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單的衣角被拉住了,他沒法往前走, 就側過頭看去, 不笑的臉上是一貫的冷漠, 帶著清晰的距離感。
陳越還拉著黃單的衣角,他已經傻逼的做出這麼個少女的動作了,就乾脆將傻逼進行到底,「喂,說個事兒啊。」
黃單知道他要說什麼。
陳越嗤笑,「聽說你是班花。」
黃單說,「想要就拿去。」
陳越的嘴角抽搐, 他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眉眼彎彎的, 是少年時干淨的帥氣, 「別啊, 誰也沒有你合適,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這回換黃單嘴抽了, 他少有的記得一點事, 還記錯了幾件, 以為當初的班草是自己, 沒想到是班花,不過這個不重要,隨他去了。
陳越的屁股離開椅面,他站起來, 單手撐著桌子,上半身前傾,面上是痞裡痞氣的樣子,心卻撲通撲通的亂跳,緊張的一手汗,他想說的是「你臉怎麼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結果他腦短路,說出來的是「你臉怎麼跟剝了蛋的雞殼一樣」。
氣氛突然尷尬。
黃單看了眼陳越迅速變紅的耳根子,「你這個說法很新穎。」
陳越鬆開拉著黃單衣角的手,假模假樣的拍拍,其實是想多摸一會兒,他兩片薄薄的嘴皮子一抿,弧度譏誚,「學習成績好就是不一樣,嘲諷人都這麼委婉。」
其實心裡在咒罵自己,媽的,想對他說點好聽的,結果還說錯了,長這麼大就沒這麼笨過。
黃單說,「沒有嘲諷。」
陳越哦了聲,皮著臉笑,「那你是在誇我?」
黃單說,「我在陳述事實。」
陳越一口氣差點背過去,多的是人把笑臉往他眼跟前湊,他看哪張都不得勁,最想看的卻成天面無表情,只對那個矮冬瓜笑!
想想就一肚子火,陳越瞪著面前的人,無奈又生氣,祖宗,這滿世界都是人,我怎麼就偏偏看上你了呢?
一眼就看上了,就一眼。
那天在考點有那麼多人,好多個學校的考生都在,還有陪同的家長,場面混亂又嘈雜,陳越邊走邊吃冰棍,很隨意的一瞥,就瞥見了人群裡的黃單,他是最亮的那顆星星。
陳越的心裡突然有點發酸,還有點甜,酸酸甜甜的感覺堵著散不掉,他覺得自己畢業了,工作了,混好了混壞了,都離不開黃單這個名字。
喜歡上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是很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明知道人不喜歡你,還控制不住的要去喜歡,一直喜歡下去。
最最悲哀的是,想對喜歡的人好,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黃單要走,又被陳越給叫住了,他轉過身,見一樣東西朝自己懷裡飛過來,就下意識的用手接住。
陳越把兩條腿架在桌上,懶洋洋的說,「一女生讓我轉交給你的。」
他說完就在心裡得意,我他媽的真是太聰明了。
黃單看看手裡的大桃子,這謊言很拙劣,包裹在外的那層紙也很薄弱,隨便一戳就破了,當年他沒有當回事,認為誰送的都無所謂,反正他不要。
這回黃單只是把視線往陳越的臉上挪移,經過幾秒的觀察就發現他上揚的嘴角,還有眼睛裡的光亮,自以為小心思藏的嚴實,不會有人知道,很幼稚,也很單純。
人的年齡段不同,經歷的多,感受的多,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重新面對舊時光的一幕幕,所有的細節都會被放大,每次都會發現到很多那時候發現不到的東西。
黃單把桃子放到陳越的課桌上面,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陳越瞪著桌上的桃,特地挑的最大的那個,老闆說絕對甜,他怕桃上面的一層毛讓黃單不舒服,就在水龍頭底下仔仔細細沖洗了好一會兒。
黃單聽著腳步聲靠近,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他的桌上多了個桃,還有春捲。
屁話也沒說,陳越完事就走,走路生風。
黃單揉揉額頭,當年他兩樣都沒吃,他看看桃,再看看春捲,又去看桃,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教室裡響起歌聲,有隨聲聽裡流淌的專業曲調,也有少年明朗的聲音,在訴說著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裡的青澀暗戀。
