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夫人樂,熙春也樂。她是離夜溫言最近的,這會兒乾脆用搶的,直接撲到夜溫言身上將那荷包給搶到手裡,再捏一捏。裡面一顆一顆的手感,分明就是臘梅花瓣。
熙春當時就高興地叫了起來:「真的有花!老夫人,這裡真的有花!」那樣子哪裡還當夜溫言是她主子,分明就是她仇人,值得她用盡一切手段去陷害。
夜清眉坐不住了,當時就衝上去要搶,穆氏也厲聲道:「惡奴!竟敢在小姐身上搶東西!」
熙春直接站了起來,快速往老夫人近前跑,一邊跑還一邊說:「老夫人救命!大夫人和大小姐要殺奴婢滅口了!」
夜清眉沒搶回來,那隻荷包很快就到了老夫人手裡,這會兒正仔細捏著,邊捏邊點頭。
恩,是花,這明顯就是花,傻子都能摸出來裡面一定是花。
她很高興,但面上還是要做出震怒的樣子,大聲質問夜溫言:「不孝子孫!你祖父白疼你了。打從你出生起你祖父就說你是小福星,府裡什麼都可著你,人人都讓著你。你在外頭闖禍,從來都是你祖父替你背著杠著,天大的事你祖父給你撐腰。本以為你是個孝順孩子,可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祖父才過世一個多月,你竟然隨身就帶花,你如此對得起他?」
熙春也跟著道:「雖然奴婢也去臘梅園替小姐摘花了,但奴婢那是沒有辦法,誰讓奴婢是侍候四小姐您的。在奴婢心裡,四小姐這樣做就是不對,就是不孝。」
計嬤嬤這時候又說話了,是對熙春道:「一個奴才,誰給你的膽子妄議主子?這在炎華宮可是要拉出去直接砍了的。」
熙春嚇得一哆嗦,偏偏老夫人來了句:「這裡是夜家,不是什麼炎華宮!」
這話一出,君桃嚇得趕緊拉了老夫人一把,緊接著就聽計嬤嬤道:「老奴會把老夫人的原話帶回炎華宮去,回頭自會有人來向您請教,到底什麼是炎華宮。」
老夫人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堵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這種情況是不可逆轉了吧?除非她低聲下氣地求夜溫言和計嬤嬤,否則那二人絕對會跟她杠到底。可讓她低聲下氣,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的老臉還要不要了?
她可是一品將軍府的老夫人,跟奴才認錯?雖是計奴,可那也是奴才啊!
老夫人不吱聲了,臉色特別難看,夜溫言卻在這時候說了一句:「祖母都沒有把手中的荷包打開看過,何以就斷定那裡著裝著的一定是花瓣?」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不是花瓣是什麼?你當老身傻到連是不是花都分不出來嗎?」
心裡頭有口惡氣無處發泄,這會兒都發到這些荷包上。就見她把荷包用力往外一甩,直接摔到地上,然後沖著蕭氏大聲道:「打開!」
蕭氏趕緊上前拾起來,這一拾就覺得手感不對勁,荷包裡明明是硬的,摸起來像塊牌子,何以老夫人和熙春都斷定是花瓣?
她帶著疑惑將荷包打開,再將東西取出,一看就傻了眼。
果然是塊木牌,上頭還刻著一個威字。
那是夜老將軍的名諱,這塊木牌她也認得,是夜老將軍從前隨身帶著的腰牌。
「母,母親。」她顫顫微微地將木牌拿在手裡給老夫人看,「不,不是花瓣,是父親的腰,腰牌。」蕭氏說話都嗑巴了,直覺告訴她,夜溫言不會放過這次事件的。
果然,夜溫言緊跟著就開口了:「這是祖父臨去前留給我的,說是給我做個念想。祖父生前最疼我,所以我就一直把這東西隨身帶著,時時刻刻念著祖父的好。現在祖母去把它給摔在地上,您這哪裡是在摔我,分明就是在摔祖父啊!」
她說得義正辭嚴,甚至都抹起了眼淚:「想我祖父一生為國,他走時,所有皇子都來祭拜,行了跪禮,可見連皇家都對他極為重視。可是祖母卻不把他當回事,還要把他狠狠摔在地上。祖母的心怎麼那麼狠啊?祖父生前對您多好啊!宮裡禦賜的金磚都帶來給您鋪前廳,怎麼就換不來您半分真心呢?還一口咬定說我荷包裡是花瓣,那花瓣的手感跟腰牌能一樣嗎?傻子都能摸出來這不是花瓣啊!您這是故意要陷害我,還是藉機摔打祖父呢?」
夜溫言的話差點兒沒把老夫人給說走了,要不是有君桃在邊上扶著,她都能從椅子裡直接滑地上去。
君桃哭求著夜溫言:「四小姐別說了,老夫人年紀大了,她真的受不住啊!」
老夫人卻一把將她推開,大聲喝道:「胡說!分明就是花,怎麼就變成木牌了?我摸得清清的,就是花瓣,就是花瓣!」
穆氏撫了撫心口,做了個深呼吸,儘可能地平復情緒,這才道:「那荷包你打都沒打開,就說是花?憑什麼?就憑你是老夫人,就可以睜眼說瞎話?她也是你的孫女,也是你親生兒子的親生骨肉,你為何丁點都不疼她?」
穆氏問出了一個關鍵,夜溫言也很好奇這件事。
明明她也是親孫女,她的父親也是親兒子,可是這位老夫人如今對她們一家所表現出來的,完完全全就是厭煩和嫌惡,那種感覺就是恨不得她們都死光了才好。
再想想從前,似乎對父親的態度也不怎麼樣。父親是家主,上頭又有老太爺在,她要端著老夫人的架式,還要讓祖父滿意,所以多少都有所收斂。
可收斂是收斂了,也連帶著母子情份一起收了起來。
記憶中,儘是老夫人對二兒子慈愛有加,對大兒子從來都是板著個臉,說話也沒個好腔調。逢年過節一起用膳,她會給二兒子夾菜,對大兒子卻理都不理。
所以她很疑惑,莫不是那母子二人之間有何嫌隙?否則為何一家人會過成這般?
