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溫言輕輕歎了一聲,“去吧!可惜我不是驚語,不能送你一個更好的來世。但是長公主,我會祝福你,但願你來生幸福美滿,但願你來生再也不要遇到今生熟悉的人。”
輕煙散去,隻留了一聲謝謝。這世上,再也沒有長公主權千羅了。
墜兒下意識地往前抓了一下,可惜什麽都沒抓到。她不甘心,又往前跑了幾步,卻隻感覺到清風襲過,再摸摸自己的臉,卻不知從何時起,竟已淚流滿面。
她問夜溫言:“小姐,我怎麽哭了?”
夜溫言說:“興許是在哭你從前的主子吧!是不是替她不值?”
墜兒點頭,“奴婢從前雖然只是在大夫人屋裡擦灰的,可是大夫人很好,從來不會苛待下人。我在華羽院兒侍候了很多年,從我還不太懂事的時候就在那邊擦灰了。所以我知道大夫人心裡有多麽愛慕大將軍,因為即便大將軍不在家,她依然會把大將軍留在家裡的鎧甲擦得乾乾淨淨,且一直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
大夫人說,大將軍不僅是她的丈夫,還是北齊的大英雄,是在戰場上為了天下太平流過血的人。她能嫁到夜家來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所以即使丈夫常年在外,她也絕不會有一絲怨言,會把家照顧好,把公婆侍候好,讓大將軍鎮守邊關沒有半點負擔。
小姐,您說長公主的話到底能不能聽啊?她說得是真的嗎?這麽多年過了,大將軍雖然回來的次數少,但也是會回來的,奴婢也跟大將軍說過話的,他真的不是長公主說的那樣的人啊!除了……除了……”墜兒的話說到這裡就頓住了,半晌才又道,“除了他每次去見老夫人回來之後人就會很暴躁,其余時候都是好的。”
夜溫言不解,“去見老夫人之後會暴躁?”
“嗯。”墜兒點頭,“奴婢遇著幾次,似乎是大夫人跟大將軍說了些什麽,然後大將軍就去找老夫人說話,再回來之後就會發脾氣,會跟大夫人吵,也會喝酒,然後自己罵自己。”
她回憶從前,這一回憶倒是回憶起許多事情來。
“大夫人跟大將軍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事情吵架,似乎每次吵架都因為老夫人。有一次大夫人哭了,一邊哭一邊說,你今年才回來一次,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你給盼回來了,你卻又因為老夫人與我爭吵。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因為她?她真的沒有那麽在乎你。
當時大將軍說的是,不管她在不在乎我,她都是我親娘,我就是為了讓她在乎我一些,我才要聽她的話,讓她心裡痛快。千秋,你為什麽不能體諒一下我們母子?我不容易,我娘更不容易,我跟父親一年到頭都不在家,就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她心裡得多苦呀。你總說她對二弟好,其實那也是應該的,因為平日裡就靠二弟在母親跟前盡孝,他被偏愛是應該的。”
墜兒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在大將軍眼裡就只有他的母親,根本就沒有過妻子。以前沒想過那麽多,如今知道了這麽多事情,奴婢就在想,會不會大將軍娶妻就是為了留在家裡侍候老夫人?就是為了給夜家傳宗接代?其實娶誰他心裡真的沒所謂的,他只是為了留一位賢妻在家。至於他自己心裡的愛慕,就都留給外面的人了。”
夜溫言覺得墜兒這丫頭分析得對,甚至都想給墜兒鼓掌,“早就覺得那位父親不太對勁,如今看來,這人是太不對勁了。”她與墜兒說起蕭書白講的那個邊關小妾的事情,還說起熙春下藥的經過。“蕭書白的意思是,當時母親因為突然得知這件事情,整個人都顯得很低落,也因此疏於防范,給了熙春可乘之機。可是剛剛又聽了長公主的事,墜兒,你還相信母親是因為疏於防范,才著了熙春的道嗎?”
墜兒嚇得臉都白了,“小,小姐,您這是,什麽意思?”
她長歎一聲,站起身來,“我們之間的話哪說哪了,出了這個門你就當沒有聽過。墜兒,母親不是疏於防范,父親可能是她殺的!”