陳越像是在開演唱會,只給一個人開的演唱會,他不奢望唯一的聽眾給他鼓掌,跟他一起唱,或是上台給他一個擁抱,對他說「你也很棒」,只要看他一眼就好了。
有幾個女生說說笑笑的進教室,陳越就把隨聲聽的音量調大一些,他自己不唱了,而是翻開筆記本,單手撐著頭在上面練習「我的公主殿下」這句英文。
那頁紙上已經歪歪扭扭寫了很多,中間是個卡通的小人,身上穿著藍色校服,嘴角往上翹著,邊上有個箭頭對著小人,另一頭寫著我的公主。
陳越的腦海裡浮現黃單翹起嘴角笑的模樣,自己就忍不住的感到開心,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
上午第一節是數學 老師抱著一摞試卷進教室的時候,大家面如菜色。
每次一到考試,學生們都會有經歷這樣幾個變化,考試期間很輕鬆,因為不用上課,也沒作業,考完試各種胡思亂想,髮捲子時,全班靜的掉針可聞。
數學老師不到三十歲,瘦瘦的,不高,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廢話不多說,直接就把卷子放講台上,開始念名字跟分數,「劉峰,十八。」
劉峰大搖大擺的去講台那裡拿卷子,他考的是十八分,走出了一百八十分的氣場。
班上只有數學老師的聲音,屬於男低音的那種,平時聽起來挺有磁性,女生們還覺得好聽,這會兒聽在耳朵裡,簡直想死。
數學老師念一個上去一個,男生裡也有害羞的,但大部分都沒皮沒臉,考的再差都能沒事人一樣的上去,女生完全相反,個別大大咧咧,多數都是臉皮薄的,被喊到名字就在全班的注目下一路低著頭上講台,拿了卷子低著頭回到座位上,始終沒有抬頭。
座位靠後的比靠前的還要艱難,好像走的最長的路,就是從座位到講台。
數學老師拿起一張卷子,「姜龍,九十二。」
姜龍站起來接過卷子坐回去,一臉的失落,剛過及格線,這比他預估的要低十分,完了,排名肯定會下降,他聽到老師喊黃單的名字,知道對方又是滿分。
對於黃單的成績,大家一點都不意外,三科全滿分進學校的,奇蹟到了他身上,也就不是奇蹟了,但下一個讓所有人都很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班上的另一個第一竟然考了六十一分。
這次的試卷比中考要難很多,除掉極少數考的好的,其他人都普遍考的很差,六十一不低了。
陳越從講台上拿走試卷,經過黃單座位旁時,還拿眼角偷看了他好幾眼,習慣了得不到回應,就這麼看著也很不錯。
畢竟人生最無聊的是沒有想去關注的人和事,能有一樣,已經很幸福了。
劉峰在內的不少人都一個勁的往陳越那兒瞅,有羨慕的,也有同情的,撞上那麼好的運氣,抄都沒抄及格,要是換成他們,不說一百二,起碼也得上一百。
一個個的就知道在心裡吹牛逼,他們也不動腦子想想,當事人如果不願意給他們抄,一個選擇題都不可能抄得到。
陳越兩條大長腿往課桌兜裡一塞,頭枕著手臂趴到卷子上面睡覺,懶的管。
數學老師把所有卷子都發下去,他拿了黃單的那份開始講題,黃單看的是姜龍的卷子。
姜龍想跟黃單說點兒話,但是他倆坐在中間的第一排,就在老師的眼皮底下,一說話肯定就會被發現,他只好在草稿紙上寫。
黃單看到草稿紙上的內容,就在旁邊回答姜龍,倆人一問一答的寫了小半張紙。
姜龍想知道是黃單給陳越看的,還是陳越自己扒著抄的,他覺得黃單不可能主動給陳越看,至於後者,要是黃單不願意,陳越怎麼扒都扒不到。
兩種可能性都說不通。
可是黃單看似是回答了,其實什麼也沒回答,他太聰明,姜龍應付不了。
姜龍看看黃單,又回頭去看後門那裡的陳越,發現對方在睡覺,他撇撇嘴,混混就是混混,不學好。
第二節是班主任的課,上課鈴還沒響,他就跑來了教室,回回這麼幹,佔用下課的時間,自己還一臉的坦然,「上課之前先講兩句話。」
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老魏望著四十多張青澀的臉龐,不耐,無語,緊張,自信等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難能可貴,到他這個年紀,自然而然的就變的世俗,說一句話,要在心裡打幾十遍的草稿,顧慮的多了,越活越不真實。
「這次幾門科的試卷統一都比中考要難,你們不用跟中考成績比較,只要自己全力發揮了,問心無愧就行。」
把茶杯壓在卷子上面,老魏繼續說,「與其羨慕考得好的同學,不如多來點實際行動,努力跟他們拉近距離,超越他們。」
這話說的漂亮,真要是做起來,沒幾個能做到的,底下有同學忍不住的交頭接耳。
「怎麼可能啊。」
「就是,班主任在說夢話。」
「班主任是在給我們製造夢想呢,昨日做夢。」
老魏敲敲講台,等教室安靜下來後才開口,「那句廣告詞怎麼說來著,一切皆有可能!」
