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遠將軍陳文鉞南疆大捷,一舉殲滅叛賊,斬敵一千,俘虜兩千,攜重要賊首八人,於昨晚抵達京郊,今天一早進城。
平遠將軍此戰揚國威、振家邦,皇帝命禮部主持迎接事宜。百姓們夾道歡迎,爭先恐後想要一睹平遠將軍的風采。
平陽侯府更是熱鬧非凡,上至太夫人,下至最低等的婆子,臉上皆是笑盈盈的。
朝廷已經多年不曾打仗,這一次世子爺立下戰功,往後平陽侯府的富貴榮華便會更上一層樓。
平陽侯府有頭有臉的下人皆在二門處等著迎接世子爺,就連太夫人也穿著一新,精神振奮地在垂花門處等候。
黎月澄臉上也帶著笑容,她輕聲勸道:「祖母,世子爺進宮面聖,恐怕要等一會才能回來呢,我扶您進去歇著吧。」
「不用。」太夫人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嫡長孫了,一掃往日的疲憊,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文鉞就要回來了。」
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黎月澄心中暗恨!
這兩年來,她費盡心思討好太夫人,極盡孝順之事,牢牢把握住了掌家大權。
而陳文鉞卻屢屢傳來兵敗的消息,她覺得自己的日子越過越有滋味了。
只等陳文鉞戰死,陳文錦做了平陽侯世子,她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了,以後還會是平陽侯夫人,平陽侯太夫人。
不想陳文鉞竟然沒有戰死,竟然還活著回來立了戰功,太夫人得知消息特別高興,第二天就開始相看京都貴女。
皇長孫滿月那天她竟然不顧年邁親自去參加皇長孫的滿月禮,說是去看皇長孫,可她卻知道那天去了好多夫人,其中有五六位夫人都帶了適齡的小姐出席了。
婦人生孩子滿月,未婚的小姐去參加是何道理?還不是為了給太夫人相看?
據她打聽到的消息,那些小姐個個家世顯貴,出身不凡。太夫人還方言說她年紀大了,南康郡主身子弱,內宅一直無人打理,所以需要找個出身名門性格大方的姑娘做世子夫人,這樣才好將平陽侯府管理起來,她也能早點放手。
這兩年來,平陽侯府裡裡外外都是她在操持,怎麼到了太夫人口中就變成內宅無人搭理?
陳文鉞還沒娶人進門呢,太夫人就這樣偏心了,若陳文鉞真娶了妻房,這平陽侯府還有她的地位嗎?
這些也就算了,不想太夫人昨天叫了她過去,說要親自安排今天迎接陳文鉞的事宜,直把她氣得一整夜都不曾合眼,今天早上眼底就青了一大片,多敷了很多粉才遮住了。
她掏心掏肺了兩年,太夫人竟然還是如此防備她,簡直欺人太甚。
黎月澄越想越氣,心裡沸反盈天,面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容陪著太夫人。
一家人都在等著,小廝突然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太夫人,二奶奶,世子爺暫時不能回家了,皇上留了世子爺在宮中用膳,又命禮部安排晚上為世子爺擺接風宴,世子爺讓您早點休息,說等忙完了,就來給您磕頭。」
「哎呀!」太夫人大喜,立馬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又說皇恩浩蕩,又誇陳文鉞有孝心,最後才喜不自禁對小廝吩咐道:「去跟世子爺說,不必急著回家,先忙完手上的差事再說。你好好跟著世子爺服侍,回來給你一個大大的紅包。」
太夫人說著,眼角有些濕潤了。
小廝眉花眼笑地去了。
「好了,世子爺暫時不回來了,大家都散了吧。」太夫人又轉頭吩咐杜嬤嬤:「賞錢都抬出來分給大家了,今天世子爺回來了,是大喜事,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下人們聽了,個個喜笑顏開,排了隊去找杜嬤嬤領賞。
「阿豆姑娘。」有婆子笑嘻嘻地捧了賞錢給阿豆看:「姑娘可領了?」
阿豆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我不要那個。」
「是,是。」婆子笑道:「阿豆姑娘與我們是不一樣的,這回世子爺回來了,阿豆姑娘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阿豆聞言,依然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說什麼。
她容貌俊秀,雙目明亮,笑起來嘴角兩個酒窩,煞是動人。
婆子見了,臉上笑容更深,福了福身就走了。
阿豆姑娘是世子爺院子裡唯一的丫鬟,整個平陽侯府上下都知道世子爺待這位阿豆姑娘與眾不同,不僅請了教養嬤嬤教她規矩禮儀,還親自教她看書認字。
大家都知道,世子爺當阿豆姑娘做妹妹養的。
阿豆回到陳文鉞的院子,推開門,逕直走進了陳文鉞的臥房,裡裡外外打量了一番,見處處都跟陳文鉞走的時候一樣,她卻依然不放心,站起來將屋子又收拾了一遍,心裡才覺得輕鬆。
天色漸漸黑了。
阿豆抬頭看了看窗外,側耳聽了聽,一切都是安安靜靜的,心裡有淡淡的失落。
怎麼鉞哥哥還沒回來?
