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進電梯,紀輕輕猛按電梯按鈕, 就在電梯門將要合攏的瞬間, 一隻手從兩張電梯門中間插入。
即將關閉的電梯再次打開。
虞洋站在電梯前,氣喘吁吁看著電梯裡的兩人, 目光觸及被紀輕輕半拖著陸勵行時,目光瑟縮,倒吸了口涼氣。
他剛才在門口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有些眼熟, 第一時間沒能立刻想起是誰, 然而就在彎腰穿鞋的電光火石間, 腦海中猛地浮現一個人的身影。
雖然虞洋潛意識中認為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但顯然身體比大腦行動更快, 下意識沖了上去, 擋開了電梯門。
“陸……”虞洋上前一步就要進電梯。
陸勵行眼皮一掀, “出去。”
虞洋腳下一滯,踏進電梯的右腳往後撤。
電梯門徐徐關上。
“真是不好意思, 輕輕從小被我和她爸給慣壞了, 任性得要命,你放心, 待會我就打電話認真和她說說,”紀媽媽站在電梯前對著虞洋喋喋不休,不曾注意到虞洋臉上那震驚過度的表情, “虞洋, 你可別誤會, 我家輕輕啊這麼多年沒有男朋友,外面傳的那些你可別信,你能看上我們家輕輕,是輕輕的福氣。”
虞洋回過神來,聽到紀媽媽這麼說,沒什麼表情說道:“您言重了。”
剛才他看見的確實是陸勵行沒錯,陸勵行病情好轉已經回公司上班的傳聞他是聽說過的,可為什麼會來這?而且紀輕輕是什麼時候和陸勵行有了關係的?
“不過我剛才好像看見輕輕似乎拽著個人走了,虞洋,那是誰你看清楚了嗎?”
虞洋思索片刻,搖頭。
“那就算了,我猜啊,肯定是外面那些不入流的男人,輕輕總愛交些那種朋友,我見過好幾個,你放心,沒一個比得上你!”
沒一個比得上……
虞洋想起總被家裡長輩拿來做榜樣,以此來數落他的陸勵行,無奈失笑。
同輩中,沒一個比得上陸勵行倒是真的。
電梯內,紀輕輕撒開抱著強拽著陸勵行的手。
“你還是別上去了,待會讓兩個老人家看見,估計要把你毛給拔光。”仰頭,紀輕輕對上陸勵行疑惑的目光,歎了口氣:“兩個老人家年輕時候窮怕了,現在就喜歡錢,你又這麼有錢,老人家見著了,肯定抓住你不放,你還是少蹚這趟渾水。”
陸勵行的車在外等著,上車後紀輕輕看了眼樓道,沒人追過來連忙吩咐司機開車。
“你父母……”
“就你電話裡聽到的那樣,”紀輕輕一臉不高興,“覺得那個叫虞洋的家裡有錢,就想把我和他硬湊到一起,可是虞洋那王八蛋當初可是把我給甩了的,追求我的時候圍追堵截,各種花招用上,可追上了就一腳把我給踹了,現在又回頭來找我,我可不信他這是浪子回頭想起我以前的好了。”
陸勵行聽這話眉心微皺,“你和虞洋……”
“都是過去的事了,年輕的時候,誰不眼瞎?看上個渣男算我自己倒楣。”
手機響起。
紀輕輕接聽,車廂內逼仄的空間裡立刻響起粗獷怒駡的嗓音。
“紀輕輕,你真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媽的話你都不聽了?媽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你以後過得好一點,不用在娛樂圈裡混?”
“虞洋哪點不好了?長得帥有才華,名校畢業家裡還有錢,他身家二十億你知道嗎?足足二十個億!你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呀你這丫頭怎麼就想不通呢!你外面認識的男人難道有一個比虞洋條件好嗎?我跟你說,你不要以為自己進了娛樂圈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你也得看看自己條件,人家虞洋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紀媽媽沉了口氣,“我告訴你,你如果不和虞洋在一起,你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媽,以後也別回來了!”
紀輕輕求之不得,“好啊,那您和爸以後多保重身體,有事沒事就別和我聯繫了,掛了。”
她將電話離了耳邊,直接掛了,握著手機,目光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高樓大廈,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恍惚。
半晌後,取出電話卡,降下車窗,將電話卡丟了出去。
“世界清靜!”