他擲地有聲道,「做人最不能有的就是妄自菲薄,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還能指望別人瞧得起你?」
老魏也是不容易,他年年都是班主任,帶的理科班,語言能力不怎麼好,為了給學生們上思想教育課,不得不上網查找資料,還得先在女兒那裡用上一遍看看效果,不理想在做修改,操碎了心。
一通感人肺腑的思想教育結束,老魏喝幾口濃茶潤潤嗓子,觀察著學生們的表情。
這會兒,思想教育剛上完,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慨,覺得自己要發憤圖強,要對得起爸媽,不能再玩了,高中要努力啊什麼的,但他們的意志力撐不過一節課。
老魏全都看在眼裡,鐵打的班主任,流水的學生,他把茶杯放下來,「調一下座位。」
各班調座位的方式不同,老魏是讓所有人都出去,他按照這次的總成績排名從前往後的喊名字,被喊到的人進教室,自己想坐哪兒就坐哪兒。
黃單第一個,他還在原來的座位上。
隨著老魏的喊聲,走廊上的學生一個一個的減少,教室裡是一個一個的增多,到陳越時,黃單周圍的座位已經坐滿了人,他本來就不抱希望,所以也談不上失望,就慢慢悠悠的回了自己那裡。
挺多人都還是坐的之前的位子,換座位要搬桌椅,覺得麻煩,不過,要是有喜歡的男生女生,就會趁機把位子挪過去。
老魏發完卷子就讓大家先自己檢查檢查,他把陳越單獨叫了出去。
這一幕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騷動,都覺得陳越這次要挨班主任的訓,他那個成績,傻子才相信是他自己考的。
陳燕笑嘻嘻的說,「誒黃單,陳越連物理都抄了你的啊,他真牛逼。」
黃單沒說什麼。
姜龍有話說,他揪著兩道眉毛說,「其他幾門肯定都抄了,不然排名不會前進十二名。」
陳燕納悶的問,「名次還沒貼出來呢,你怎麼知道的?」
錢夢插嘴,「姜龍,你不會是數了吧?」
吳芳也把腦袋湊過來,「調座位的時候數的?」
姜龍被三個女生盯著,有點兒不少意思,他搔搔頭,「對,剛才班主任念名字的時候,我一個個的數了,他是第三十六個進教室的。」
陳燕三人一致的對他感到無語,還很鄙視,「你真是閒的。」
姜龍鄙視回去,「陳越考試抄黃單的卷子,你們還站他那邊,他有什麼啊,不就是長的帥嗎?」
陳燕笑著說,「錯,陳越不但帥,還長的高。」
錢夢接道,「比你高兩個頭。」
她們倆一人一句,把薑龍氣的臉漲紅,「那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在長身體!」
吳芳忍著笑,「陳越也在長。」
三人裡頭,陳燕性子最為活潑外放,她沒忍,毫不留情的哈哈笑出聲。
姜龍對女生生不起來氣,尤其是像陳燕這麼可愛的,他翻白眼,轉轉腦子找到了反擊的點,「那可說不準,有的人一開始長的快,後面就慢慢的不長了。」
錢夢認同的說,「是有那樣的,我表哥說他上初中的時候是班裡最高的,後來班上的很多人都超過了他。」
姜龍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還是錢夢明事理。」
錢夢的臉一紅,那些小雀斑都燙燙的,「不過,身高是要看遺傳的,開學那天我見到了你爸媽,他們就比你高一點點。」
噗,陳燕笑趴下了,她笑起來的聲音像大白鵝的叫聲,吳芳跟錢夢捂著嘴,也在笑。
姜龍委屈的看向同桌,「黃單,你幫我評評理。」
黃單說,「你還能再長長。」
姜龍正高興著呢,還沒來得及在陳燕她們三面前顯擺,就聽他說,「但你不會高過陳越。」
「……」
黃單記得姜龍後來是長了點兒,在一米七的位置卡住了,就一直卡在那裡,快三十了還在那個位置。
樓道里,老魏站在陳越的面前,「你沒有什麼想說的?」
陳越搖頭。
老魏說,「老師有。」
陳越懶散的站著,思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老魏邊說邊審查著自己的學生,「那天在辦公室,老師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吧?我要求你這次考試前進十名,你做到了。」
陳越說,「數學英語,還有物理化學,這幾門我都抄了。」
老魏說,「我知道。」
陳越抽抽嘴。
學生長的高,老魏還得抬頭,他沉吟道,「你能主動承認,就說明態度還算端正,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老師很欣慰。」
陳越心想,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能不意識到嗎?