穆氏的問話註定是等不到答案的,老夫人在這個話題中沉默下來。
夜溫言站起身,不再糾結腰牌的事,她只是告訴老夫人:「您跟祖父夫妻情深,這件事情自有您去跟祖父交待,我做為小輩不便再多說。眼下我要回我的院子去了,祖母派了人去搜查,可我那屋裡堆的到處都是昨天皇上新送來的賞,那可都是禦賜之物,這萬一要是磕了碰了或是什麼人手腳不幹凈,那可就是大罪啊!」
她說完,拉了穆氏和夜清眉就往外走。穆氏其實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急脾氣,只是以前做當家主母,不得不將脾氣收斂,時時處處都想著要端莊優雅,大氣善良。
但實際上她從來都不是多麼優雅之人,她是武將家族出身,最是一言不合就能舞刀弄槍的性子。以前她就說過她的言兒性子像她,而老太爺之所以滿意這個兒媳,也是因為兒媳的性子跟他也是一模一樣的。
如今穆氏不是主母了,府上對她們一家孤兒寡母的態度,也讓她徹底寒了心。
所以她再沒必要端著賢良淑德,對這個家也再沒有任何責任。
她必須得做回她自己,只有做回自己,才能護住她的子女,才能讓她的孩子們不至於被這個家族啃得骨頭都不剩。
心裡這樣想著,穆氏用力地扯了夜清眉一把,大聲地道:「收起你這種怯怯懦懦的性子,跟你妹妹學學,只有像她這樣,才能在這個家繼續存活。否則你就一輩子都是個用頭撞樹的命,我們一家人也一輩子都是任人欺凌的命。聽到沒有?」
夜清眉被她嚇了一跳,想說聽到了,可讓她學夜溫言,她真的學不會啊!但凡她能學會,前十幾年她早就學了。
看著大女兒這個樣,穆氏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再想想沒跟著一起走的夜連綿,心就更堵。
夜溫言挽著她的胳膊小聲說:「母親別急,性格不是一天養成,更不是一天就能改變。慢慢來,有我在,總不會讓大姐姐再吃虧就是。」
這娘仨走了,老夫人那頭也坐不住了。就覺得心一抽抽一抽抽的,總覺得指定沒有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向熙春,手杖終於發揮了作用,照著熙春就砸了下去。
熙春被打得嗷嗷叫,卻又不敢跑,也不敢還手,只能由著老夫人拿她撒氣。
可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摸著就是花,為何就變成了腰牌?那花和腰牌摸起來是什麼樣她還能不知道嗎?就算不打開荷包,也不至於軟的變成硬的呀!
見她打了一陣,氣也出去一半了,蕭氏趕緊上前來攙扶,同時道:「母親消消氣,四丫頭已經走遠了,咱們也得跟過去看看,可別真的出什麼事。」
老夫人也想起來這茬,於是不再理會熙春,由蕭氏扶著快步往外走。
但她也生氣,生蕭氏的氣:「你現在是當家主母,就不要什麼事情都由老身沖在前頭。把你當家主母的氣勢拿出來,也把你寧國侯府的氣勢拿起來!當家主母還能怕一個小丫頭嗎?說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
蕭氏被訓了一頓,也不敢說什麼,隻點頭說:「知道了,兒媳一定替母分憂。」
一行人追著夜溫言往西邊的小院兒去,好不容易快到地方了,結果就聽見墜兒的聲音遠遠傳了來:「你們這幫狗仗人勢的東西!這是四小姐的屋子,憑什麼說搜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