風從降下的車窗灌入,將她披散在身後的長髮被吹得撩起。
紀輕輕只覺得神清氣爽,仿佛卸下了渾身重擔一般,轉頭笑望著陸勵行,“早上我和爺爺說回家吃午飯,咱們這麼早回去他老人家多半得生疑,不如我們在外消遣消遣了再回去?”
陸勵行看著她一舉一動,瞳色微深,“你想怎麼消遣?”
她想了想,“你這個時間趕過來,還沒吃飯吧?”
“沒。”
紀輕輕笑了笑,對司機說:“找個餐廳,先吃飯,我剛才光顧著生氣了,也沒吃飽。”
司機小張應了一聲,反轉了方向盤。
半小時後來到一家西餐廳,選了個包間。
餐廳環境很好,小提琴悠揚的音樂在安靜的餐廳裡響起,周遭都是低聲細語的男男女女,氣氛十分溫馨。
服務員站在一側看著陸勵行點餐,笑著給兩人推薦今日菜品。
“吃點什麼?”
紀輕輕興致不高,“隨便。”
陸勵行抬頭看她一眼,做主給她點了一份牛排。
沒過多久,服務員將餐送上,另外,還有一瓶紅酒。
那是紀輕輕點的。
“陸先生,喝酒嗎?”
陸勵行想都沒想,“不喝。”
他不是不喝酒,而是從不會在不必要的時候喝酒,更不會讓自己喝醉,時時刻刻都讓自己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和理智。
紀輕輕嘟囔,“真沒意思,你不喝我喝。”
紀輕輕喝酒大約也是第一次,倒了小杯放鼻翼聞了聞,飲了一小口,小小嘗了下,下一口膽子大了,仰頭豪邁一飲而盡,但一時間也沒想到這酒這麼烈,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慢點喝。”
紀輕輕也給他倒了一杯,遞到陸勵行面前。
陸勵行想說不喝,可見著紀輕輕那雙通紅的眼睛,接過,喝了一小口。
“不能喝就少喝點,別喝醉了。”
陸勵行斯條慢理刀叉切牛排,剛吃兩口,紀輕輕那就喝了不下三杯,看起來酒量是個差勁的,臉頰通紅,眼神游離有了些醉意。
“你放心,才三杯,我不會喝醉的。”說著,紀輕輕又往嘴裡倒了一杯酒。
陸勵行看著她一杯接一杯的下肚,沒有阻止。
人總需要有個發洩口來發洩,某些事憋在心裡憋久了,遲早憋出病來。
紀輕輕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腦子裡暈乎乎的,眼前視線也看不太清,雙眼發直,眼皮似有千斤重,頭一點一點的。
餐前飲酒是助興,但紀輕輕這麼喝,簡直是豪飲買醉來了。
“我跟你說,如果咱兩以後結婚,辦了婚禮,他們如果知道了來找你,你千萬別理他們!”
陸勵行知道紀輕輕說的‘他們’是誰。
“我知道了。”
紀輕輕歪頭看著他,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孝順?”
陸勵行沉默看著她。
“你知道嗎?如果是爺爺,我會很願意照顧他孝順他一輩子,可是他們……我每個月都給他們錢,每個月我都把我賺回去的錢都打給他們,他們還是覺得不夠,那時候我就知道,這貪婪,是你無論用多少錢都填不滿的,你有一千個億又怎樣,就算一萬個億,他們也不滿足!所以啊,你別當這個冤大頭,知道嗎?”
“你這是在為我省錢?”
“那當然了,你的錢就算捐出去,那也比給他們強!”
陸勵行放下刀叉,飲了小口酒,眉眼低垂,掩了眼底濃郁的陰翳,“他們對你不好?”
紀輕輕覺得頭有些疼,想起之前的事,笑了兩聲,“供我讀書,撫養我長大,從不缺我的少我的,不讓我餓不讓我冷,這算好還是不好呢?”