老魏說,「高中的三年才剛剛起步,你要是想靜下心來好好學習,現在還來得及。」
陳越望著虛空一處,有個人跑進了他的心裡,他一天到晚的想碰到那個人,靜不下來的。
老魏見他沉默,眉頭就皺了起來,「陳越,你還沒成年,人生的路非常漫長,難道你就不想把別人往你身上亂貼的標籤撕下來?」
陳越扯扯嘴皮子,吊兒郎當的笑,「老師,這一招對我沒用。」
老魏手裡沒東西,不然已經丟過去了,他做班主任多年,自己也有個女兒,所以他很清楚女同學會被什麼樣的男同學吸引。
學習成績優秀的會得到女同學的關注,在這個基礎上還長的好看,那更不得了,譬如黃單。
不過老魏對黃單很放心,他看得出來,那孩子的自制力特別強,沒有這個年紀的浮躁跟叛逆,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對方會把時間浪費在懵懂而又不切實際的感情上面。
學習差,但長的非常好,帶著點成年人的特性,並且擅長各項運動,同樣也能得到女同學的關注,陳越就是一個典型。
陳越太皮了,初中就跟社會上的人在一塊兒混,女同學多次因為他發生打鬧,老魏把他當重點監督對象,沒想到他除了混了點兒,不愛學習,其他方面還好,並沒有跟哪個女同學糾纏不清。
「目前為止,你表現的不錯,老師希望你接下來能保持下去,跟班上和其他班的女同學和睦相處,互相監督,一起進步。」
這話說的相當含蓄,老魏那意思是提醒陳越,別把高中弄的烏煙瘴氣。
陳越挑挑眉毛,班主任要是知道他有打別的同學的主意,還是班裡最好的學生,肯定會氣吐血的。
第二節課到第三節課之間的休息時間最長,有十五分鐘,要做第八套廣播體操,貫穿一年的春夏秋冬,除非外面是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或是雪厚的一踩一個深坑,否則都得去,必須去,不能不去。
有的學生不想做,就跑去廁所裡待著,安全了再回教室,不點名還能靠這個法子躲過去,要是點名被發現不在,那就慘了。
不是被班主任叫去訓話,就是下次做操的時候在最前面站著,非常丟臉。
各班的男生女生都是按照身高站的,青春年少時的一切思維跟長大以後都會不一樣,在這個時期,女生的個子太高了,會有點不好意思。
尤其是女生裡面最高的那個,站在隊伍最後的時候被打量著,各種不自在,總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恨不得截一部分給其他人。
男生這邊沒那麼多想法,陳越鶴立雞群,頭頂彷彿自帶著鑲鑽的照明燈,匯聚著來自不同角度的雀躍目光,他的視線越過前面五六個人,停在了其中一個身上。
黃單的個子在男生堆裡算中等偏上一點點,他的五官好看,站在隊伍裡非常耀眼,頭髮絲都描上了金色的光芒。
廣播體操的音樂響了會兒就是原地踏步,在學生們枯燥乏味的神態裡進入第一節伸展運動。
黃單雙臂對著前面伸直,向兩邊平衡展開的同時,一條腿也伸了出去,他的動作標準,在一堆群魔亂舞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誰要是不做就會被當眾點名,有的男生調皮,故意那麼幹,女生們看過去時,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陳越隨便的揮動胳膊腿意思意思,到第五節體轉運動時,他沒轉,看到黃單轉過臉,儘管只有短暫的一兩秒,他都開心。
操做完了,各班成群結隊的往教室裡走。
黃單走的不快不慢,姜龍在他旁邊嘰嘰喳喳,見了一個漂亮的女生就指給他看,他的態度冷淡,話又很少,換成別人肯定就不跟他玩了,覺得沒勁,姜龍是個例外。
姜龍認真的說,「黃單,我已經決定了,高中三年我要完成兩件事,一是擠進全年級的前十,二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黃單掃一眼滿臉青春激昂,滿懷鬥志的少年,第一個實現了,大學跟他進的同一所,第二個沒有。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
九月份的天依舊炎熱,體育老師一點兒都不人性化,上來就讓女生跑兩圈,男生跑三圈。
有兩個女生跟老師請了假,得到批准後就在旁邊放器材的小屋子前坐著,其他人甩開胳膊腿跑,沒幾下就氣喘吁吁。
陳越個高,身形矯健,他奔跑起來帥的發光。
劉峰邊跑邊回頭,見陳越竟然破天荒的在最後面,都跟女生們混一塊兒了,他就放慢速度,等到對方跑上來,「你慢吞吞在後面幹什麼?」
陳越的氣息平穩,散漫的說,「又不是比賽,幹嘛那麼急。」
劉峰嘿嘿,「跑第一有面兒啊。」
陳越追尋著前面不遠的那道身影,他不需要靠沖第一來吸引女生的注意,他只想吸引一個人的注意。
媽的,那個矮冬瓜太礙眼了!
姜龍正在對著黃單埋怨,他的後背突然一涼,最近都有這種被瞪視的感覺,不論是在宿舍,還是在教室,邪了門了。
有幾個男生女生從黃單身邊經過,他的肩膀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這一幕突如其來,大家以為黃單是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摔的,包括另一邊的姜龍,以及注意著他們的體育老師。
陳越跟黃單中間隔了兩三個人,他一直保持著那個距離,只有他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個故意撞黃單的男生是數學課代表,不單單是嫉妒黃單數學滿分,他暗戀了三年的女生讓他給對方轉交情書,對方看都不看一眼。
自己特別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別人卻瞧不上眼,那種感覺很糟心,這個年紀的少年沒有辦法去平靜接受,一個不慎就會被衝動的因子侵佔。
陳越捏緊的拳頭鬆開,他扯起一邊的嘴角,意味不明的拍拍男生的肩膀,「哥們,你跑的挺快,下回打籃球一起吧。」
男生肩膀被拍的生疼,他做了虧心事不敢說什麼,就只是笑笑。
在大家看來,黃單摔的不重,就是膝蓋跟手臂內側擦破了點皮,拍拍身上的灰繼續跑就是,但他不行。
要不是老師及時跑過來拉起黃單,他還在地上趴著。
黃單佈滿淚水的臉暴露在全班面前,他的額角抽抽,也就是從這次開始,「少爺」這個稱呼開始在班裡流傳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他們的天才班花。
誰不是從小磕磕碰碰長大的啊,身上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傷疤,尤其是胳膊腿上面,他們想不通,就摔了那麼一下,能疼到哪兒去?
