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狂吼之人」是打定了主意, 緊緊地閉著嘴巴。
直覺如此,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囂著讓他別就這麼喊出來。
無法用他們的語言交流歸無法交流, 「狂吼之人」又不傻, 哪怕是不認得那個嘴巴被改成木偶下巴的女人,這麼詭異的景象擺在眼前, 那個D級還強調說讓他別害怕大膽喊, 真是傻子才會如她所願。
「所以——」
林柚笑吟吟道:「你怎麼不喊了?」
空氣寂靜下來。
站在對面的男人忽然也笑了。
他露出的每一處皮膚都遍佈了疤痕, 連面頰也不例外。那些歪歪扭扭的瘢痕, 宛如火燒後又快速癒合所留下的傷疤,就這麼橫七豎八地橫亙在他的臉上。這時候強行扯出笑容, 除了猙獰二字外讓人再不做他想。又因為肌肉僵硬, 嘴角向上咧著, 滿滿的都是不懷好意。
他也確是如此。
抬起一隻腳,「狂吼之人」向這邊挪動過來。
林柚暗道不好。
如果他的本事真的只有用聲音來摧毀物件, 既不可能這麼輕鬆地突破收容, 也不會被登記為「Keter」了。
——但凡是進入「狂吼之人」身邊的二十米之內,任何女性都會受到他的影響, 失去所有的自製力地大跳大叫——雖然可以在被強行拉出這範圍後恢復理智, 當事人也為此感到羞愧並認為自己是黑歷史, 但這拉開的過程可不輕鬆。
「狂吼之人」也正是利用這一點和自己聲音的力量來突破收容。
難說究竟是怎麼產生這樣的精神影響, 肉眼也判斷不出是否已經挨上了能力範圍的邊沿,無論如何, 再任憑他靠近可不會是什麼好事。而眼下退無可退, 還想再往外走可能會撞上那群特工, 林柚是斷不會貿然這麼做的。
「來,」她一側頭,給了瑪麗•肖一個眼神,「上吧。」
瑪麗•肖:「……」
往事歷歷在目,昔日被那兩段辣椒辣到喉嚨又幹又痛的慘痛回憶全因為這一眼而浮現在眼前。
想到這裡,她就不由陰冷又遺憾地望向對面滿是瘢痕的男人——她不僅想給對方身上多添兩道,還想把自己受過的苦讓別的傢伙也好好地體驗一遭。
你說他怎麼就不叫呢,他要是叫了她不就順理成章地把他舌頭拽出來去蘸辣椒面?
「狂吼之人」被對方這露骨的眼神打量得愣是頭皮一麻,但他也不在乎這麼多,只要他過去,只要他走過去——
他只覺自己的褲腳被拽住了。
「狂吼之人」低下頭,看見一雙木頭雕刻而成的手掌緊緊地夾著那片布料。
不過小腿高的木偶正站在旁邊,抱住他的腿,揚起那張漆得雪白到有點瘮人的臉,鮮紅的嘴唇「哢」地下落,簡直就像咧開個充滿惡意的笑。
——滾開!
他總覺得不該出聲,只得惡狠狠地抬腿,使了勁兒地想把它往邊上甩去。
木偶倒是沒有什麼力氣,胳膊軟趴趴地鬆脫開,腦袋因為撞在牆面上而側歪時,嘴角還殘存著那抹詭異的弧度。
可下一秒,還不等「狂吼之人」再接近他的目標,又一雙細細的木頭胳膊從後面環住了他。緊隨其後的木偶們一隻更快過一隻,連續不斷地湧上,它們沿著男人的腿向上攀爬。
而比起最開始那隻又有所不同的是,這些木頭玩意兒壓在他身上竟是有千鈞般的重量。「狂吼之人」還在努力往前走,木偶們卻拖得他一步比一步沉重,最後膝蓋一軟,徑直單膝跪在了地上。
身上爬滿了怪模怪樣的木偶,甩掉一批又有新的一批,男人牢牢閉緊的嘴唇已是氣得鬆動,他原本也不是什麼撩撥不動的好脾氣,不如說恰恰因為震怒才使得聲音有了那樣的力量。
「狂吼之人」不由懷疑起直覺是不是出了錯,他根本用不著忍這些破爛木頭,隻氣不得用聲音把它們連同站在那邊的傢伙的耳朵全都一同震聾——
這怒火終於在有隻木偶爬上來肆意對著他的頭頂大笑還揪他耳朵時達到了頂峰。
他一把抓下那塊爛木頭,直直地砸向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出聲的那一刻,身上的那些木偶都猛然停止了動作。
也正是在這個瞬間,「狂吼之人」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可這時再說什麼再做什麼都為時已晚,他重重跌倒在地,身體再不聽他自己的使喚——他倒是也在某種程度上體驗了一把那些被他控制的女性的感受。掙扎不得的光頭男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木偶一樣的女人步步走近,抓住他的下巴,強硬地打開了嘴巴。
任他怎麼抗拒,那條舌頭還是被直直地拽出了嘴巴外面,又動都動彈不得,再努力也只有含糊不清的嗚嗚聲了。
林柚直到這時候才慢悠悠地鬆開了捂住耳朵的雙手。
「我這個人呢,還是挺好說話的。」她和善地說,「要舌頭還是要命,你自己選。」
狂吼之人:「……」
你管這叫好說話?!!
