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肩膀撞了夜溫言一下:“趕緊的,表個態。”
夜溫言立即舉手:“我也是這麽想的。”
“那就這麽定了!”夜四小姐的性子最是乾脆立落,她也不征求誰的意見,拽著穆氏就往夜清眉手裡塞,“大姐姐帶母親去挑住處,我跟言兒再說說話。”
夜楚憐趕緊也起了身朝她們走過去,邊走邊說:“就在東宅吧,那邊地方大,許多院子都空著。而且東宅跟夜府連著,我和二哥哥也住在那頭,互相還能有個照應。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也不用大姐姐帶伯母過去,我帶著就行。”
她挽了穆氏的胳膊,再叫夜飛舟:“二哥,走了。”
穆氏幾乎是被連拉帶拽地往東邊去,臨走時只顧得上跟夜溫言說:“記得你說的超度。”
師離淵替她回答:“放心,頭七之日,本尊親自來辦。”
隔音罩撤掉了,下人們又能聽到主子說話,管家周成也從城外回來,到了夜溫言跟前說:“扔到山裡了,人都還有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能撐。”
夜溫言點點頭沒說什麽,周成見她沒有什麽可囑咐的,便去忙自己的。
天色太晚,下人們該撤的也都撤了,就剩下她們各自的隨從還跟在身邊。還有一個坐在地上哼哼的老太太,一直由香冬和阿立看著,這會兒兩個丫鬟也在琢磨該把這老太太弄哪去。
夜溫言看了老太太一眼,然後吩咐計蓉:“你走一趟,親自把她送到秀山縣蔣家,然後就跟她一起在蔣家住著,等著我去找你。當年與之合奸之人肯定未死,總得找出來才行,我還等著用那人的人頭去給祖父祭陵。”
計蓉應下差事,拎著老太太就走了。隨著老太太哭嚎聲漸遠,夜府再度安靜下來。
夜清眉說:“我突然也想搬到東宅去住了,但這將軍府也不能空著。祖宗基業,咱們要是連這座府邸都守不住,將來真是沒臉去見祖宗。罷了,就這麽著吧,至少現在總比以前強。”
夜溫言說:“也用不著你守多久,你早晚是要嫁人的,哪來這麽多悲傷。”再看看夜飛玉,“大哥也不用悲傷,早晚你是要娶媳婦的,這座府邸總有一天還會再熱鬧起來。到時候你記得挑著給你的孩子們講,講一品將軍府的輝煌,講夜家先祖的赫赫戰功,也講他們有個小叔叔是江湖第一高手,還有他們的姑姑都很厲害。至於其它那些烏七八糟的,就不要說了。”
她衝著面前這兄妹三人笑笑,再道:“我來到這個家半年,雖然時間不長,但卻經歷了夜家最暗淡也是最可笑的一段歲月。我自認為盡我的能力保護了這個家,也為這個家貢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但這其中肯定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只能請哥哥姐姐們包涵。
如今真正的夜四小姐回來了,雖然是用另一條人命換的,但換個角度去想,就算她不佔了夜連綿的身體,夜連綿最終也是死了的。就像當初我佔據這副身體一樣,就算沒有我,你們也依然是失去了她。所以希望哥哥姐姐多勸導母親,讓她別太鑽牛角尖。還有你——”
她看向夜四小姐,“以後就要承擔起兩個人的責任了,一個是你自己,一個是夜連綿。所以從今往後你肩上的擔子比我還重,希望你不要再像從前一樣任性,做什麽事之前都要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擔得起後果,只有能承擔後果的人,才是真正能夠把這個家庭的責任給擔負起來的人。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夜四小姐點點頭,“我明白,所以我已經改了口,叫你言兒,讓他們叫我連綿。我把我的身份給了你,那麽我就要用另外一個身份去繼續活著。言兒,多謝你為這個家做了那麽多,今後家裡多了一個我,不管什麽事,我都會與你共同承擔,無論好的壞的,我都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麽人,能比你我的關系更近了。
我知道母親心裡對夜連綿是有虧欠的,所以我沒有再提夜連綿死前要滅我魂珠一事。以後我會帶著她沒活過的人生繼續活下去,母親就當同時擁有兩個女兒,她想誰我就是誰,她希望我是誰我也就是誰。至於你說的做事要承擔後果,這個我也懂。從前我仗著祖父疼我,仗著我們夜家有兩位將軍,所以在這臨安城裡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連皇族都得讓我三分。
可是如今家裡的將軍都不在了,我們就算不夾起尾巴做人,肯定也要比從前遜色幾分,這些我都明白,也都能接受得了,你不必擔心。”
夜溫言笑笑說:“你能明白就好,但話又說回來,就算夜家沒有了大將軍,但是有我在,咱們也不必比從前遜色,甚至應該更好。否則你們打的就不是我的臉,而是他的臉。”
她回頭看看師離淵,“你說是不是?”
