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鵬站了起來,認真地看著夜溫言,「我給你兩名最好的巧匠,送上他們的身契,從此以後他們就歸你所用,唯你命是從。且我應鵬在此承諾,若有一日舊怨得報,報在四小姐之手,我便將應家整個應家交付於你,能工巧匠都是你一人的了。」
珠釵給了應鵬,夜溫言也拿著應鵬給她的信物從首飾閣裡走了出來。
臨走時林東家親自送她,欲言又止。
夜溫言笑道:「林東家不必想太多,我的首飾鋪不會開在內城,您的首飾鋪外城人來買的也不多。內城貴人們通常不喜歡到外城去買東西,因為她們覺得戴上外城鋪子賣的東西是跌份兒,所以咱們兩個基本不會產生競爭。」
林東家被夜溫言說中心事,還有點兒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四小姐說得哪裡話,我怎麼會在意這個。就是想說如果四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還請不要和我客氣。」
離開首飾閣,和墜兒問夜溫言:「小姐,咱們要回府嗎?」
夜溫言搖頭,「咱們直接進宮去。」
「進宮?」墜兒一愣,隨即想起來應鵬答應的那兩位應家巧匠,「小姐現在就去奇巧閣要人?咱們自己去找人嗎?那位應先生也真是的,既然要把人給小姐,就應該先從宮裡把他們給叫出來,讓他們辭了奇巧閣的差事,這才好再到別處去做。咱們去要人算怎麼個事兒呢?奇巧閣能答應嗎?」小丫鬟一邊說一邊算計著,「要不進宮之後先去炎華宮求助?」
夜溫言往她臉上捏了一把,很認真地道:「墜兒你聽著,我們做任何事,在自己沒有付出努力之前,都沒有求人的理由。即使是炎華宮,也不該說伸手就伸手。別人如何想我不管,但是我夜溫言從來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男人。他可以強大到捍衛天下,我追求的亦是與之並肩抗住所有責任,而不是遇到點小事就要找他幫忙的累贅。懂嗎?」
墜兒不懂,「男人不就是應該保護女人,幫助女人的嗎?」
夜溫言搖頭,「沒有那麼多應該,在這世上,誰也沒有義務去無條件的保護和幫助其他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初心的目的應該就是能令彼此身心愉悅,互相歡喜。至於誰保護誰,那都是初心以外的附屬品了。你家小姐我不是那種嬌弱的女子,也不是遇到點事就要去求人的性格,比起被男人保護,我更願意與他一起承擔風雨。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記住我今日說的話,將來嫁了人,也要時刻記著自己是一位獨立女性,可以自己去完成要做的事情,不需要誰來提供幫助。如此才能讓你的男人、你的婆家人更高看你一眼,不會覺得你離了他們家就不行,從而將你打壓在一座府邸,匆匆一生。」
墜兒似懂非懂,夜溫言的話跟她從小所聽所見都不一樣,甚至顛覆了根深蒂固的婚姻觀念,還有男女相處之道。但若細想,又忽然發現如果真能過上像小姐說的那樣的生活,那才是最痛快的活法。女子若是真能靠自己不靠婆家,那就是在任何時候都能挺得起腰板的。
夜溫言進宮,依然沒有阻攔。皇宮禁軍如今記夜溫言比記皇太后記得都牢,時刻都不忘提醒自己夜四小姐是這宮裡的紅人,且有那麼幾個人還清楚地知道,紅人手裡還拿著帝尊大人的斷魂鈴。所以別說夜四小姐要進皇宮,她就是要燒皇宮,他們也是不敢管的。
禁軍是不管,但宮裡行走的宮人還是把這件事情迅速地擴散出去。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永安宮,寶蟾把消息說給李太后聽時,李太后正對著自己的一隻櫃子瑟瑟發抖。寶蟾不解,就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
李太后指著櫃子一角問她:「那本圖冊到哪去了?」
寶蟾一愣,隨即想起太后娘娘說的該是那本得自奇巧閣的寶冊。東西得自巧匠應鵬,娘娘一直當寶物收著,可是這會兒東西卻已經不在原本放它的地方。
寶蟾在櫃子裡找了起來,直到把整個櫃子都翻了一遍,東西還是沒找著。
她也有點兒害怕了,「這櫃子從來都是上著鎖的,進來灑掃的宮人也不會靠近它,奴婢也沒有動過,東西怎麼就不見了呢?」
李太后坐回椅子裡,越想這個事兒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她這永安宮不安全。