有很貴的車接送,還有個比明星還帥的人給開車門,黃單果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
不會有人知道,擦破點皮帶來的疼痛到了黃單身上,會被放大多倍。
那一瞬間,黃單眼前一黑,疼的快要昏厥。
黃單那時候還解釋來著,現在不解釋了,他知道沒用,別人理解不了的,也感受不到。
假如他的疼痛神經和常人無異,他也體會不到那是什麼樣的一種痛感,所以他認為別人的誤會也是情有可原的。
劉峰嘖嘖,「還在哭。」
陳越扒扒汗濕的頭髮,眼睛盯著地上的螞蟻,一聲不語。
劉峰踢踢他,「哥們,你沒事裝什麼深沉啊?」
陳越眉眼桀驁,「老子還需要裝?」
不知道怎麼回事,劉峰感覺現在的陳越心情很惡劣,他動動嘴皮子,沒上趕著找不痛快。
陳越把手放進褲子口袋裡面,使勁捏捏那包心相印又把手拿了出來。
黃單緩過了那陣劇痛以後,人就慢慢平靜了,他的神情恢復如常,只是眼睛通紅,鼻子也是紅的,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
女生那邊在說悄悄話,覺得黃單好嬌氣,她們都不會那樣。
陳燕說,「我看他就是比較怕疼吧。」
錢夢不信,「得多怕疼,才能在只是擦破皮的情況下哭成那樣?」
見其他人看過來,陳燕說不知道,「黃單容易哭的事一傳出去,喜歡他的女生照樣很多。」
錢夢努努嘴,「姜龍那嘴張的都快能塞下一籮筐的雞蛋了。」
吳芳說,「他是嚇的,我們都嚇到了。」
姜龍確實是嚇的,之前兩次他都只是看到黃單發紅的眼睛,知道是哭過了,這次他親眼目睹了,眼淚嘩嘩的。
黃單的兩隻眼睛裡彷彿各有一個小小的水閘,拉開放水了。
抓抓後腦勺,姜龍試探的問道,「那什麼,你沒事了吧?」
黃單嗯了聲。
姜龍鬆口氣,「剛才你哭的好厲害,下巴都濕了,我第一次看人這麼哭,真的,女生都沒你……」
他的話聲戛然而止,「對不起啊,我……我是說……」
黃單打斷姜龍,「老師喊我們集合。」
姜龍想說沒有啊,他就聽到了老師的喊聲。
未卜先知啊,牛逼了。
體育老師確定黃單已經沒事了,就讓大家去器材屋裡拿墊子做仰臥起坐,兩兩組合。
體力活由男生們做,女生們只管羞澀的站在一邊等。
黃單要去拿角落裡的墊子,一個人影從後面過來,把幾張墊子全部撈了往外面走。
陳越路過黃單身邊,怕墊子碰到他就吼,「讓開!」
黃單離他遠點。
陳越拖著墊子出去,背影很是瀟灑,照顧喜歡的人,那感覺很爽。
做仰臥起坐時,會看出班裡都是誰跟誰關係好。
黃單跟姜龍組合,陳越跟劉峰一塊兒。
陳越看到姜龍坐在黃單腿上,屁股緊挨著,他怒火中燒,直接踢開劉峰站了起來,大步流星的朝那邊走去。
姜龍人瘦小,手勁不大,覺得自己壓不住黃單,只能用坐的,他正在問黃單坐哪個位置比較合適,就冷不丁的瞥到了過來的陳越。
換作平時,姜龍不會大驚小怪,但對方現在惡狠狠的瞪著他,那樣子像是要把他給撕成兩半,他嚇一跳,舌頭都打結了,「乾乾嘛?」
陳越把薑龍拎到一邊,「你去跟劉峰做!」
劉峰跟姜龍都是一臉血,你他媽的問過我願不願意了嗎?
