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駕馬車坐著她和墜兒計蓉,由計奪收回來的車夫周商趕著,穩穩走在前頭。
後面跟著的一駕馬車裡坐著的,是她院兒裡四個粗使丫鬟。那馬車事先去街上轉了一圈之後才回來接人,誰也不知道馬車裡還裝了些什麼,只看到四個丫鬟匆匆上去,神神秘秘的。
再之後,夜府門口又有一駕馬車出發,裡面坐著夜無雙,和夜景盛為她買來的丫鬟,名叫小梨。夜無雙穿著昨兒新買來的衣裳,是明艷的牡丹色,襯著她姣好的面容,讓身邊的小丫鬟都不禁多看了好幾眼,最後實在忍不住,說了聲:「三小姐可真好看。」
夜無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裡就好看了?人人皆知臨安第一美女是四妹妹,她才是大美人,才該是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的。」
小梨聽了這話就搖頭:「那也得是看過之後才能移不開眼睛,可一般人誰敢正眼瞧四小姐啊!奴婢從前在人伢子手裡時,就已經聽說過夜四小姐的威名。人人都說夜四小姐被夜老將軍寵壞了,燒殺搶掠什麼都做,是出了名的臨安內城小霸王。霸王就是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呢?誰敢看她呀!」她說到這兒就把聲音壓低了些,「所以婚都沒成,夫家也不敢要。」
夜無雙立即斥責:「住口,你怎可背地裡妄議主子?四妹妹是夜家嫡女,何等尊貴的身份,豈是你一個丫鬟隨便就能編排的?快快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平白的給我惹麻煩。」
小梨趕緊低頭認錯,但還是小聲補了句:「奴婢說得沒錯嘛!三小姐您也是嫡女,身份也尊貴著呢!如今二老爺當家,您才是最尊貴的小姐。」
夜無雙沒再說什麼,但心裡卻一直在回味著這個話。
雖說昨日鬧了一場,讓她對一品將軍府的嚮往發生了些偏差,但也依然沒有將認祖歸宗的喜悅沖淡太多。畢竟隱忍那麼多年,再急躁的性子也磨平了,再不甘的心也都習慣了,雖然還是難免激動,總歸還是比前些年要冷靜得多。
只是小梨說得也沒錯,她如今是一品將軍府的嫡小姐,再也不是外城東街月秀巷的洗衣姑娘。她要爭的是父親的重視和老夫人的關懷,至於其它人的態度,也不是那麼重要。
夜無雙撩了一下額前的頭髮,沖著小梨笑了笑,「女孩子是該文靜些,父親從前就常常教導,要知書達理,要多習琴畫,就是書也一定要讀的。不能總想著舞刀弄槍,那就失了姑娘家的儀態,手會被兵器磨得粗糙,性子也不溫婉柔順,沒有哪個男子會喜歡這樣的姑娘的。」
小梨很高興聽到夜無雙說這樣的話,這就說明小姐把自己的話往心裡合計了,只要能被小姐認可,將來就能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做近侍,做一等侍女。
她是在人伢子手裡轉賣多年的,今年已經十五歲了,要是再找不到合適的主子願意收留她,等歲數再大些就更少有人願意要,到時候人伢子指不定就要把她賣到花樓去侍候男人。
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所以此番好不容易進了一品將軍府,就一定要好好的巴結著夜無雙,只要主子有出息,她就會跟著有出息。將來主子嫁到好人家,她興許也能撈個屋裡人噹噹,到時候也有下人侍候著,不用再做下人的事了。
小梨心裡打算極好,同時也更盡心儘力地對夜無雙了。她跟夜無雙說:「二老爺讓咱們跟上來,四小姐那頭還不知道呢!不過沒關係,都是一家人,咱們人都跟去了,她總不能再把咱們給趕回去吧?何況咱們帶著賀禮來的,沖著的是長公主,四小姐也沒道理把給長公主送賀禮的人趕走,那樣長公主可是會生氣的。」
夜無雙點點頭,「是啊,我敬佩長公主已久,如今終於回到內城生活,又逢長公主壽辰,自然是要來祝賀一番。我是沖著長公主來的,四妹妹應該不會不給長公主顏面。」
前面第一輛馬車裡,墜兒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瞅了一會兒,然後道:「還跟著呢!咱們府上這位新來的三小姐可真行,這種事兒也幹得出來,她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計蓉就說:「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夜府的門都進了,哪還管得了好不好意思。」