狂吼之人:「唔唔唔唔——」
林柚:「怪了,他還想說什麼?」
「他說他喜歡辣,受了驚嚇就想吃辣椒。」瑪麗•肖語氣陰險地挑唆道,「最好還是墨西哥魔鬼椒,一口氣全塞進去。」
林柚:「……」
不這只是你自己想對他做的事吧?
她還是站在原地,沒貿然靠過去,畢竟即便是自認意志力不錯,也說不準會不會受對方影響。至於瑪麗•肖,她死後再經過改造,自己還能隨便附身在任何一個木偶上,早不能簡單地用性別來界定,興許這就是能直接過去果斷揪舌頭的原因。
「要命呢,」林柚說,「我就不攔著她對你做什麼了,如果完事了你還活著就把你移交基金會那邊。」
「我個人比較推薦另一個選擇。」
她道。
「你可以全須全尾的,但以後就得幫我做事了。」
真特麼是年年打雁被雁啄了眼,「狂吼之人」喘著粗氣趴伏在地,終究是收緊了按在地上的手指。
瑪麗•肖哼了聲,她搜集了這麼多舌頭,還真沒集過這種的。眼看著能多一條,最後還是沒落進自己手裡。
她只恨自己手邊沒兩根辣椒,除此之外倒也不是有多遺憾。既然沒她什麼事兒了,乾脆抱過比利和別的幾個木偶,原地消失了。
走廊重新恢復她剛來時的平靜,林柚走過去,撿起落在地上的那張卡。
【名稱:SCP-638 「狂吼之人」】
【卡牌編號:038】
【級別:R】
【備注:全身因不明事故佈滿瘢痕的男人,即便可以自愈,傷疤的痕跡仍舊存在。當他被完全激怒時,不僅可以打彎鋼鐵,還可以發出音量極大並附帶強大力量的叫喊聲。同時,會對任何接近他二十米以內的女性產生精神上的影響。但最近似乎患上了不明原因而起的木偶恐懼症,建議使用脫敏療法,沒准就會跟木偶們變成很好的朋友呢。】
林柚:「……」
你是魔鬼嗎?
也不知道提出這主意,「狂吼之人」和瑪麗•肖到底會誰第一個不同意。
林柚徑直把卡牌收進了圖鑒,打算以後把他當遠距離的AOE來用。
碰上「狂吼之人」至少還給她多帶了一點好處——他的行為證明搭乘電梯是安全的,退一萬步,暫時還不會被那些特工們發現。
反正眼前沒別的路可走,她直接走進那座電梯。轎廂裡的按鈕只有一上一下的兩個,林柚按住了向上的。
電梯轎廂緩緩上升。等到在某層懸停,林柚邁出了廂門。
說實話,瞧著跟之前那道走廊沒多大分別,但她還是迅速選定了方向,快步走過去。
「狂吼之人」是「Keter」等級的SCP,反過來沿他出逃的方向找回去搞不好可以順藤摸瓜地推出別的高危險級SCP收容在哪個區域。
越往裡走,林柚便注意到牆邊或是門框上越發明顯的裂痕。很顯然,「狂吼之人」就是從這邊逃出去的。
她提防著一切動靜,可千防萬防,沒防住一扇在她經過時猛地打開的門。
林柚:「……」
奪門而出的女研究員:「……」
她瞧著精疲力盡,白大褂也是亂糟糟的扣著,顯然是SCP-638突破收容的受影響者之一。研究員震驚地看看林柚身上的D級人員制服,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
就在尖叫聲衝口而出的前一秒,女研究員雙眼一翻,身體軟倒在地。
而她身後,掃帚把還懸在那裡,赫然保持著揮棒的姿勢。
然後,被那只看不見的手鬆開的掃帚把「噹啷」落了地。
「總算——」
有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從對面傳來,「總算是趕上了。」
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的鳶娓杵著雙膝,幾下緩過氣來,這才抬頭衝她晃晃手裡的照片。
「我把、我把能拍的地方都拍了,」她仍有點氣息不勻,磕絆地解釋道,「輪著盯著這些照片,然後看到你下了電梯就趕緊往這邊跑了——」
「辛苦了。」林柚真誠地說。
這一句反而讓鳶娓有點不好意思,她看向被她打暈的女研究員。
「對不起,對不起——」
她連聲道著歉,拉起對方的肩膀。林柚也上來搭了把手,倆人一起把那名研究員重新拖回了她的辦公室裡。
「我聽說。」
在重新關上門時,鳶娓開了口:「咱們轉移到這裡以後,這邊撥過去的援軍還押送回來了一撥抓到的D級人員,會不會……」
林柚一怔。
她聽得出鳶娓的意思,無非是說簡明佳他們可能也在其中之列,問她要不要去確認一下。
「沒事,」她道,「用不著。」
她夠信任自己的發小,知道再怎麼樣肯定不會被抓住的。