陳越不理睬其他人投過來的好奇目光,他蹲下來,什麼也沒說就用雙手扣住黃單的腳踝。
黃單紋絲不動。
陳越咧咧嘴,「做啊,趕緊的!」
黃單將雙腿併攏著曲起,手放在腦後,很輕鬆的弓起後背,上半身全部離開地面,額頭微微碰到膝蓋又後仰回去。
「一。」
陳越看黃單做一個,他就數一個,眼睛緊緊盯著,一都不挪開。
黃單一口氣做了三十個就不做了。
陳越跟黃單交換位置時,手臂裝作不經意的擦過他的,有點兒濕熱,觸感光滑。
黃單只看到陳越背過身,不知道他傻逼逼的摸了摸擦過自己的那條手臂,偷著樂。
陳越運動細胞發達,他熱愛一切運動,仰臥起坐對他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
但他這回故意做的很吃力,想跟黃單多待一會兒。
黃單看見陳越手背上的泡全破了,做仰臥起坐時還蹭到了土,會感染的。
當年黃單也沒在意,不知道陳越這燙傷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留疤,他抿嘴,眉心蹙了起來。
陳越突然一個猛烈起身,藉著那股子力往黃單的臉上湊,在相隔幾寸距離時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其實都想好了,來個近距離接觸後對方問起來,可以說是慣性,再不行就說耍無賴。
可是那張臉在陳越眼前放大時,他看到了黃單紅紅的眼角,臨時改變了主意。
陳越怕自己沒掌握好力道撞疼黃單,他一哭,自己跟著難受。
黃單沒動,如果陳越不停,肯定會撞到他。
陳越有那麼一點點後悔,「多少個?」
黃單不說話。
陳越湊近些,「喂!」
就在這時,黃單撩起眼皮直視過去。
陳越忘了呼吸,也忘了說話,這是黃單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自己,他的心跳加速,胸腔裡像是塞了一隻大鼓,在咚咚咚的極速敲打。
黃單的瞳孔裡,少年的臉被太陽烤紅,能看見一層細小的絨毛,他的羽翼還不夠豐滿,想飛卻飛不了。
一滴汗無聲無息劃過眉毛,順著眼瞼滑落,陳越眨了下眼睛,他再去看時,黃單已經收回了視線。
失落在陳越的心底發芽,伴隨著悸動,他搓搓臉,把一手的汗擦在了褲子上,腳邊的影子在笑。
週五晚上,黃單在排列著香樟樹的小路上看見了陳越,還有個女生。
陳越發現了黃單,他就跟一個生怕丈夫誤會自己偷情的小媳婦一樣,立刻後退幾步跑了,慌張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香樟樹後。
黃單沒想管閒事,但他知道這閒事會自己找上門。
果然跟當年一模一樣,黃單被那個女生堵住了路。
「我認識你。」
女生的聲音輕輕的,「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把這個送給陳越?」
黃單看到女生手裡的那根繩子,藍白相間,像天空,他的回答也和當年一樣。
「你自己送給他。」
女生急的要哭了,「可是他不要。」
黃單說,「既然他不要,為什麼還要送給他?」
女生哭了,白淨的瓜子臉上流下兩道淚痕,「我就是給他編的。」
這個時候流行編繩子,也流行折幸運星,千紙鶴,出發點都是為了喜歡的人。
甚至會拿小刀在手上刻字,字母縮寫,漢字,也可以是一句歌詞,一個承諾。
喜歡時喜歡的濃烈,全心全意的喜歡著,不喜歡了,放棄的會很乾脆。
年少時比長大以後要勇敢,傷口的痊癒能力也很強。
黃單說出事實,「但是陳越不要。」
女生垂頭看看繩子,她哭著說,「送給你吧。」
黃單知道她會這麼說,眼角還是輕微抽了一下。
女生把繩子塞給黃單,頭也不回的哭著跑了,還有一個裝著鋼筆的袋子。
不止是這個女生,挺多人買東西給喜歡的人,首選就是鋼筆,這樣對方寫字的時候就能想起自己。
鋼筆的包裝精美,價格不便宜,最少要一百多,女生應該是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黃單不認識那個女生,他沒法還回去,只能把那根繩子塞袋子裡提回去,等到晚自習下課回宿舍了拿給陳越。
陳越在拿膠布粘貼城堡海報捲起來的邊邊,他看見對面床鋪的黃單遞過來一個粉色袋子,手裡的膠帶差點掉下去。
「你給……」
後面幾個字剛要蹦出來,就聽黃單提到了那個女生。
陳越火冒三丈,「你自己收的,關老子屁事!」
黃單說,「你還給她。」
陳越冷笑兩聲,「要還你還。」
他媽的,老子給個東西,還得撒謊說是別人送的,這人倒好,就是別人送的。
害他白高興一場!