「你說二老爺圖什麼?」墜兒氣得直跺腳,「那天他說長公主壽宴時讓帶三小姐一起去,我心裡明知道他說的是夜無雙,但我後來跟小姐合計了,就帶夜紅妝去,氣死二老爺。結果夜紅妝被六殿下又弄回去了,這下可好,咱們後面跟著塊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她又探頭去瞅,見馬車跟得還挺緊,就回過身來跟周商說:「能不能跑快點兒,把跟著咱們的狗皮膏藥給甩掉?」
周商說:「能倒是能,但甩掉她容易,第二輛車怎麼辦呢?那可是咱們自己帶來的。」
墜兒想想也是,便沒再說話。倒是計蓉問了夜溫言一句:「主子,那長公主氣盛,咱們不會在府門口就跟她打起來吧?」再想想,又道,「那樣也不錯,打完了她也就別辦壽了。」
夜溫言聽了就笑,「怎麼可能不辦壽,那麼些人都來了,她要是因為跟我置氣連壽宴都不辦了,那多丟人。今後傳出去可就是長公主鬥不過夜四小姐,她能高興?所以壽宴該辦還是得辦,但門口這一架該打也還是得打。權家慣著她我可慣不著,敢對我父親如此無禮,今兒我就得讓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得讓她知道這臨安內城豪橫的人不只她一個。」
夜溫言往車廂上靠了去,輕輕地閉上眼睛,一直等到馬車停住方才睜開。
車廂外周商說了句:「小姐,長公主府到了。」緊接著就是一聲疑惑,她聽到周商跳下馬車,好像往前跑了幾步,緊接著就聽到周商瘋狂大喊——「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計蓉「唰」地一下掀開車簾,彎腰就走了出去,夜溫言同墜兒也在後頭跟著,就見周商拚命地去推那些來參加壽宴的夫人小姐們,一邊推一邊大喊:「你們放肆!你們該死!保家衛國的大將軍豈容你們如此玷汙!你們有沒有把北齊將士放在眼裡?」
夜溫言一雙眼睛眯了起來,眼裡毫不掩飾地透出兇殘的目光。
身披鎧甲,背後寫著大將軍夜景歸名字的稻草人就跪在長公主府門口,所有參宴賓客想要入府,都要經過「他」。有人匆匆而過沒有多看一眼,有人打量過後皺了眉頭。
更多的人則是停下腳步,饒有興緻地擺弄那稻草人,嘻笑怒罵地拍拍打打,吐口水,用手指用力點稻草人的額頭,甚至還有位夫人把自己一方綠色的手帕蓋在稻草人頭上,然後放肆大笑著說:「你們看,夜大將軍戴了綠帽子了!他們家夫人指不定跟誰跑了,把他氣死了。」
人們一聽這話都笑了起來,也不想著入府了,就在門口圍觀作賤這稻草人。
周商衝上去推開她們時,有許多人沒有防備,一下就被周商推倒在地。一時間,長公主府門口亂作一團,哀嚎聲和哭叫聲此起彼伏。
周商挺大個男人直接就氣哭了,想上前去扯下貼在稻草人背後的字,卻被公主府的侍衛攔了下來,兩把刀直接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同時大喝道:「哪裡來的賤奴,竟敢到長公主府來撒野!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周商完全不怕這兩柄刀,他們沖他喊,他也立即就喊回去——「你們才是活膩歪了!夜大將軍一生征戰,為北齊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無數功勛背在身上,豈容得你們如此作賤?你們憑什麼做這樣的稻草人放在這裡?你們眼裡還有沒有國家,還有沒有那些為了北齊灑下一腔熱血的錚錚兒郎?你們如今能夠安安穩穩生活在臨安城,忘了是誰在邊關駐守嗎?忘了是誰替你們守著這片江山領土了嗎?你們憑什麼?憑什麼啊?」
周商幾乎崩潰了,瘋狂地喊著,整個人直往前沖,直接把那兩把大刀給沖了開。
脖子上有血流了出來,好在傷口不深,那兩個侍衛也是被他這氣勢給喝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把他怎麼辦。按說在公主府門前撒野,該殺。可今日長公主壽辰,見血也不好吧?
周商沖開兵器,一下就把稻草人背上的字扯了下來,團成一團直接塞到嘴裡咽了下去。然後就動手去扯那件鎧甲,一邊扯一邊說——
「這是將士殺敵時防身用的,不能拿來供你們取笑玩樂。你們這些人,心裡沒有家國,不把將軍放在眼裡,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你們一定會遭報應的,那些血灑戰場的亡魂不會放過你們的,一定會回來向你們索命,因為你們不配被他們保護。他們拚命奮戰,保的是有良心的北齊國民,不是你們這群敗類!」
他扯完鎧甲,回過頭來:「你們要是再敢對大將軍不敬,我豁出去命不要,也要跟你們拚了!反正我爛命一條,你們要是不怕給我陪葬,就儘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