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大房的人沒有反應太強烈,他們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夜溫言,甚至穆氏的眼神裡還有點兒戲謔的意思。
夜楚憐握了握拳,天旨就是帝尊的旨,帝尊大人終於來給四姐姐撐腰了。
夜清眉也長出了一口氣,那個人,他終於肯認她的妹妹了。
夜飛玉則是皺了皺眉,情緒裡帶了那麽一絲的舍不得,記憶也不受控制地又回到臘月初二那一天。他親眼看著妹妹上過一回花轎,卻所嫁非人。不知這一次是好是壞……
計蓉和計嬤嬤齊齊挺直了腰板,主子來撐腰了。
墜兒扯了扯夜溫言的袖子,“小姐,帝尊大人下天旨了,這可是大事啊!”
的確是大事!
北齊人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天旨了?特別是年輕這一代,如果不是老一輩有傳說流傳下來,只怕他們都不知道天旨代表著什麽。
帝尊師離淵是天下人的精神信仰,人們固執地認為,只要有帝尊在,天就不會塌。
可實際上,帝尊也只是做一個精神上的信仰,他甚少出現在人前,即使皇族中人,也有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帝尊一面。
上一次人們見到帝尊,還是在新帝的登基大典上。可即使是新帝登基,也不值得帝尊大人下一道天旨來捧。即使是親自任命的這個皇帝,帝尊大人也只是口頭說上一句,依然是沒下一道天旨來讓這件事情更加師出有名。
欽點新帝都沒下天旨,今日卻又為何下了一道天旨來?還是送到一品將軍府上的,這到底怎麽回事?天旨是下給誰的?天旨要說什麽?
兩位殿下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出震驚與恐懼。
沒錯就是恐懼,這是凡人對仙人與生俱來的恐懼,是凡胎肉體對洗髓過後的仙體之人,由內而外的敬畏。
很快,府門外就又有一群人走了進來。為首二人一個是欽天監監正雲臣,一個是炎華宮總管太監連時。身後跟著的是欽天監春夏秋冬中五位官正,以及一眾炎華宮紫衣宮人。
兩位殿下下意識地就讓出了一條路來,那些被他們帶來的禁軍,在這些紫衣宮人的面前也一個個矮了不只三分,紛紛後退不說,甚至連頭都不敢再抬。
雲臣和連時走到院子中間,往那兒一站,就開始審視夜府眾人,最後終於把目光落在了權青術和權青照身上。就聽雲臣問了句:“不知二位殿下到一品將軍府來,所為何事啊?”
還不等他們答,連時又跟著道:“這怎麽還帶了這麽多禁軍呢?皇宮的禁軍歸你們管麽?咱家要是沒記錯的話,宮中禁軍可都是皇上親統,何時輪到兩位殿下來分權了?”
連時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幾乎就是在面對面的打這兩位殿下的臉。
權青術也好權青照也好,從小到大何曾受過如此對待,不由得握起了拳,恨連時恨得牙都癢癢。可恨歸恨,他們卻也都拿連時沒辦法。就衝著連時這一身紫色宮裝,那就代表著炎華宮,代表著這天底下最高權力機構,絕對是惹不起的存在。
權青術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平複自己的情緒,然後才道:“禁宮是歸皇上親統不錯,但連公公有所不知,還有一部分禁軍不入宮,只在外守著臨安內城。這部分禁軍是在本王統轄范圍內的,所以本王今日帶來的就是那部分人手。”
“哦,這樣啊!”連時點點頭,“那行了,回頭咱家跟皇上說一聲,這禁軍的統領之權該收回的也都得收回來,可不能再像從前先帝在世時那樣,東一下西一下的。禁軍就是要統歸皇上一人管著,才能保證臨安穩定,才能不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畢竟人心難測啊,誰知道什麽人哪天一抽風,就調著手裡的兵馬,將臨安城給圍了呢!”
雲臣隨即附和道:“連公公說得是,本監正也一直都有這樣的擔憂。這不,昨晚上因為心裡想著這個事兒睡不著覺,乾脆上了觀星台夜觀星象。就瞅著臨安范圍內有兩顆貴星有躁動之意,若不及時製止和鎮壓,恐威脅帝星。故而今日就打算照著星圖出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是……”他說著,看向了兩位殿下,咂咂嘴說,“這是要造反啊!”