陳越用力咬斷膠布,臉死臭死臭的,剛才幸好沒把「你給我買的」這句話說完整,不然他會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尷尬」,什麼叫「難堪」。
黃單沒說話,也沒把袋子拿回去,他只是看著陳越。
陳薛被看的渾身都不對勁,膠布沒貼准位置,貼到外面的去了,他把攥手裡的那卷膠布扔床上,抓走黃單手裡的袋子跳下床走出宿舍。
劉峰剛蹲完大號回來,迎面碰上陳越就抬手去搭他的肩膀,「幹什麼去啊?」
陳越將他一推,「滾開!」
劉峰,「……」
陳越把東西還了,順便跟那個女生講清楚,他有喜歡的人。
女生根本就不相信,覺得陳越是在找個藉口拒絕自己,「你喜歡的是誰?」
陳越說,「一個討厭鬼。」
女生更不相信了,誰會喜歡討厭鬼啊,「那你還喜歡?」
陳越笑了笑,「因為我是傻逼。」
女生愣住了。
陳越嘖了聲,「繩子編的不錯,下回我也編一個送給那個討厭鬼。」
他皺皺眉頭,「幸運星跟繩子哪個容易些?算了,我自己研究吧。」
女生好半天才回神,她信了,喜歡一個人時的樣子是裝不出來的。
陳越一回宿舍就聽到姜龍的驚叫聲,「什麼,你要出去住?」
他的腳步猛地一頓,又接上了,裝作口渴的站在架子那裡倒水喝,全部的注意力都挪到了黃單身上。
黃單,「嗯。」
姜龍問道,「房子找好了嗎?」
黃單說找好了。
姜龍聽黃單說過他沒爸媽,應該是那個開車接送他的人在照顧他吧。
別人家的**不應該過問,所以姜龍沒有打聽過,他怕黃單反感,不跟他做朋友了。
晚上陳越失眠了。
宿舍裡響著呼嚕聲,說好了似的,你先來,然後到我,最後是他,聲音都不同,不是挖土機,就是電鑽。
陳越拽了耳機坐在床頭,藉著微弱的光亮凝視對面的人,他沒忍住的把頭伸過去,「喂。」
睡著的人不會有回應。
陳越的緊張感減輕,他小聲說,「我喜歡你。」
最後一個字落下,陳越的舌尖上都是甜味,他笑笑,聲音更小了些。
「特別特別喜歡。」
第二天是週六,上午的課是滿的,下午只有一節。
一個禮拜裡面,最激情澎湃的就是週六,還沒到下午就迫不及待。
陳越在知道黃單下周就不住宿舍了以後,哪兒都不舒服。
好像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全變了,食堂裡的飯菜變的更加難吃了,老師上課的聲音讓他更加煩躁,喝到肚子裡的水都是苦的。
周圍的哪個人挪動桌椅,說兩句話,笑上幾聲,陳越都會發火。
劉峰倒霉催的,莫名其妙被他噴的狗血淋頭,「你上次不是剛來月經嗎?這次又來了?」
陳越連噴回去的心思都沒了。
劉峰看出不對勁,「我請你喝雪碧。」
陳越說,「不喝。」
劉峰咬牙,「雪碧再加一袋子麻花,三包衛龍,多了真沒有了。」
陳越有氣無力,「我連神仙肉都不想吃,一邊兒去,別煩我。」
劉峰翻白眼,還神仙肉呢,想得美。
到了中午,小店裡擠滿了人,不要家裡給的一個禮拜的零用錢全部花光了回去,心裡就不舒坦。
劉峰擠進去買了兩瓶雪碧,他還想買點兒小零食,愣是沒擠過去。
拿著雪碧出去,劉峰給了陳越一瓶,「靠,裡面人太多了,吃的下午放學再買。」
陳越擰開雪碧的瓶蓋喝兩口,「怎麼不是冰的?」
「爺,有的喝就不錯了,還想要冰的?你也不看看裡頭有多少人。」
劉峰撞撞他的胳膊,「不是我說你,燙傷的那隻手都爛了,你也不上點兒藥?」
陳越給他一腳,「我課桌兜裡不是放著藥膏嗎?抹的時候你也看見了,眼瞎啊?」
劉峰沒躲開,腿上多了個鞋印,「臥槽,我記不住不行啊?媽的,那你上藥了怎麼還這麼嚴重?」
陳越無所謂的說,「水房裡的水有時候沒燒開,有時候燒開了,我那天趕巧了。」
劉峰呵呵,「你那天不是趕巧,是腦子被門夾了。」
「排半天隊,好不容易排到你了,你不打水,偏要往黃單那兒插,這叫什麼來著?自作孽不可活。」
陳越罵道,「你不說話會死啊?」
劉峰說會,他咂咂嘴,「看看你這可憐樣兒。」
陳越,「……」
劉峰換了個話題,「魏琳琳沒跟他們班的班長有更進一步的發展,而是跟體育課代表好上了,我親眼看到他們拉了小手。」
他搖搖頭,「現在的女孩子啊,喜歡就是三分鐘熱度。」
陳越鄙視道,「你連三分鐘都沒有。」
劉峰噎了會兒,好奇的問,「那你是幾分鐘?」
陳越當沒聽見。
他的喜歡要用分鐘來統計,一時半會統計不了。
宿舍裡瀰漫著飯菜味兒,吃飽飯的不是在躺屍,就是在往書包裡塞髒衣服,回家一趟還給爸媽帶了「禮物」。
黃單收拾著櫃子裡的東西,水票跟飯卡都用不著了,那時候他一天三頓會回去吃,這次也不會改變。
把衣物都裝皮箱子裡面,黃單叫來姜龍,「卡里有一百多,水票有三十多張,都給你。」
姜龍感動的稀里嘩啦,夠他吃很久了。
其他人羨慕姜龍,打趣的說黃單對他真好。
姜龍露出小虎牙,陳越手裡沒老虎鉗子,不然很有可能會衝過去給他撬了。