她又開始在別處翻找,卻不是在找冊子,而是在找其它東西。
可她是太后,她宮裡東西太多,除非要緊之物,否則就是丟了一樣兩樣的她根本也發現不了。所以這不管怎麼找都沒個頭緒,反倒是越找越讓她心煩。
寶蟾卻比她冷靜一些,找了一會兒就和她說:「娘娘不妨找找得自奇巧閣的其它物件兒,特別是得自巧匠應鵬的其它物件兒,看看還在不在。」
奇巧閣並不是宮裡專門為後妃打造首飾的地方,打造首飾有司珍局,奇巧閣是做珍奇之物的所在。打從上幾朝開始就由應家人坐鎮,專門為皇家研製珍奇異趣的物件兒,也承接貢料打造司珍局打不出來的首飾和擺件兒。豆豆盒
所以奇巧閣是比司珍局高幾個品階的,出自奇巧閣的東西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得到。
先帝在世時,甚至還發生過後妃因為爭搶一件奇巧閣的首飾大打出手的事情。
李太后從前貴為皇后,自然是得過不少奇巧閣之物的,但奇巧閣裡也分高低上下,並不是所有出自奇巧閣的東西都最為珍貴,因為奇巧閣裡也有很多人,應家巧匠也分三六九等。
但不管怎麼分,巧匠應鵬永遠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一個。這個排位從應鵬十三歲那年起,就再也沒有變過。
所以李太后縱是有很多出自奇巧閣之物,她也沒有太多出自應鵬之手的東西。
寶蟾的提醒讓李太后摸到了頭緒,於是命寶蟾趕緊去找一枚珠釵,那是數年前她生辰,先帝親自命應鵬為她打造的。
她做皇后之前並不算最得寵的寵妃,所以應鵬的東西她沒得到過什麼。就算是做了皇后,幾次想要應鵬親自為她打造首飾,應鵬也是數番推脫,不願領命。
那枚珠釵是唯一一件完完全全出自應鵬之手的首飾,工藝繁複,有許多花雕都是司珍局根本做不出來的,她十分珍惜。
可是寶蟾在找過之後卻告訴她:「東西已經不在了。」說完還跪了下來,「是奴婢失職,這才讓宮中丟了珍貴之物,請娘娘責罰。」
李太后卻已經沒心思責罰心腹,她只是坐在椅子裡不停地想這件事情。
兩樣東西都沒了,永宮安卻除了這兩個東西之外再沒丟過別的,那這件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跟應鵬有關。可就算是與應鵬有關,應鵬他哪來的本事從她屋裡把東西偷走?
她這屋裡除了寶蟾,再沒人能隨意行走,總不能是寶蟾背叛了她?
她把目光向寶蟾投了去,寶蟾多聰明一個人,立即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想法。
於是一個頭磕到地上,以性命發誓絕對沒有背叛。
李太后就更迷茫了!
如果不是寶蟾,那還能是誰呢?小心藏著的東西突然就不見了,這就相當於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盜竊,怕就是寶蟾也是做不到的吧?那豈不是非得神仙才能做成的事嗎?
一想到神仙,她突然就打了個激靈,一下就想起來寶蟾剛才說的事情——「你方才說什麼?夜四小姐進宮了?可知道她往哪邊去了?是炎華宮嗎?」
寶蟾搖頭,「回娘娘的話,夜四小姐是進宮了,但走的方向不是炎華宮,而是奇巧閣。」
李太后心裡咯噔一聲,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宮中奇巧閣是一處僻靜之所,四周都是園子,平日裡基本無人打擾。特別是如今新帝初登大寶,后宮無妃,就更沒有差事交給奇巧閣去做,最多就是琢磨著給虞太后打點像樣的頭面首飾用來撐場面。至於李太后,那從來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如今也就是七殿下登基,李太后雖也是太后,卻最多就是個母后皇太后,相比起坐鎮東六宮的皇帝生母,李太后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所以應家巧匠才會繼續留在奇巧閣裡!
否則要是六殿下登基,李太后一家獨大,怕是奇巧閣就得被應家放棄,集體辭去差事,再不伺候。總之應家人對李太后印象極差,這也不只是受應鵬的影響,而是因為李太后在做皇后時,曾殺了一位奇巧閣的女匠,名叫錦如。
這些事夜溫言是不知道的,她到了奇巧閣時,正看到閣裡的人在打製一塊日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