敘明堂的大門打開,池弘方還在外頭等著呢。一見她出來了立即迎了上來,再看她手裡拿著一隻空盒子,就什麽都明白了。
池弘方把那隻盒子接了過來,然後對夜溫言說:“江尚書去駙馬家裡了,之後的事還請娘娘多費心。飛飛和婉婷也回家去了,臨走時讓微臣轉告娘娘,說她們過些日子再來找娘娘敘舊。另外這裡還有一些東西——”
池弘方遞了一摞子紙到她跟前,夜溫言瞅了一眼,都是些房屋地契之類的東西。
“這些大部分是夜景盛名下的,有內城的也有外城的,還有京郊的。鋪面和莊子都有,還有百畝良田。另還有一小部分是寧國侯府蕭老夫人名下的,也是這些年被夜二夫人倒騰走的東西,微臣都給要回來了。帝尊大人有話,這些東西是要交還給夜大夫人的。”
夜溫言點點頭,“先放在你那裡,等我母親回家後你再過來一趟,親自交給她。有勞池大人了,也請池大人替我跟夫人和飛飛說,珠寶鋪子最近打了一批新品,我給虞太后池夫人和江夫人都留了,過兩日我就送過去。”
池弘方可激動壞了,趕緊就要跪下謝恩,夜溫言一把將人給扶住,“池伯伯,咱們之間不至於生疏到這個份兒上。有外人在您做做樣子也就罷了,私下裡再這樣客套多禮,我就要不自在了。咱們該如何還是如何,就衝著我和飛飛的姐妹情誼,衝著我叫您一聲池伯伯,您也不該這麽見外。以後還是叫四小姐吧,帝後娘娘聽著太老。”
池弘方一張老臉都樂開了花兒,這一刻他真是愛死他家女兒了,這孩子怎麽這麽爭氣呢,臨安內城這麽多官家小姐,她偏偏就願意跟夜溫言一起玩兒。瞧瞧,他現在都跟著沾光了,真好。未來帝後跟他叫伯伯,那麽同理來證,是不是帝尊大人也跟他叫伯伯?
送走了池弘方,墜兒就問:“小姐今日是在家裡還是要出門去?”
夜溫言說:“出門,去外城看看珠寶鋪子。另外你想著提醒,那些珠寶再給右相夫人留一份。應巧匠是林東家給引薦的,這個情不能不承。”
墜兒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問了句:“小姐,大將軍的事兒,您打算怎麽辦?”
夜溫言擺擺手,“讓我想想。”
兩人走到前院兒,叫了周商備車,還沒等出府門就被夜楚憐給喊住了。
夜溫言回頭問她:“昨兒一夜沒睡,這時辰你不在屋裡補覺,跑出來做什麽?”
“我不困!”夜楚憐答得乾脆,“四姐姐你上哪兒去?我也去,你帶上我!”
夜溫言點點頭,“我就是去外城的珠寶鋪子看看,你若想跟便跟著吧!正好也要看看鋪面,香薰生意也得盡快籌備起來,待籌備好了,你們還要去找虞太后具體說說。”
兩人一邊說一邊上了車,墜兒和隨喜也跟著一起上來。周商喊了一嗓子——“二位小姐坐好!”然後揚鞭打馬,奔著外城就去了。
因為說到了香薰生意,夜楚憐就多問了一句:“四姐姐,你為何一定要拉上虞太后一起做?還有,為何這件事情你要交給我和大姐姐?我們其實並不懂得什麽,都是要跟你學的。既然也是由你來教給我們,那你自己開這鋪子不是更好嗎?大姐姐有了醫館,我也能釀藥酒,這樣的日子我已經滿足了,無所謂再多賺一份香薰的銀子。”
夜溫言失笑,“做這個香薰生意之所以拉上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多賺銀子,而是為了讓你們借著這個機會多去親近虞太后。如今朝局已定,權青城的皇位坐得是穩穩當當了,就算還有個攝政王約束著他,可他今年十七,親政也是早晚的事。
從前后宮是李太后的天下,如今卻已經變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受這個現實,開始摒棄李太后親近虞太后。再加上師離淵對李嫣然的懲罰,李家大勢已去是已經認定的現實,那麽今後虞家的崛起也是大勢所趨。我不了解虞家,但幾次接觸下來,虞太后這個人卻是不錯的。再加上有我和師離淵這層關系,她不會虧待了你們。”
夜楚憐都聽傻了,“姐,你這是要幹什麽?什麽虧待不虧待的,我和大姐姐又不給她做兒媳婦,她虧得著我們嗎?姐你可別嚇唬我,你怎麽想的一定與我直說,你要是真有了什麽打算,我心裡也得有個準備,畢竟我……我還想著另外一個人呢!
但是姐,我保證一定聽話,你要是另有安排,我一定聽你的安排,你說讓我怎麽嫁我就怎麽嫁。至於我心裡想著誰,你放心,我會一直把他藏在肚子裡,說夢話都不會透露。”
夜溫言覺得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