黃單上床整理小毯子,他知道陳越一定會上來。
不到一分鐘,陳越就躍到了自己的床上,不放過任何一個接近黃單的機會。
一個東西丟過來,陳越沒看清是什麼,耳邊就響起黃單的聲音,「給你。」
陳越怒罵,「操,這回又是哪個女生叫你給我的?」
黃單說,「是我自己買的。」
陳越滿臉的怒意瞬間凝固,噼裡啪啦的四分五裂,露出裡面的呆愣。
黃單說,「那天我肚子疼,是你背我去的醫務室。」
陳越聽在耳朵裡,就覺得那語氣很生疏,對方把界線劃分的很清晰,這是想跟他兩清。
他拿起燙傷膏丟回去,「用不著!」
黃單也不說什麼,隨手就把燙傷膏往垃圾簍裡一扔。
陳越的牙都快咬碎了。
沒過一會兒,垃圾簍裡的燙傷膏不見了。
學生每個禮拜六下午都放假,禮拜天下午再回學校,回家前想這想那,什麼都想做,回去了才發現一覺睡醒,半天已經過去了,吃個飯又要去上學。
時間總是不夠用。
有幾個人沒出現在晚自習課上,其中就有黃單。
晚上陳越是在黃單的床鋪上睡的,他把褲子弄髒了。
陳越醒來時整個人是懵的,他兩眼瞪著天花板,好半天才從混亂的狀態回到現實。
見宿舍其他人都還在睡著,陳越就做賊心虛的換掉褲子,把髒的那條丟盆裡,輕手輕腳的離開宿舍,紅著臉朝廁所奔去。
廁所裡沒人,陳越繃緊的神經末梢一送,他把盆放在水龍頭底下,看也不看的一通亂搓。
陳越在水池那裡罵罵咧咧,從少年到男人的第一次是因為黃單,第二次一定還是。
搓的手發熱,陳越把褲子大力往盆裡一扔,咬著後槽牙咒罵,「你他媽的就是個變態!」
他掬一把水澆到臉上,用手狠狠抹了抹,眼睛紅了,一個人在原地自言自語,「你知道我是變態,思想骯髒,看到你就想抱抱你,會不會跟躲瘟疫一樣的躲我?」
「真的沒辦法了,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以後,試過了好多次都沒用,改不掉的。」
陳越垮下肩膀,苦笑著說,「我好不了了。」
早上五點半不到,黃單就來了教室。
姜龍跟他抱怨,「我本來想往你的床上放東西的,結果陳越說那是他的床,真不要臉!」
黃單挑眉,原來當年他的床鋪被陳越給佔了。
後面的陳越沒有像平時那樣偷看黃單,他瞧了一眼就繼續趴回桌上,臉火燒火燒的。
一整個上午,陳越都萎靡不振。
劉峰問他要不要去醫務室掛兩瓶水。
陳越說不用,「上回你那本《男生女生》還在不在?」
劉峰說被別班的借走了。
陳越焦急道,「去拿回來,我上課要看。」
劉峰心裡發怵,「你沒事吧?」
陳越後知後覺自己反應有點兒大了,他恢復平時模樣,「我能有什麼事?」
劉峰吐出一口氣,「沒事就好,你這樣我看著滲得慌。」
陳越,「……」
看完《男生女生》,陳越更萎靡了。
班上的女生頻頻往陳越那兒看,都說他生病了,八成是手上的傷影響的。
他們哪兒知道陳越的病因是那條褲子。
燙傷膏是黃單給的,陳越老實按照說明書上面的要求來用,不用的時候就捏手裡把玩,寶貝的不得了。
黃單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出校門向左一直走就到了,走路要不了十五分鐘,快的話會在十分鐘以內。
所以他沒讓宋閔接送。
每天晚上第二節晚自習還沒下課,陳越就已經偷偷了溜出去,他也不干別的,就在校門外的角落裡蹲著,等黃單出來了,跑著把他一路護送到家。
當年黃單知道有人天天晚上跟在後面,他沒想過去當場抓個現形,但他不清楚那個人是陳越。
重來一次,他知道了。
幾天後,黃單的窗簾換了,比之前的要厚一層,顏色也深,他沒有太在意,照常拿出作業本寫作業。
睡前,黃單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就去把窗簾拉開了,他看到牆邊蹲著個人,是陳越,嘴邊還叼著一根菸。
黃單在窗戶那裡站著往下看,下一刻就把燈關掉了。
陳越仰頭一看,發現窗戶是黑的,以為黃單睡了就站起來,活動活動酸麻的腿,慢慢悠悠的往學校方向走。
他就也不擔心回不了學校,走幾步還回頭看看。
那時候黃單睡前沒有拉開窗簾,他現在做了改變,對應的結果是看到了陳越。
這是黃單回來以後的第二次改變,第一次是他肚子疼,陳越要背他的那天,他本該拒絕的,卻又同意了。
這兩次的改變都跟陳越有關,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蝴蝶效應。
黃單在心裡喊了系統先生,沒有得到答覆,他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幾秒後就轉身穿上拖鞋走出臥室。
客廳裡沒開燈,黃單心想,宋閔應該已經睡了,誰知他剛握住大門的門把手,後面就響起宋閔的聲音。
「少爺,這麼晚了還出去?」