陸勵行默然。
“算了不提了,沒什麼意思,每個月給了三十萬,我覺得紀輕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就算欠他們的,這麼多年也該還完了,早不欠了!”紀輕輕又喝了兩口,眼看著醉得不行 ,臉頰通紅,看著陸勵行刀叉上的一塊牛排,手肘撐著桌子,身體往他這邊傾斜,張開嘴,朝著那塊牛肉就是一口,“好好吃的樣子……”
陸勵行一愣,猝不及防之下,那塊牛排就進了紀輕輕嘴裡。
五分熟的牛排鮮嫩可口,紀輕輕眯著眼咀嚼,張開嘴,“還要。”
陸勵行仔細端詳著她的表情與眼神,確定是喝醉了之後,又給她切了小塊牛排。
紀輕輕一口咬住那塊牛排,一用力,直接咬住了陸勵行手上銀叉不鬆口。
陸勵行用力,沒把叉子從她嘴裡拔出,凝眉,“鬆口。”
紀輕輕以為自己咬了塊肉,咬著叉子和陸勵行拔河,就是不鬆口。
兩人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陸勵行松了手,連叉帶肉給了她。
紀輕輕覺得自己大獲全勝,笑得一臉滿足。
就在陸勵行讓服務員給他換副刀叉時,手機響起,是陸老先生來電。
陸勵行到一側接聽,沒想瞞著老先生,簡單扼要將今天這事和老先生說了一遍。
老先生也是過來人,一聽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沒說什麼,只囑咐陸勵行好好照顧紀輕輕。
聊了一會,掛了電話,陸勵行回到餐桌前,他餐盤裡的牛排空了,那瓶紅酒也空了大半,可紀輕輕還垂著頭,一手握著刀叉,一手在桌上摸索著酒瓶,剛摸到,就被陸勵行一把拿走。
紀輕輕迷迷糊糊看著他,“幹嘛呀?”
“別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我、我才沒醉!”紀輕輕起身就要去奪陸勵行手裡的酒瓶,哪裡知道一個踉蹌,沒站穩,直接朝陸勵行撲去。
舌頭都打結了,還沒喝醉。
陸勵行眼疾手快穩穩將她抱住,沉聲道:“小心點!”
紀輕輕抬頭望著他,眼角耷拉著,眼尾處微紅,眼眶含著一汪清泉盈盈。
一眨,又一眨。
又長又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得,撲閃撲閃。
陸勵行喉結滾動,也跟著一眨,又一眨。
這一眨一眨的,眨得他心癢難耐。
就在四目相對時,紀輕輕倏然就癡癡的笑了,伸手,搭在了陸勵行的脖子上,用力往內一攏,陸勵行朝前踉蹌,猝不及防貼近了她。
兩人離得極盡,陸勵行幾乎能看得清紀輕輕臉上細小的絨毛。
“你喝醉了,我們回家。”
紀輕輕重重點了點頭。
剛坐著的時候不覺得,一站起來紀輕輕只覺得天旋地轉,胃裡火燒火燎的實在難受,很不耐煩,在陸勵行肩頭蹭了蹭,“……難受。”
陸勵行有點潔癖,但也不嚴重,紀輕輕這渾身酒氣,唯恐她吐自己一身,“誰讓你喝這麼多的?”
陸勵行這話剛說完,紀輕輕倏然難受地捂住嘴,眉心一凝,哇一聲,直接吐在了他肩頭。
紀輕輕在陸勵行身上吐乾淨吐高興了,聞著那股味,格外嫌棄的推開了他。
“臭。”
“……”陸勵行臉都綠了。
“先生……”進來的服務員大驚。
陸勵行沉聲道:“不好意思,我……妻子喝醉了。”
他一手扶了紀輕輕坐下,一手將西裝外套脫下,“買單。”
“好的。”
買完單出來,紀輕輕整個人掛在陸勵行身上,被送進了車內。
“先生,這是……”
“開你的車!”陸勵行扯著領帶對司機道。
司機連忙將前後擋板升起,車窗全打開,風從外湧入,驅散了車廂內的酒味。
紀輕輕渾身不舒服,扒著車窗想將頭伸出車窗外吹風,陸勵行連忙將人攏了過來。
紀輕輕渾身一點力氣也使不出,柔軟無骨的趴在陸勵行懷裡,大腦一片混沌,倏然間就想起了從前的事。
紀輕輕和她何其相似,都有著一個以親情為名義框住的家庭,無時無刻向她索取,就像個無底洞一樣,永遠填不滿,也永遠看不到盡頭。
她知道,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父母給予了她生命,養育了她,她理應回報。
紀輕輕每個月三十萬,她也為自己的家庭奉獻了一生,這樣的付出,真的夠了。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有所回報,這個道理她動,但剛才在紀家,她不曾感受到紀媽媽一星半點的親情母愛。
好不值得。
“陸勵行,我好羡慕你,有個那麼好那麼好的爺爺……”紀輕輕眼眶通紅,喉間哽咽,“為什麼我就沒有個這麼好這麼好的爺爺?”