師離淵點頭,“正是如此。”
這下夜四小姐可高興了,“我就知道還得是你們兩口子最仗義!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明兒就得讓臨安城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知道,我夜家的魔女又回來了!咱們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來一個報一個,我不會手軟,也請他們不要客氣。這半年簡直把他們慣得不成樣子,真當我是死人了?一點兒規矩都沒有。言兒,明兒咱倆一起去,怎麽樣?”
夜溫言被師離淵往後扯了一把,師離淵提醒夜四小姐,“你已經約了你的五妹妹,我們家阿言就不陪著你胡鬧了。本尊再提醒你一次,不管你做什麽,記得報夜二小姐的名號,別跟我們阿言扯上關系。畢竟我們家阿言如今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顏面要緊。”
夜四小姐抽抽嘴角,“行吧,我明白你這意思了,你是覺得我那叫胡鬧,沒有水準。沒事兒,反正以後天天在一起了,我跟言兒多學學,爭取更上一層樓。”
師離淵不想再跟她廢話,拉著夜溫言就走。夜四小姐在後頭喊:“上哪去啊大半夜的?言兒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注意點兒影響,早點回來啊!子時之前一定回來啊!”
直到二人出了門,夜四小姐的聲音才停下來,然後笑笑,衝著府門揮手,“去吧,甜甜蜜蜜的,我是沒你那麽好的命,你就替我把我沒得著的好福氣都享一享,我也是欣慰的。”
說完又去拉夜清眉和夜飛玉,“哥,姐,給我講講這半年咱們家都發生了什麽事吧!”
臨安城郊,大山腳下。
夜景盛一家三口的生命力著實旺盛,直到現在都還留著一口氣在。
夜景盛甚至還半坐著靠在樹乾上,正在跟蕭書白說:“許是這半年挨打挨得多了,千錘百煉的,倒是練就一身好筋骨。何況我這一刀沒扎到正位置,扎偏了,所以我能活下來不奇怪。但是蕭書白,你們娘倆還能喘氣就太奇怪了,總不能是穆千秋一個都沒扎準。”
蕭書白仰面躺在地上,看著天上星空,就覺得今晚的星星特別明亮,有點兒像她跟夜景盛成親的那個夜晚。那天晚上她偷偷掀了蓋頭推窗子往外瞅,星星也是這麽多,這麽亮。
後來被夜府的丫鬟發現,就不滿地訓斥她說新婚之夜紅蓋頭是不能自己掀起來的,不吉利。而且新娘子也不能離開床榻,會讓夫妻二人過不到頭的。
她當時很生氣,覺得夜家的丫鬟是在咒她,是故意說難聽的話惡心她,給她下馬威。
後來在府裡站穩了腳跟,就尋個機會把那丫鬟給打死了。
如今想想,其實當初那丫鬟也不是詛咒,她跟夜景盛的確沒過到頭,或者說這也算過到了頭,畢竟是一起死的。只是婚姻過到了頭,生命卻走到一半就扔下了。
她已經很多年沒看過這麽多星星了,沒想到再見到這樣好看的夜空,竟是自己將死之時。
“蕭書白我跟你說話呢,別裝死!”夜景盛怒了,“這麽多年你仗著娘家是寧國侯府,一直壓著老子,怎麽,到死了都不想跟老子多說一句話?老子問你為何沒死,你怎不答?”
蕭書白艱難地側過頭去看他,然後對他說:“別著急,就快要死了,許是老天爺憐憫我,想讓我多看看自己的女兒,這才讓我多活幾個時辰。也有可能是夜溫言那個妖怪使了什麽手段,就為了讓我多疼一會兒,多感受一下一刀扎心的痛苦,所以我現在還活著。
不過也快了,我挺不了多久了。夜景盛,你那一刀沒有扎在心上,興許你還能活。我瞅著紅妝這一刀扎得似乎也有幾分偏,極有可能會保住性命。你能不能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