“雲大人!莫要胡言!”大殿下眼睛一瞪,當時就怒了,“你雖是欽天監監正,雖歸著炎華宮管,但到底還是朝廷的衙門,莫要以下犯上編排本王,否則本王也不會對你太客氣。”
“哎喲!”雲臣往連時身後躲了躲,連連歎氣,“以前以為欽天監歸著炎華宮管,怎麽說也是帝尊大人門生,天底下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跟欽天監叫板。沒想到啊,大殿下威武,連炎華宮都不放在眼裡,連公公快快保護本監正,可別讓大殿下把我給砍了。”
“你——”權青術氣得真想砍了這雲臣,可他不敢。說幾句狠話出出氣也就是極限了,真把雲臣給惹毛了,到時候人往炎華宮一狀告過去,他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權青術不說話了,權青照在邊上看著這一幕,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於是盡可能放低姿態地問了句:“剛剛外頭有傳奏說天旨到,不知道這天旨是……”
“天旨的事不急。”連時擺擺手,“咱們先解決兩位殿下的事。剛剛咱家問話,二位還沒答呢!”說到這裡,看看權青術,笑了,“對了,大殿下是貴人,咱家只是一位宮奴,是奴才,奴才是沒有資格跟殿下您問話的。可是沒辦法呀!我是炎華宮的奴才,這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三品官。我主子身份扛打,做奴才的我這地位自然就也跟著水漲船高。所以今兒咱家問您了,您心裡再不痛快也得挺著,要不然咱們就回炎華宮告狀去,看看帝尊大人是願意秉公講理,還是二話不說直接掀了您的王府。”
這番話把個權青術的臉給打的,生疼生疼的。這特麽簡直就是按頭打啊!一個奴才,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損他,偏偏他還不敢反駁,這叫什麽事兒?他吃飽了撐的站這裡自取其辱?
這樣一想,他就決定先離開這裡。拿下夜溫言也不急於一時,等連時走了他再來也行。
至於天旨是給誰下的,他雖然十分好奇,卻也不想再摻和這個事了。萬一哪句話說不好,再被炎華宮的人給記恨上,這輩子可就要交待在此。
權青術轉身就要走,他還拉了他二弟一把。結果兩人還不等邁出一步呢,就被一眾紫衣宮人齊齊攔住。連時的聲音就又揚了起來:“咱家讓你們走了麽?”
“連公公到底要幹什麽?”
“幹什麽?”連時也怒了,聲音瞬間提高了幾倍——“咱家已經說過兩回了,就是要問你們來一品將軍府所為何事!這是問的第三遍,若再不說,就別怪咱家今日讓大殿下見識見識炎華宮宮規!”他手裡拿著一把拂塵,突然隨手那麽一抖,頓時風起。
權青術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才知道,竟是連時用內力揮動拂塵,帶起了一股疾風。
這連時得是有多高的內力啊!
見他愣神,權青照有些堅持不住了,趕緊回話道:“我與皇兄此番來一品將軍府,是為了緝拿殺害長公主的凶手,正是一品將軍府的夜四小姐。”
“什麽?”雲臣重新從連時身後站了回來,“緝拿夜四小姐?”他話說到這時,突然一下就笑了,笑得肚子都疼。再看向二殿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子,甚至還扯了扯連時的袖子說,“你聽聽你聽聽,他們說要抓夜四小姐,這個天下也太瘋狂了!”
兩位殿下不懂,抓個夜溫言就是天下太瘋狂了?這跟天下瘋不瘋狂有什麽關系?
權青術的好奇心再也忍不住了,硬著頭皮問了句:“那雲大人和連公公到一品將軍府來,又是所為何事?天旨是給何人下的?”
連時清了清嗓,“巧了,也是給夜四小姐下的!”
這話一出,不僅二位殿下愣了,就連夜景盛他們也愣了。但也很快就反應過來,隨即狂喜——“看到了吧!你們都看到了吧!帝尊大人都知道夜溫言殺了長公主,都下天旨來抓她入死牢了。帝尊英明!帝尊大人英明啊!”
一邊說一邊跪了下來,衝著炎華宮的方向就磕頭。
二殿下權青照皺著眉看了一會兒,他能感受到夜景盛想置這個侄女於死地,可他總覺得夜景盛可能說錯了。帝尊下天旨怕不是要捉夜溫言,相反的,他怎麽有一種預感,帝尊大人這道天旨,是來給夜溫言撐腰的呢?
畢竟他可是聽說過,帝尊大人座下總管連時,和欽天監監正雲臣,已經不只一次登了一品將軍府的門,次次都是幫著夜溫言說話。夜溫言身邊甚至還有幾位計奴!
這次總不能是個例外吧?
連時一臉鄙夷地看著夜景盛,對兩位殿下自然也沒給好臉色。但目光一轉,對向了夜溫言時,卻立即換了一臉熱絡的笑,將手中天旨一抖,大聲道:“夜四小姐夜溫言,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