放在從前,她是肯定不敢做的。
一向唯唯諾諾怯怯生生的夜五小姐,從來不會有自己的主見,卻在遇到全新的夜四小姐之後,就好像突然推開了人生的另一扇門。
門外風景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就連空氣都跟從前不同。她呼吸過這樣的空氣之後,是無論如何也再回不去從前了,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回到從前了。
她知道了任何事情都值得去冒險,只要這件事情能夠讓她看到希望。
就像今晚要做的事,她只要能把酒釀好,只要能給醫館帶來幫助,那麼她就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不只是對她的四姐姐有用,也是對臨安城所有人都有用。
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這個信念已經深入骨髓,任何人都攔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