「但話說回來——」
「我還以為你們會原地處決呢。」
鳶娓訝異地看著她,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但還是解釋道。
「嗯,是,」她深吸一口氣,「一般來說是這麼做的。」
作為D級人員被引進的死刑犯們不清楚自己將要面對的其實是什麼,基金會向他們隱瞞了真相,有些人哪怕在死前的那一刻才知道不是他們所說的幫忙工作一段期限就會重歸自由身那麼簡單。而當網站失去控制或是一個月後,獲知真相的D級人員要嘛被處決,要嘛被進行記憶清除——目前確切的定論,只是流傳有這麼兩種說法,看來這遊戲採用的是後一種。
「不過,這次牽涉到混沌分裂者的臥底,他們就帶回來了幾個,可能是想審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柚懂了。
她之前就猜測,尋常玩家逃出設施即是通關成功,至於她,被基金會帶走可不能算是逃出來,只能說是強制繼續發展副本劇情。而那些個玩家恐怕是像她一樣,觸發了隱藏劇情。
但跟她也沒關係,林柚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借我看看你的照片?」她問。
鳶娓很爽快地遞過來,林柚一張張地翻過。在鳶娓眼中是即時影像的照片到了她手裡就變得普普通通,但在翻到其中一張時,她的瞳孔倏地一縮,停住了動作。
別的不說。
——她知道怎麼收管家鈴了。
*
無人的走廊裡,閃過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個高個兒,另一個矮了半頭還圓了一圈,倆人套著的都是型號不一的橘黃色衣褲。
「過來,」才急匆匆地從這邊的牆後溜去那邊,高個兒趕緊衝胖的那個招手,「快快快。」
胖的那個剛跑過去,好巧不巧聽見點遠處傳來的人聲,兩個D級人員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也真是虧了高個兒胳膊肘一推,後面抵著的那扇門沒鎖,被他這一頂就「吱呀」地敞開了。
他們倆巴不得這時候有個地方躲,一看沒人就緊忙鑽進去,再把門關好——這回可看住了,別讓它被風一吹就暴露有人藏在裡邊那間空辦公室的事。
「走了半天的黴運,終於是轉運了,啊?」
胖子用袖子抹了把冷汗,「你說得多倒楣啊,被抓到這兒來。」
「可不是咋的。」高個兒一拍大腿,「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能跑走結果被逮住了!唉!」
倆玩家面對面歎氣,他們的能力不是特別出眾,跑也跑得不怎麼快——不然也不會被特遣隊給逮了——能活到現在也是虧了幾分命大。沒想到副本沒完還有後續劇情,這網站還又有兩個SCP跑出來了,聽說其中一個新來的怎麼怎麼樣,他們倆沒聽全乎,趁著混亂趕緊找機會溜了。
「在這兒避避風頭吧。」
高個兒直接拖來把椅子坐下,「希望沒人過來。」
反倒是胖子閒不住,頂著滿腦門的汗想翻翻鑰匙,心想沒準兒就靈感一現想出了從這個戒備森嚴的基地再逃出去的辦法。他才走到印表機前,突然看見上面插著張新打出來的紙。
他湊近一瞧,「咦」了聲。
「好像是哪裡發過來的傳真?關於那個新SCP的?」
恐怕是新SCP突破收容,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以防萬一地廣而告之只是之前在這間辦公室的員工有什麼事急到連門都忘了鎖,自己也沒回來看到這份傳真,反而是讓他瞧見了。
這麼想著,胖子就伸手取了下來。
忙著逃跑的時候顧不上聽那群特工怎麼講,高個兒當下也起了點好奇心,「怎麼個說法?」
「等一下啊,」胖子口中念道,「說是在十九號網站發現的,原身份是D級人員,還是個亞裔……誒,十九號不就咱們之前待的那地兒麼?」
說到後面,他自己也意識到什麼。
胖子:「……」
高個兒:「……」
兩人俱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錯愕。
這該不會……
……是個玩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