“你現在已經有了。”
紀輕輕笑了起來,“是哦,我也有了,可我從前怎麼就沒有呢?”
笑著笑著又哭了,“我好恨他們!我真的好恨他們!我辛辛苦苦攢的錢,那是我準備用來買房的!我從前賺的錢給他們也就算了,我就當是報答他們生我養我的恩情,可是那時我買房的錢啊,他們憑什麼讓我給他兒子還賭債!”
陸勵行安撫她顫抖脊椎的手一頓。
“可是你知道嗎?那些追債的人,拿著刀,就放在我弟弟的手上,他跪在我面前,不還就當場砍他一條手,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那一幕,她永遠都沒辦法忘記。
紀輕輕咬牙切齒:“那時候我就發誓,那是最後一次,我把我欠他們的都還清了,以後,他們休想再從我這拿走一毛錢!”
陸勵行沉默地聽著她的喃喃囈語,沒有說話。
“不過我現在終於擺脫他們了,終於擺脫了!我真的好高興,真的好高興……”灼熱的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滴流下,“我努力了那麼多年,就是為了擺脫他們,現在,我再也不用為他們的事煩心了,也不會再見到他們,我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她聲音逐漸降了下去,嘴角帶著一抹饜足的微笑,疲憊閉上眼睛,“……開心。”
陸勵行目光望向車窗外,一言不發。
回了陸家,陸勵行將紀輕輕交給裴姨,讓裴姨給她清洗一下換件衣服,裴姨埋怨的目光看著陸勵行,又不能直說,只一邊直歎氣一邊把人扶去浴室。
陸勵行也去浴室沖洗,他身上被吐了不少,洗了好一陣才出來。
裴姨也已經將紀輕輕清理乾淨,扶到房間裡睡下。
“少爺,太太喝這麼多您怎麼不勸著點?這醒了得多難受。”
陸勵行沉了口氣,“她心情不好喝兩杯發洩發洩,總比什麼都悶在心裡強。”
裴姨歎了口氣,“那您好好照顧她,讓她把這杯解酒的湯喝了,有什麼事再叫我。”
陸勵行點頭,進了房間。
房間裡紀輕輕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酒鬼,醒醒!”
紀輕輕迷迷糊糊睜開眼。
“先把這個喝了。”
紀輕輕沒理他,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陸勵行無奈,只好一手摟著她脖子,將人從床上帶了起來半坐著,杯壁湊近她嘴邊。
紀輕輕順從張開嘴,將那碗甜甜的東西喝了下去。
“什麼東西?”
“糖水。”
紀輕輕哦了一聲,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啊!糟了!”
陸勵行回頭,就見著紀輕輕掀開被子要下床,他一個箭步上前將人扶好,卻低估了一個醉酒後女人的力道,直接被紀輕輕撲倒在床上。
陸勵行在下她在上,跨坐在陸勵行腰側。
紀輕輕雙手抵在陸勵行胸前,俯身低頭,眯著眼湊到跟前去瞧他,醉眼朦朧望著他。
那灼熱的呼吸灑在陸勵行臉上,伴隨著一股香甜的氣息,周遭空氣無端沸騰起來。
“起來。”
紀輕輕雙眼無神直發愣,大腦生銹了般思考艱難,半晌才驚訝問道:“吳彥祖,你怎麼在我床上?”
一個陌生的名字讓陸勵行不由得凝眉,“……吳彥祖是誰?”
紀輕輕仔細端詳著陸勵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戳了戳陸勵行高挺的鼻樑,噗嗤一聲笑出來,“看錯了,你不是吳彥祖,你是陸勵行!你是我老公!”
——“生命值 1,當前生命值為十九個小時。”
“是,我是你老公,再叫一聲。”
“老公。”
——“生命值 1,當前生命值為二十個小時。”
“再叫。”
“老公。”
——“生命值 1,當前生命值為二十一個小時。”
“再喊一遍。”
紀輕輕凝眉,不耐煩了,“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行了吧!”
——“生命值 10,當前生命值為三十一個小時。”
她凝視著陸勵行那雙含笑的眸子,突然笑了起來,“我好想……好想……”
“想什麼?”
她捧著陸勵行的臉,俯身低頭,喃喃道:“把你吃掉!”
說完,朝著陸勵行下唇狠狠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