她低下頭繼續做針線,卻突然被紮了一下手。
心浮氣躁,她索性站起來走走。
鉞哥哥讓她練的字她都練了,那些禮儀她也學的滾瓜爛熟了,嬤嬤說她現在走出去跟大家小姐是一樣的了。
她對著鏡子,嫣然一笑,鏡子裡的少女靈秀嬌俏,再看不出從前做乞丐時的瑟縮。
而她這一切都是鉞哥哥給她的。
鉞哥哥不在家,她就在這裡為他守著,她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償還鉞哥哥的恩情。
門突然被人推開,阿豆轉身,見陳文鉞英姿颯爽地站在門口,目光有些呆滯。
「鉞哥哥!」阿豆又驚又喜,跑著撲進了陳文鉞的懷裡,緊緊摟住了他的腰:「鉞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她的手越收越緊,鼻頭卻忍不住發酸。
只有跟鉞哥哥在一起,她才能感受到安全。
鉞哥哥回來了,跟她夢裡一樣。
阿豆淚盈於睫,卻突然發現陳文鉞一動不動,她心頭一驚,難道這還是做夢嗎?
心裡這樣想,她猛然抬起頭看著陳文鉞。
陳文鉞推開門的一瞬間就有些發怔,一年半的時間,記憶中的小姑娘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他還未反應過來,人就被抱住了。
抱住他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一個妙齡的少女。
柔軟的身體,香香的味道,讓他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正準備說些什麼,懷中的小姑娘突然抬頭,那含淚的雙眸,委屈的、依戀的表情,讓他不由心頭一震。
這是阿豆,他撿回來的阿豆,抱著他叫爹爹的阿豆。
陳文鉞心頭一軟,將大手放到了少女的頭上:「長大了,是大姑娘了,不好再這麼抱人了。」
阿豆吸了吸鼻子,從他懷裡起來,笑著擦眼淚:「鉞哥哥,你總算回來了,你累不累?快坐下歇歇。」
「你看,你看,你讓我練的字我都練了,你讓我看的書,我都看了,我很聽話,沒有闖禍,沒有頂撞嬤嬤。」
「我知道你很乖!」陳文鉞見她寫的字工整漂亮,突然生出幾分老懷可慰之感。
他的肯定讓阿豆特別高興,她立馬揚起臉,伸出手:「那我要的東西呢,鉞哥哥答應給我的東西呢?」
陳文鉞一怔,這才想起啟程那天,小姑娘哭得淚人一般,他為了哄他,就說回來的時候會給她帶一隻小狗作為獎勵。
她還記得,他卻忘光了。
「小狗已經帶回來了,只不過我今天回來的急,明天我就讓人送進來。」
阿豆笑開了花,想撲上來抱陳文鉞,卻又止住,只揚起笑臉道:「謝謝鉞哥哥。」
第二天,陳文鉞立馬讓人買狗,因為時間緊迫,小廝也只買了一隻白底黑花的小土狗,瘦瘦的,醜醜的,蜷縮著身子可憐巴巴的。
好在阿豆一點都不嫌棄,還說這小狗像從前的她,給它取名叫小花,還將他抱在懷裡,餵飯洗澡都親自動手,幾乎同吃同睡,格外的寶貝。
陳文鉞見她穿著淺藍色交領襦裙,腰肢纖細,曲線玲瓏,抱著小狗笑靨如花,他呆怔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去思索事情。
又過了一天,他去看望紀清漪與天祐,就將阿豆的事情跟紀清漪說了:「……我不忍心她一直這樣做丫鬟,妹妹你替我給她找個好人家吧。」
給人做媒這種事情,他完全可以找太夫人,可太夫人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格,或許會看在陳文鉞的面子去辦,但絕不會十分用心。
而且,平陽侯府的丫鬟與寧王府的丫鬟,身份地位又是不同。
只要她放話出去,說阿豆是她身邊的丫鬟,立馬就會有人前來求娶,而且還是非常不錯的兒郎。
這麼多年來,鉞表哥只求過她兩件事,第一件事情是讓她帶阿豆姑娘離開平陽侯府,後來又作罷了,第二件事情竟然還是為了阿豆姑娘。
紀清漪不由心頭一動,抬頭看了陳文鉞一眼,陳文鉞一臉的坦蕩,紀清漪突然就覺得自己想多了。
鉞表哥若真的對阿豆姑娘有意,直接將人留在平陽侯府就是了,豈會托她給阿豆姑娘找婆家?
紀清漪就道:「其他的我不敢說,但家世清白,不是奴籍這兩點我是可以保證的。鉞表哥什麼時候方便,讓阿豆姑娘來寧王府給我看看吧。」
只是做媒這種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合適,她這邊的確有不少好人家,那也要阿豆配得上才行。
陳文鉞道:「那是自然,我明天就讓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